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闫是我们镇上的修车匠。

二十年前,我刚嫁到小镇上那会儿,修车生意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老闫租了一间门市房,他在外面修自行车,闫嫂在里屋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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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深深,抑或时光浅浅。斗转星移间,二十几年的光阴,无声地散在风里。

这些年,骑自行车的人凤毛麟角,老闫的门店早不开了,如今,他在大街上支了个摊位,改修电动车。

闫嫂升级当了姥姥,早就不修鞋了,回家带外孙去了。老闫修电动车也挣不了仨瓜俩枣,他更多时候和一帮老头打打扑克或者下下象棋,用以打发长长的寂寥时间。

前几天,我电动车爆胎去老闫那修,当时他正和几个老头下棋,脸上糊满了纸条,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见有人来修车,老闫赶紧扯下纸条,说:“你们等我一会儿,看看我咋反败为胜!”

“你个臭棋篓子,我们等你两会儿,你也是大姑娘脑袋——天天梳(输)!” 几个老头揶揄道。

看着老闫不急不恼笑呵呵的样子,我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被闫嫂骂得狗血淋头的老闫。

那时的老闫还是小闫,才三十多岁。一天我去他店里修鞋,当时不知因为啥,闫嫂正絮絮叨叨的数落老闫。

见来了观众,闫嫂似乎来了劲儿,指着老闫数落:“你个窝囊废,干啥啥不行,我这辈子真是瞎眼了嫁给你这么个玩意儿!”

闫嫂越骂越来劲儿,也越骂越离谱,最后连我这个外人都听不下去了,老闫却一声不吭,继续修自行车,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好像骂的不是他。

闫嫂的火气发得差不多了,这才住了嘴,满脸通红地跟我闲聊起来。

我开玩笑地说,“姐,闫哥脾气真好,我都羡慕你了,换做我老公的话,早一嘴巴给我呼回娘家了。” 闫嫂刚要说话,闷声不语的老闫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姐没娘家了,要不然我也呼她了……”

闫嫂撇撇嘴,不屑地说:“德性,嫁你就不错了,敢呼我?”

我吐了吐舌头,心想,有人要你就不错了。

我说这话是有原因的。

闫嫂当年嫁给老闫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她丈夫年纪轻轻就去世了,两个闺女当时才几岁。

后来经人介绍,闫嫂带着俩闺女嫁给了老闫。那时的老闫是小伙儿,因为家里困难,长相又不太尽如人意,快三十了还是光棍一条,连女朋友都没谈过。

自从娶了媳妇儿,老闫的日子才有滋有味起来,不仅做了丈夫,还当上了父亲,人前人后称呼闫嫂的俩孩子为闺女,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就是他的孩子。

老闫心眼儿好,拿俩孩子确实当亲闺女疼,有一口好吃的都紧着两个孩子吃,俩孩子也都管他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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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闫嫂结婚好几年,老闫没买过一件新衣服,身上永远是那件油腻腻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家里攒一点钱,不是给俩孩子交学费,就是给俩孩子添置新衣服。

为此,老闫的亲属背后都抱怨他:“差不多得了,又不是自己亲生的,钱干啥都给她们花了?到啥时候羊皮也贴不了狗身上,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傻瓜,一辈子都在帮别人养孩子!”

老闫依旧那副笑呵呵的样子,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冲老闫对孩子这份好,闫嫂不止一次地要给他生个孩子,但每次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被老闫打断:“生啥生?这俩孩子就是我的亲闺女,咱俩把她们抚养大,别亏了她们就行。”

时间一晃过去了十几年,老闫靠修车把闫嫂的两个女儿都送进了大学。他老了、瘦了,背也驼了,一双手因长年修车指关节已变形,再也伸不直了,但老闫还是那个老闫,对老婆孩子一如既往地好。

本来大学费用昂贵,况且还是两个孩子,一般的家庭确实供不起,有亲属劝老闫别供了,或者只供一个得了。

老闫闷闷地说:“如果是我的孩子不供就不供了,但她们不是我亲生的,哪怕我去卖血,也让她们完成学业,不给孩子留下遗憾。这俩孩子从小没亲爹,已经够可怜了,不让她们读书,我不光对不起孩子,更对不起她们死去的爹!”

那些年,有人经常看见老闫半夜三更才收摊,为了多挣钱,第二天又早早出摊,提起两个孩子,老闫疲惫的脸上写满了自豪,一个劲儿的夸闺女如何有出息,一个比一个优秀等等。

如今,闫嫂的两个女儿一个大学毕业留在南方的,一个在东北的,两个孩子工作都很好,也都很孝顺。

转眼间老闫快六十岁了,家里早就没了经济压力,俩闺女多次提出让他和闫嫂去她们的城市养老,别再修车了,但老闫说:“我还没有养老金,多少挣点,不能给你们添负担。”

现在,不为金钱发愁的老闫把修车当成了一种营生,有活就挣些,没活就跟他的老伙伴们将一军,挺好。

老闫确实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