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近热播韩剧《模范出租车》的一幕，它的主题显而易见，用两个字概括那就是“复仇”。
无力回天的弱者，由模范出租车以及若干各有所长的人员组成的“复仇者联盟”代劳，抽刀向强者。前一集看得有多压抑，感慨社会黑暗、人心不古，后一集就有多泄愤，直呼天道轮回、罪有应得。
这部剧改编自同名网络漫画，一上线就获得种种好评，谷歌好评率高97%，是 SBS 周末档的收视冠军，豆瓣评分也高达8.2。
它的难能可贵之处在于，把关注点延伸到那些真实存在于当代社会的事件，例如素媛案、N号房事件、校园霸凌、职场欺凌、电信诈骗等等。
素媛案案犯赵斗淳绑架性侵8岁受害者之前，已经有17次犯罪记录，法律并没能制止这个穷凶极恶之人，直到他的暴行彻底毁了娜英一生，而他在狱中却丝毫没有悔罪的言行。
这样一个人，在刑满释放后，夫妇每月还可领14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8000元）贫困补助，政府也投入大量的资金用于监管，由此引发了广泛的不满和愤怒。
而在《模范出租车》的第一集，以赵斗淳为原型的赵道哲，就被金道奇驾驶着模范出租车，暗度陈仓地将他送进私人监狱，他在这里站不直躺不平，饮食也就勉强不饿死，人像牲畜一样活着。
不过这种同情，至少在看剧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不太会被激发的，大部分的共情在于愤怒，剧里的坏人实在太穷凶极恶人神共愤。
智力障碍的玛利亚为了照顾弟弟妹妹，努力学习考取了word三级证书，这样一个认真生活的人，却被骗卖给打着救助残疾人旗号的黑心工厂。她在这里不仅承受着非人的虐待无休止地工作，甚至还遭到了性侵，好不容易逃出地狱，不想遇到的黑警竟然与工厂是一伙。
与聋哑人寡母共同生活的正民，一转学就遭到了朴胜泰等人的校园霸凌，一开始还只是呼来唤去，后来就变成肆意殴打，甚至为了骗取保险金而将他残忍推向行驶中的摩托车。
U数据会长朴良镇在公司大搞个人崇拜，对员工动辄人格侮辱拳打脚踢，然而公司蒸蒸日上。盈利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在于暴力性侵和拍摄色情视频并上传，从而推动会员业务的增长。
一桩桩一件件，坏人坏得十分彻底，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怜悯，而受害者则是彻底的无权无势，对生活存有美好期望却惨遭破碎，在痛苦中沉沦和挣扎，以致于只能选择终结生命来结束噩梦般的日子。
于是，模范出租车出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施以复仇，对着黑心工厂的老板一顿爆揍扔进海鲜酱的酱桶，把黑警的警车掀翻让他吃吃苦果，令朴胜泰等不良青年感受被欺凌和压迫的绝望，让电信诈骗的人被骗得一无所有……
主动找茬的社会闲散人员下一秒就跪下叫大哥
掀翻黑警的车
暴打黑心企业家
把藏着女性私密视频的中心机房直接炸毁
在互联网上，对该剧的评分大概分为两种，要么就是很吃复仇者联盟这一套，很喜欢这部“爽剧”：
韩网网友也同意道：
“如果出第二季的话，请更残忍地痛快地杀掉坏蛋..像我们这样的残疾人，即使想残忍地报仇，也只能是在脑子里意淫，在现实中做不到。至少要拍一部电视剧，世界才会变得明亮吧...”
另一派网友就质疑它的真实性，简单来说就是对模范出租车这种“过家家”不买账。
部分韩国观众也质疑它的深度：
“虽然是电视剧，但有些话还是应该说吧？作为看得津津有味的观众，我感到很失望。”
此外，该剧的选角还有韩剧一贯的脸谱化问题，恨不得一上来就用长相告诉我们谁是好人谁是好人。正面角色长相如下图，简直是韩版白百何，长着一张会给男生做咖喱饭的脸。
反面角色长相则是成熟妩媚，深不见底的姐姐。
不过吐槽归吐槽，《模范出租车》在海内外的高收视率还是证明了复仇类爽剧的受欢迎度。
而这部剧更值得关注的是，它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两条平行而又交叉的线索，即模范出租车团队和检察官姜荷娜，他们在法律内外依照各自的方式谋求正义，从相互质疑谴责到互相理解和自省。
1
法律是不是正义的底限？
姜荷娜是首尔北部检察厅检察官，她坚信在法律的轨道内寻求正义是唯一正确而可行的方式，因此对男主金道基等人的暴力复仇行为颇为不屑。
而她的同事王搜查官也坚持，即使放过了一百个罪犯，也不容惩处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也就是坚持疑罪从无的现代司法原则。
然而对于受害者而言，“人道”这两个字未免说得太过轻巧，一个法外狂徒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逍遥在外，对于受害者以及受害者家属都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因此模范出租车团队坚持要让“善良战胜邪恶”，用自己的方式把身边的垃圾回收掉。
这听起来无可厚非，也让罪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然而在一桩桩复仇服务之后，他们也开始了自我反思，一方面是暴力是否能够带来真正的教化，还是说只能够收获暴力、仇恨等等。
另一方面，为了以暴制暴他们不得不与黑恶势力白会长联手，白会长暗中用囚犯做起了人体器官买卖，复仇团队与恶龙缠斗过,自身亦险些成为恶龙。
彩虹运输张代表幡然醒悟，这些复仇不过是为了，无论如何都要过得像一个人，“可是你还让我拿人去做买卖”。
复仇不单单是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报应，更高的目标应该是“让人成为人”，是为了所珍视的种种良善、公平和正义。
而反观另一方面，姜荷娜也在同事王搜查官殒命，却因为没有证据将罪犯绳之以法后，而对自己一贯的法律信仰有所怀疑，而以个人的名义向模范出租车提出了复仇的诉求。
2
正义为何常常落空？
从诸子百家争鸣开始，那些伟大的灵魂就在思考，人类和这个世界之间的关系，以及如何找到一种可以普遍化的生活方式，而其中最重要的是儒家的礼和法家的法，这也成为后来历朝历代统治的两个重要抓手。
