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在第二次进贾府之后,给贾府的众多太太、少奶奶和小姐们充当了一次“篾片相公”,也着实让大家笑了几场、乐了几阵。在刘姥姥回去的时候,还带去贾家上下送给她的堆满了将近半个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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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东西里,有吃的,也有用的,还有银子。王熙凤送了刘姥姥一匹青纱和一匹月白纱。月白色,就是现在的类似于浅蓝色的一种颜色。另外还有茧绸等绸子,可以做衣服穿。此外还有一盒内造点心,味道和样式都不用说了,肯定都是好的,还有熬粥用的御田粳米以及大观园里的水果和其他干果。

除此之外,王熙凤还送了刘姥姥八两银子,邢夫人和王夫人各送了五十两银子。这银子,王夫人吩咐平儿叫刘姥姥拿去做个小本生意或者买几亩田地,以后就可以不用总是求亲靠友了。

贾府的管家太太和奶奶送东西给刘姥姥,也是应当的礼节,而且她们也并不缺钱用。但是,平儿也私下里给刘姥姥送了些东西。

和这些奶奶、太太们相比,平儿送的东西似乎有点“寒碜”,平儿一共送了这些东西:两件袄子、两条裙子、四块包头、一包绒线。平儿也很诚恳,直接跟刘姥姥说,衣服是旧的,只是穿的不多。

俗话说:礼轻情意重。作为贾府里体面的大丫头,平儿虽说手中有部分实权,但她在生活中也是有很多委屈的。凤姐霸道,贾琏好色,平儿从中周全,侍奉二人,没有落下什么把柄和错处,实在也是非常难得的。

更难得的是,平儿那带着理性和智慧的善良。

如果只是善良,一味地善良,难免姑息养奸,掏空自己,逞纵他人。平儿当然不是如此。

在刘姥姥满口满心地感谢平儿的时候,平儿马上说:“你别说客气话,我们都是自己人,所以我才这样待你的。你就安心收下这些东西吧!我还要找你要东西呢,可不是白给你东西的呢,等快过年的时候,你把你们那里晒的灰条菜干子、豇豆、扁豆、茄子、葫芦条儿等各样的干菜都带些过来,我们这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爱吃这个呢!就只带这个就行了,别的东西一概都不用带,别枉费了你的好心。”

就这么看上去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其实内涵真的不简单的。

在刘姥姥这次来贾府的时候,她是带了两口袋满满的瓜果,有枣子、倭瓜、野菜等。

刘姥姥家住在京城郊外的农村,又只带了一个外孙子板儿过来,一老一小,老的老,小的小,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就起床,急急忙忙驮着这两个口袋摸黑往荣国府来,板儿小,不太能拿得动东西,刘姥姥是清贫惯了的人,恐怕都舍不得雇辆马车。

这姥姥又上了年纪,是怎么背的驮的,又走了那么远的路,把两个麻袋的沉甸甸的瓜果给辛苦带来的。平儿那么心细缜密的人,刘姥姥来的那天,她看着丫头们在地下倒瓜果,她心中,自然也就想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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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如此,心地善良的平儿,才会以十分肯定的口吻对刘姥姥说,我们这里上上下下都爱吃干菜,你下次只带晒干了的干菜来吧,别的就都不用带了。

荣国府果真上上下下都爱吃各色各样的干菜吗?当然不可能。

何以见得?贾府人多,众口难调,况且众人又都不会受到物质条件的限制,各人的口味自然也是千奇百怪。

但是,总体来说,除了像新鲜鹿肉和羊羔之类特别难得的肉食之外,小姐和丫鬟们,还是偏向于吃青菜的。怎么会有一味都喜欢吃干菜的呢?

再者,贾府那么富贵,衣食丰足的程度,大大地超乎了常人的想象,他们想吃的,没有吃不到的,想要的,没有要不到的,干菜哪里就有那么大的魅力?即使是有,贾府的婆子那么多,而且各司其职,有的会修理花花草草,有的专门负责浆洗衣服,都有各自的特长和专职,还怕找不到几个婆子专门负责帮主子们晾晒主子奴才们都爱吃的干菜吗?

所以,平儿的话,其实是她故意说给刘姥姥听的。正是因为体恤到刘姥姥的不容易,想到她带的瓜果蔬菜都那么沉,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平儿才想了这么个办法,让刘姥姥带晒干了的干菜。因为,新鲜的瓜果有水分,特别沉重,而干菜可真的就轻便多了,好拿。而且,刘姥姥那样的穷苦的庄户人家,除了自己种的瓜果蔬菜、粮食之外,她也真的就拿不出别的东西了,可不就只有找她要干菜最合适吗?

这是平儿的善良、周到、体贴,更是曹公的“天才设想”,才能够刻画出像平儿这么一个善良的人物形象,而且合情合理,丝毫不显得虚假做作。

而平儿找刘姥姥要东西,也是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希望她能够心安理得地收下贾府奶奶和太太们给她的东西,不至于因为贫寒而自卑。

平儿让刘姥姥认识到她能够给贾府提供各式各样的干菜,满足常人在礼尚往来方面的心理,不至于让刘姥姥内心太抱愧,也让她找到了价值感和存在感:因为,贾家上上下下也想着能够吃到姥姥晒的干菜啊!

有智慧的、适度的善良,真的可以在帮助到别人的同时,也毫不伤害他人的自尊心,这种帮助,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帮助,更是精神层面的抚慰。这,就是平儿这一人物形象最值得学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