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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青岛,一所大院忽然起火。起火原因不明。

现场浓烟滚滚,火势迅速蔓延。

左邻右舍对前来采访的记者抱怨道:

“里面都是破烂,堆成山。”

“他在屋里做饭,弄木头烧火。”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闯入采访镜头。

身穿粉色女装,化着浓厚的妆容,顶着乌糟糟的头发。

他就是刘培麟。

他没有家,没有工作,没有固定住所。狼狈不堪,一脸茫然。

看着那片废墟,他不断重复着:

“我是灭了火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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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56岁。

以拾荒为生。

人们给他贴上“妖孽”、“花姑娘”、“大喜哥”等标签。

一夜之间,“男扮女装”刘培麟变身网红“大喜哥”。

世人嘲笑他妆容滑稽,却不知这背后的心酸。

刘培麟——

他毕生的梦想,就是“成为女性”。

可这个非常态的梦想之于他,难于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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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培麟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3岁时,他被扔在青岛火车站。被养父母抱回家抚养。

多年后,养父因病去世。养母也被查出癌症晚期。

为了治病,他掏出所有积蓄,卖掉房子,帮养母“续命”。

可最后,她还是走了。

养母离世后,刘培麟一蹶不振。

有人建议他,快去找个伴成家。

就这样,他认识了一位单亲妈妈。

对方智力缺陷,生活不能自理。相处一段时间后,两人领证结婚。

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段婚姻。

他想尽丈夫责任,把妻子的病治好。却被告知,“这无法医治。”

一年后,两人磨合不来,最终不欢而散。

这段婚姻,让他彻底“看破红尘”。

因给养母治病,欠下18万债务。

为了还债,刘培麟开始拾荒。

也开始尊重本心,穿上女装生活。

这种对女性装扮的渴望,应该从幼年开始。

小时候,养母经常帮他扎辫子,穿裙子。他跳过芭蕾舞,演过《白毛女》里的喜儿。

也喜欢收藏女性物品,经常独自躲在房间,穿上女装,自我欣赏。

他很享受“当女生”的感觉。

但在之前,因考虑到不被世俗接受,只好掩饰自己的“天性”。

如今,婚姻没了,父母也不在了。世间就剩他一个人。

他觉得,是时候解放天性了。

他骑着自行车去拾荒,住地窖、水管,睡马路,捡食物果腹,也捡女性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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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捡到一条连衣裙,他很喜欢。

回到家,立马换上,配着一双女布鞋,化着浓厚的妆。

他走出家门,去公园,去海边。

一路上,行人对他指指点点,甚至哈哈大笑。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经过别人家门口,人家骂他是小偷,有精神病。

公交车司机见他这副打扮,骂他碍眼。

有一回,看到路上发生车祸,他过去搭把手,却被人轰走。

当别人有需要,他都伸出援手。可没人注意过,也没有一声谢谢。

他朋友说:“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

他说:“我不认为,我这样就挺好看的。”

穿女装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朋友。

和哑巴相识时,是他穿女装的第12年。

那天,他正在捡废品,突然一个男人紧紧抱住他。

无法挣脱,他试着回头和男人交流。

男人是个哑巴。

他不断用手比划,“我很欣赏你,一起住吧。”

那一瞬间,刘培麟惊呆了。

12年了,终于有人愿意主动跟他交朋友。

他们开始“同居”生活。

刘培麟说:

“他很顾家,

搞到钱就会买吃的喝的,

还会给我添置一些化妆品和衣服。”

沟通上虽有障碍,却给刘培麟带来满满的安全感。

这是他第一次渴望安稳。

好景不长,哑巴突然失踪了。

没有告别,没有征兆。

刘培麟听说,哑巴惹事,被关起来了。

至于惹什么事,关在哪,都未知。

好不容易重燃对生活的热情,再一次土崩瓦解。

他不敢再奢求什么,一切都触不可及。

从那以后,刘培麟也消失了。

再次回到大众视野的,是“大喜哥”。

“火灾新闻”后,他也火了。

2012年,他登上电视节目《请你原谅我》,向债主们致歉。

他承诺,就算再难,也坚持还钱不赖账。

说完,羞涩鞠躬致歉。

聚光灯下,所有人都为他的诚意落泪。

女主持人见状,跟着起哄:

“如果您换成男人的衣服,

会比现在还要火!

大家想看吗?

来来来!”

他没法拒绝,卸掉所有妆容,换上男士衣服,再次登台。

台下,所有人都在欢呼。

台上,他不知所措,腼腆微笑。

没人发现,他眼角挂着泪痕。

如果说,他被迫换上男装,是为了表演。

那剪掉长发,便是为了生活。

2016年,大喜哥60岁,正式退休。

每个月有1350元退休金。

用800元交房租,剩下的全用来还债。

生活比退休前更加艰难。

到后来,他连房租都交不起,被赶出来。

没住所,还有一堆债要还,怎么办?

