创 王雨锋

来源:榜样兰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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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老石磨

在我的记忆里,老石磨一直稳稳地安放在土墙老屋里。老石磨历经沧桑岁月,显得古朴而神圣。那时候的老石磨是忙碌的,家家户户要靠老石磨推面,白天参加劳动,夜里要推玉米面、豆杂面,在磨棍的推动下,不知疲倦地转着圆圈,并发出隆隆如闷雷的声音。它将农民本来粗糙的生活,推出一点精致来,将本来是粗粮的玉米,细细磨了,筛成精细的玉米面,做成焦香可口的玉米面饼,本来苦涩的乡村日子,便有了一丝温馨。

在我们村庄,石磨与石碓窝、石磙等石头打造的常用家什,都是最重要的家用、农用石器,坚实,沉重,普通而又不可或缺。尤其是石磨,离开它村人连饭都吃不上。它比石碓窝难打造,是一般石器所不能比拟的。石磨推出来的玉米面细致滋润,做饭香甜可口,推出来的小麦面麦香四溢,还带着小麦清新自然的芬芳,令人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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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石磨的神话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个农妇正做饭,忽然间,一位留着长须,鹤发童颜的老人经过门前。心善的农妇就热情地让老人到家中吃饭。老人吃饭时话里有话说粗粮要细吃,才更有营养。夜晚,农妇梦见那老头在一个大石头边站着,指着石头对她说,照石头上画的图形錾出石磨,将粮食磨得又碎又细,就能做出更加香甜可口的饭。农妇惊醒,急忙叫起丈夫讲述刚刚做过的梦。第二天,农妇的丈夫在山上找到了那块凿着石磨图的石头。他仿照图样便錾出了一付石磨,将粮食磨成细米白面,做出更加丰富多样的饭食。石磨也就成了家家户户的农具。

农村的石磨有大盘有小盘,大盘石磨专门用来推玉米面、磨小麦面,豆子高梁之类;而小盘石磨,是用来磨豆浆做豆腐的,有这种小石磨的人家很少。记忆中,经常有村人到有小石磨人家里来磨豆浆,几乎是村子里的公物。磨豆腐浆非常有趣,先舀半勺水黄豆倒进石磨上的一个小洞,用手磨拐拉着小石磨转动,豆浆从石磨里淌出,流进磨下的大木盆里。石磨转几圈停下来,用勺子将泡好的黄豆小半勺加水灌进去,这样周而复始,直到磨完。然后,磨出的黄豆浆,要经过纱布口袋过滤,再倒进大锅里煮,烧开后点上浆水、加上明矾之类的,不一会儿美味的豆腐脑就可出锅食用。如果是做豆腐,还得将豆腐脑盛在用纱布铺垫的竹筛里,经过加压,冷却,清白细嫩的豆腐就做成了。

村人白天要劳作,推磨一般在晚上。吃了晚饭后,点上昏暗的煤油灯,屋里便充满了淡黄的柔光。上扇磨盘的磨耳朵眼里是短棍,短棍上绑定长棍把手,两人把着磨的把手,一人站在磨盘边添粮食。推大石磨是男劳动力和妇女,石磨转起来,隆隆的闷雷一样的声音响开去,让宁静的夜晚平添一丝生机。颗颗粮食从上磨盘中间的磨眼流进石磨,经过它的咀嚼,磨槽里便堆积压出细绒的面。咬牙推着石磨,一圈一圈地数,等累得眼冒金星的时候,总想有人接替松口气;磨盘,因为闻到了新鲜豆子的味道而生机勃勃起来,吱吱呀呀仿佛唱起欢快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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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地到户后,有了驴牛,人们总算解放了。驴子被蒙上眼睛,套上枷绊,围着磨盘开始无休止的转圈,驴会不会自己在数自己走了多少圈呢?

两块石头,因为有一些细小有挤的石纹,咬在一起,咬碎了黄豆,咬碎了五谷杂粮,咬出了农民的笑容,咬开了夜晚的宁静。记忆里,故乡的石磨就这么忽忽地转动着,无休无止。乡邻们吃力地推着石磨,在磨道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伴着夜空中一颗颗明亮的星星,把粮食与夜色一起舀进磨眼里,石磨吐出乡村喧闹的黎明。斗转星移,岁月更替。石磨蹲在磨房里,日复一日的嚼着日子,嚼着汗水,嚼着生活的艰辛。

石磨用的久了,磨齿也会磨平,要请来石匠錾磨。老石匠是錾磨的把式,旧草帽,旧衣褂,背着沉沉的帆布包;粗糙的手生着老茧,沧桑的脸沟壑纵横。他掏出小锤和錾头,一手握着锤,一手握着錾,在磨盘上一锤一錾地刻,石磨在他手中被錾的电光火闪,半天功夫,老钝的石磨牙就会锋利。

魏明伦写过一篇《磨盘赋》,文辞诙谐,用意深远, “磨盘推日月,磨道绕春秋。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愿仓廪积粮成山,守磨房挥汗成雨。稻麦磨成白玉屑,包谷磨成黄金沙。青纱高粱,磨成红粉;绿荚大豆,磨成雪浆。北方磨豆汁,南方推豆花。蒸不烂,捶不扁。响当当铜豌豆,铁铮铮石磨盘。天生一对,地配一双。珠落玉盘,耳鬓厮磨。顷刻消魂酥骨,化为软玉温香。碓窝舂碎紫八角,磨盘改造黑五类。乌豆乌丝粉,黑米黑馒头。白案技巧,水磨功夫。削面挥刀即削,燃面点火欲燃。御厨蒸饺,乡炊麦粑,中秋月饼,春节年糕。古人之主食,多从石磨而出;前人之营养,半与石磨相关。磨盘腹中之物,皆可磨碎;而磨盘本身之功,却不可磨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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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架高压通电后,乡村有了小钢磨,加工面粉又快又好,极大节省了人力;后来村子里有了加工面粉的小作坊,如今人们只吃大面粉厂的精粉面,石磨便逐渐被淘汰了。

磨盘,曾是我们最简朴的桌子,盛夏的夜里,我点着煤油灯,在那上面写过作业;就着没有消散的豆汁的香味,一家人围坐在那里吃饭;磨盘,经年累月守在那里,吸纳日月精华,无声地铭刻着村庄的历史。

乡村的石磨和乡村的水井一样,是村庄的精神;就像美酒是粮食的精神,金子是矿石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