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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忠义是先天左撇子,左手灵通右手笨些。走路左手插兜,兜里揣一支手枪。他用左手使枪,枪管笔直,是左撇子枪手。黑道称其左爷,枪法一流,嫉恶如仇。南城混混出门前,都在心里默念:碰见要债的,也他姥姥的别碰上便衣左爷。

南城大街小巷走路的人,多喜欢左手插兜,不知是一种流行,还是为吓唬流氓小偷。混混打心眼里怕撞见便衣警察,打怵左手插兜的人,常用吸铁石偷偷探查那些左裤兜到底有没有枪。

杨忠义是南城便衣警察,南城大小混混没有不知道杨忠义,也就是左爷的。但是能认出他的人不多,甚至是屈指可数。杨忠义侦查破案,跟踪盗窃抢劫杀人各类嫌疑人,经常化装成市井小人物,藏在人群中不露声色,突然冲出来抓现行。

杨忠义的儿子杨家良就读南城三中,在学校打架有一号,被称为三中良哥,在南城街巷里都喊他左撇子良子。杨家良瘦高个,长头发短肩膀,烟瘾特大。打架拼命,下手黑,左手巴掌惊天雷(对手形容他)。校内没有敢叫板的人,南城社会上的人也让他三分,虽然他只是个中学生。旁人说,这是看便衣左爷的面子,街上狠茬儿不拿他当一般人,高看一眼,不在他面前立棍。

杨家良最烦别人提他爸,更愿意真格地打一架,看谁有尿性。他从小跟爷爷在草原生活,骑马摔跤是把手。十五岁回到南城上中学,跟亲爸杨忠义不对撇子,爸一声没叫,直接喊老杨。杨忠义觉得这孩子愣,想开导他,但整天忙案子,只好等等。再说杨家良从小没了妈,怪可怜,当爸的也没太下狠心管教。然而,你想把事情按下暂停键,时间却从不等你,到头来自欺欺人。

杨家良长到二十岁,已经在南城和东城混出名号,道上称左撇子东北虎。打架先出左手,又快又狠,南城和东城,能扛住他左撇子毒拳的不多。杨家良得意,带几个小兄弟,晃着肩膀从南城到东城,没人惹得起。他居然感觉这座城的一半,已经属于自己,爱怎么折腾没毛病。

杨家良迷上了南城中医院美女护士黄怡,穷追不舍。黄怡吓得不敢出门,不能正常上班。杨家良傲慢地想:自己镇南城,不能在女人身上丢面子。想做啥事,没人敢拦。他带上刀去找黄怡。黄怡住一楼,母女俩在家。杨家良从窗户跳进屋,两句话没说对茬口,拔刀动狠。

邻居报告派出所,警察赶到。杨家良握着雪亮的刀,拿黄怡母女做人质,与警察对峙。他大喊:搞对象不归警察管,都给我滚开,不行就同归于尽。

一个拾荒老汉凑上来瞧热闹,他看见杨家良眼睛血红,声音和动作都失控了。黄怡的脖颈已经流血,其母惊吓得休克过去。杨家良如同要吃人的老虎,呼呼喘着气,随时可能将刀再刺向黄怡。警察不停地劝他放下刀,但是杨家良丝毫没有弃刀投降的意思。拾荒老汉长叹一声,抹去眼角的泪水。围观人群没注意到脏兮兮的老汉,蔫蔫的这个人,突然跨出去,冲过警戒线,左手掏出手枪,“啪”开了一枪。这一连串动作,做得连贯迅速,就像教科书。所有人全惊呆了,这情景谁都想不到。

杨家良持刀的左手腕中枪。“啊呀”大叫一声,扔掉那把沾血的刀,一个后仰倒下去。杨家良撞碎大衣柜镜片,碎玻璃飞出去,扎进黄怡妈颈动脉,鲜血喷射出来。

脖颈被割伤的黄怡被解救,杨家良左腕骨碎裂被抓捕。黄怡妈经过紧急抢救,但因伤势太重流血过多,没抢救过来。化装成拾荒老汉的便衣警察杨忠义擅自行动,虽然解救了人质,但造成严重后果,被取消警籍,下放到水泥厂当了工人。

几年后,杨家良出狱,来到水泥厂见到杨忠义。他咬牙说:老杨,是你废了我左手,你给我记住,这笔账十年都挂着呢。告诉你吧,我在里面没闲着,练成了右手。咱们那点关系已割断,我早晚用这只右手弄死你。杨忠义眼里噙泪说:儿子,你年轻啊,我不打那一枪,今天你还能站着说话吗?早去见你妈妈了!杨家良愣了一下,不耐烦地说:别扯那些没用的,我出来就没你好日子过。你等着!