对于普通人而言，礼法是人与人之间基本信任，乃至对于正义的信仰的集中体现。然而，这二者不可避免地具有某种局限性。
以礼为例，一方面是世殊时异，礼制浩繁，背后的人文主义关怀逐渐缺失，形式主义占据上风，下等人听不懂上等人的话，只能任其解释。
《论语》等古书里的教训，本身是义务导向，而到了他人口中，则沦为权利的圣经，成为维持风化的纪律手册，后来的《孝经》《三字经》等等糟粕很是不少，越是无刀无笔的人越是感受到来自于礼的道德约束。
再反观法律，法家的变革相对于无成文法的时代，已经是一大进步，不过说破天，虽然名义上称作“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实际上代表的仍然是统治阶级的利益，在封建社会无疑代表了地主官僚们的权益。
此外，法律本身具有局限性，像是《未成年人保护法》本意是保护未成年人权益，却成为低龄恶性犯罪者的挡箭牌，又如法律解释本身有弹性，执法过程有偏私。
就像韩国网友感叹道：
“现实中法律太让人郁闷、难以置信、令人寒心，法律是为司法部、检察机关、政治人士、公务员和与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人制定的吗？对劳动者，平民们，没有力量的女性们，对残疾人没有任何帮助……”
3
人人都渴望侠义
它的真谛在于突破知道和做到的距离
因为礼法的不足，于是而有侠，在东西方其实是一致的，不过因为不信礼法，有时候也未必迷信普通人的哀求。
侠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是灰色的存在，杀贪官也不放过小老百姓，偶尔劫富也顺带劫贫，水浒传里的一些好汉和中世纪的骑士，都是这一类人物。
追溯起来，韩非子曾说，“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到了司马迁的时候，儒已经被吸纳进官方的意识形态里了，于是他特别为侠立传，称赞“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总而言之，侠一开始就不是意味着道德楷模，而是在庸碌的人世间有着某个特定的闪光点，例如诚信、救急、谦逊等等。司马迁说这些的时候，无疑带着自身的身世之痛，有感于汉武一朝仁义的虚伪。
他可能没想到后来的侠也被权力收编，得势时儒有青天大老爷，侠就有御前带刀侍卫；失势时儒不失为乡绅，侠也可以称霸一方；或者索性像三教合流那样，亦儒亦侠亦官亦民……
因此说起来的话，很难给“侠”下一个明确的定义，可以说“侠”始终是一个游离的概念，存在于各方的想象和意义争夺之中。
在《侠义三千年》中，作者沿着历史线索一口气列出了“侠之尊者、侠之大者、侠之仙者、侠之儒者……”
正史、野史、诗歌、传奇、笔记……侠越来越成为文学表达的抽象概念以及情绪宣泄的出口。
然而侠真的没有任何特别值得称道的吗？或许也不，虽然我们讲不清楚什么是侠，但是在侠不是什么上，至少有一些共识。
侠不是随波逐流、笑里藏刀、欺软怕硬、见死不救、见利忘义……就像鲁迅先生说，“中国自古有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
“侠”不是作为一个职业和资格认证，而逐渐成为一种精神气质和生活方式，或者是自我期许或者是白日梦的渴望。像《模范出租车》以及好莱坞式的大片等等，无疑满足这种特定的精神需求。
不过，看看就好，毕竟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很多人都渴望生活被侠所救赎，或者是别的什么愣头青去行侠，让平淡的世界多一些传奇，给不信鬼神的人们一点安慰。
可是却从来没想过，如果人人都多一份侠骨，世界至少能变得更好一些。横亘其中的，不过是知道和做到的距离。在一个有着五千年文化的国度，大道理听得太多了，可是真正面临两难的时候，总难免自我欺骗、装模作样，说起来常常都要令人作呕和唾弃。
就像罗翔在《十三邀》里说的，“我觉得勇敢是一个最高级的词汇”。事非经历不知难。罗翔在《我的青铜时代》这档节目里剖析自我，也揭下了很多人虚伪的面具。
26岁时候的他，在老奶奶寻求法律帮助的时候，因为“不想惹麻烦”而选择了隐瞒和退缩，而老奶奶一句“别影响你的前途”令他彻底破防，真正感受到自己“是在用这些虚伪的道德优越感，去掩饰自己的内心”。
其实真正的俠者，也不意味着要怎样的武艺不凡、一表人才，而是在种种的不公和不合理面前，勇于去聆听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不计报酬和后果地迈出一步。
不在于你是不是在礼法之外，或者是采取什么非常手段。我们看讲礼的孟子也“虽千万人吾往矣”，讲法的罗翔给学生签名永远是“做法治之光”。
如果这些都没有，至少应该像罗翔那样，承认自己的胆怯，这种自省的品质也是众声喧哗的时代十分稀缺的。
今日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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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一部有情怀、有思想的侠义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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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佳荣 黄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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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身边宜聆教
未名湖畔好读书
书生未必无用，千古文人侠客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