他想起赵先生。

一位曾说愿意帮助他的好心人。

赵先生答应给他免费提供住所。

但有2个条件:

1,不准穿女装。

2,不准放废品。

他不情愿地点点头。

如果不这样做,他将永远还不完债务。

他说:

“我穿了16年的女装,

从来没有犯过法,

也从来没有害过人。

衣服就是一层皮,

扒了就扒了吧。”

他还剪掉留了18年的长发。

几分无奈,几分心酸。

收拾行李时,他把积攒下来的女装,也一件件丢掉。

记者问他:

“之后还会穿回女装吗?”

他很坚定地说:

“绝对不可能,

那是人生的一个阶段,

翻过去了。”

他兴奋地搬进新房。

10天后,他遭到邻居投诉。

称他的长相,会吓到孩子。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大喜哥说:

“你都不知道她们骂得有多难听。”

房东叫赶紧搬走,如果不搬,每天电话、上门,各种方式威胁。

他试图再次向赵先生求助。

结果,赵先生不见了。长发没了,女装也丢了。

他的满心欢喜,又被打回原形。

他说:

“我对得起这个世界,但它总让我难过。”

大喜哥再次搬回老胡同,重启拾荒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终于,岁月不负有心人。

拾荒20年,他把一切债务都还清了。

那天,他迫不及待在日记本写下:

“爸爸,我还清债务了。”

当初卖掉养父的房子,他一直愧疚于心。

如今,如释重负。

2019年3月,大喜哥决定离开青岛。

他去了哪里?

还是以拾荒为生吗?

还穿女装吗?

没人知道,也没人提起。

红极一时的“大喜哥”,逐渐被遗忘。

刘亮程说过一句话: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

我们不能全部看见。

我们都在自己的生命里,

孤独地过冬。”

这句话放在刘培麟身上,恰如其分。

我们只看到大喜哥的悲惨,却不曾懂得刘培麟的高贵。

过去,他在镜子上写下,“新的一天开始了,加油!”

60岁时,他把那句话改成,“60岁,是人生的第三步,努力!”

对着镜子,他憨笑道:

“反正都是加油,使劲干吧。”

时光流逝,他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牙齿也掉光了。

可丝毫不影响他对“精致”的追求。

裙子是捡的,化妆品也是捡的。但每天出门,他都像赴一场盛宴。

穿裙子、涂指甲、戴项链、踩高跟鞋、拎包,一个环节都不能落。

有次记者采访时,发现他耳朵缺了一块。

被问及原因,他说:

“走在路上被匪徒抢劫,

连血带肉地扯掉耳环。”

即便如此,他也坚持为耳朵掉挂坠。

疼痛,让他愈发觉得活着有意思。

能让他快乐的,还有读书。

他最喜欢的作家是老舍和巴金。

他觉得,那些书写出了人间疾苦,引人共鸣。

在书中,他找到自己与世界连接的方式。

同时也让他在慌乱中,寻得慰藉。

更值得一提的是,他坚持写日记。

从小学开始,十年如一日,写了400多本。

有读书感悟,有生活小事,也有隐秘心事……

一直写到2019年。

一些志愿者朋友集资,帮他拿日记去出版。

书名为《我的一生》。

时隔231天后,他带着新书,回到家乡青岛开分享会。

分享会开始,他走上舞台,和大家一一握手。

台下的听众高声欢呼他的名字。

“老刘、刘姐、刘姨……”

唯独没人喊“大喜哥”。

刘培麟说:

“我好喜欢刘姐这个称呼,

能点出性别,

也显得很年轻。”

此次分享会主要有两个目的:

1,宣传新书。

2,告诉家乡父老,“我叫刘培麟,我不是疯子。”

世界以痛吻他,他报之以歌。

新书的收入,他打算全都投入到“喜公益”专项基金。

这个项目是朋友帮他设立的。

旨在帮助生活困难的人,或和他一样的“边缘人”。

会上,他还说了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话。

“63岁日薄西山喽,

但我的心还是年轻的,

我愿意一直年轻下去。”

他做到了。永远热心,永远年轻。

前段时间,刘姐穿着粉色毛昵大衣,化着精致的妆容,出现在走秀台上。

那是一场特殊群体的派对。

主办方给他颁奖,感谢他为少数群体做出的贡献。

这一次,在场所有人都为刘姐欢呼。

没有嘲弄,没有挖苦。

没有异样的眼光。

也没有人想要“改造”他。

为了这一天,他等了整整65年。

每个人都有与命运对抗的权利。

也有与其困苦和解的方式。

当有一天,我们眼中的另类不再是另类,非常态也有存在的理由,就是文明的进步。

因为我们终于懂得,尊重一种生活方式,就是尊重一个自由的灵魂。

归根结底,刘培麟身上那些反叛与失序,那些失调与挣扎,那些追寻与救赎,都是他一个人与命运的较量。

是他的火焰。

他的雪。

他一个人求生的战争。

如果你我做不到理解,那么尽量不诋毁、不攻击、不视之为异端,也是作为人的善意。

而如果,你有幸体恤到那些震颤与起伏,那些屈辱与泪水,就是这些族群最大的福荫。

他们终于被看见。

也终于不孤独。

作者: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