杨家良到水泥厂当上临时工,幽灵似地缠着杨忠义。不是往杨忠义水杯里放泻药,就是在饭盒大米饭里掺沙子。他还在暗处朝杨忠义打石头,扔尿包。下班后杨家良继续混街,被道上称作虎良子。

这天,杨家良出了水泥厂,走到胡同被几个人围住。我今天拉肚子,赶这时候约架,你们有点不地道吧?领头的面包脸说:虎良子,你不拉稀,还担心弄不了你。你拉肚子,最好给我拉脱水。该打的打,不该打的也敢打,你惹下祸了,打了南城陈总的人。陈总原来还看好你了,想让你做他的大保镖。可现在他要让你死得难看。今天先打断你右手,再要你的命。

杨家良肚子疼得哈下腰,痛苦地说:今儿真的太难受,再宽我一天,明个约在后山,痛快打一仗。面包脸说:听说几个一般人还近不了你身,哥们儿倒要看你骨头有多硬。

几个人同时从袖筒扥出袖棍,扑上去劈头猛打,一米八五的杨家良被打躺下。一位老者在远处喊:110警察来了,快跑啊。几个人收起袖棍,抬头四处观望。面包脸朝那边看了看说:没警察,诈咱们呢。我看那个老头,可能就是以前的左手老便衣杨忠义。

杨忠义跑过来,拦住了那几个人。面包脸说:左爷,早被扒皮了,已经不是便衣,还在南城到处抓现行?你就不怕被捅死吗!杨忠义说:小兔崽子长能耐了,被人家打尿裤子时候忘了?再不走挨个收拾你们。面包脸说:过去事不提,您也别怒,我也不吃素。等我把杨家良做掉,马上就走。杨忠义一亮手中铁鞭说:你们赶紧滚犊子去,杨家良是我儿子,哪个敢再动手,我抡扁了他。面包脸听说过杨忠义的功夫,他凑近问:不是已经断绝父子关系了吗?他还要弄死你,管他的事干嘛?杨忠义啐他一口说:去你姥姥的,我们父子俩说的是气话,你懂个屁,赶紧滚蛋。

面包脸甩头示意走,几个人收棍转身。突然,面包脸拔出火药枪,对准躺地上的杨家良开了枪。勾扳机一瞬间,杨忠义猛扑上去,用腿挡住那一枪。杨忠义一条腿血肉模糊,倒在了儿子身旁。面包脸和几个混混跑出街巷,无影无踪。杨家良爬起来,望着躺在血泊里的这个人,呆住了!不多时嘴角抽动,吐出一个字:爸。

多年后,南城人常看见一位中年人推着坐在轮椅里的老爸遛弯。眼尖的说:那不是便衣警察杨忠义吗?推轮椅的是他儿子虎良子,他只用右手推,左手被他爸打断了。可是曾经断绝父子关系的爷俩,如今看着并不尴尬。他爸为救他,坏掉一条腿呀。人们议论纷纷。

杨家良单手推轮椅,杨忠义已经白发苍苍了。从公园转回来,他们来到一个新水果摊儿,买下一兜橘子。摊主面包脸不收钱,杨忠义把钱强塞给他说:你刚出来,做这个生意不容易,把钱拿着。面包脸收下递过来的两百元,深施一礼说:您总是帮助我们这样的人,谢左爷了。

杨忠义剥开橘子,把橘子瓣递给儿子,杨家良低头张嘴接下。吃着橘子,杨家良讲了个笑话,杨忠义没乐。他从左兜掏出一把手枪,递给儿子说:三十多年前,你十岁生日给你买的玩具,你在草原上,我本想寄去,一忙就给忘了。你回来上中学时,已经不玩这个了,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送给你,一直藏着没拿出来。

杨家良接过玩具枪说:这是五四式手枪,火力不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他举起手枪,做出滑稽的瞄准动作。杨忠义望着儿子露出笑容,笑着笑着头一歪,睡着了。杨家良问:爸,咱今晚吃捞面还是大米饭炖菜?要不弄俩好菜,咱爷俩喝两口?杨忠义闭眼睛,没吱声。杨家良摇动他胳膊喊:爸,醒醒,爸你醒醒啊!曾经令南城大小流氓混混,胆颤的便衣左爷,再也没醒来!

杨忠义出殡那天,南城和东城的混混,开着十几辆黑色轿车,送左爷最后一程。他们那排车,在十字路口被警车拦截。混混全是一身黑色西装,纷纷下车,朝左爷离去的方向,齐齐单腿跪下,望着左爷渐渐远去!

作者/董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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