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七六
01
大唐则天皇后后期，宰相狄仁杰很受重用。
武则天非常尊敬他，经常称呼“国老”而不叫名字，见面也不让行跪拜礼，说：“看到你拜，我身上也疼。”
有一回，君臣闲聊，讲起大臣娄师德，狄仁杰不大看得起他，武则天察觉到了。
阿武婆笑眯眯地问：“你觉得娄师德这个人怎么样？”
答：“作为一名将军，守卫边关很称职。”
问：“算不算是个贤良能臣呢？”
答：“这个我不知道。”
话锋一转又问：“娄师德知人善任吗？”
答：“我们一起工作过，不觉得他知人。”
武阿婆挑明话题：“我之所以能知道你，可是人家娄师德推荐的哟。”
走出宫殿大门，狄仁杰长叹一口气：“娄公盛德，我被他宽容相待却不知道，我不及他太远了！”
近年来，随着《神探狄仁杰》、《神都龙王》、《通天帝国》这些以狄仁杰为原型的影视作品热播，狄仁杰成为新一代古风的代表人物，深得万众之心。
事实上也是，在武周风云诡谲的政治斗鱼中，狄仁杰的确是国家栋梁般的存在。
到他去世，整个朝堂上，一大批手握实权的大臣，都是狄国老推荐提拔的。
这拨人，最后保证了武周再次回归李唐，所以后人都以为，狄仁杰是大唐不变色的第一重要人物。
他却对娄师德佩服有加，这个娄大人是何等神仙人物？
02
娄师德是个学霸，聪明敏悟，闻一知十。
二十岁中进士第一名，当时还没有状元这个说法，叫状头。
唐朝科举分“明经”、“进士”，诗曰：“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说的明白，明经好考，进士难考。
五十岁考取进士还算年轻，小娄二十岁第一名进士！
什么叫牛逼，这就是榜样。
那个写下“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的孟郊，中进士时四十六。
当然会读书未必就是人才，多少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了得。
但人才大多数从读书中来，倒是真的。
娄师德扎扎实实从基层工作干起，磨资历，经世面，到唐高宗上元年间，升到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官很小，八品，权力却好大，是检查督察百官行为的纪委干部，一般人都忌惮他们。
仪凤三年（678），唐与吐蕃交战，在河南、河北征兵。
这一年娄师德已经四十八岁，进官场都快三十年了，还是个八品京官，看来进士第一名，也是个书呆子，进步非常慢。
娄师德做出了一个改变命运的决定：投笔从戎。
《大唐新语》记载：上元初，吐蕃强盛，诏募勐士以讨之，（娄）师德以监察御史应募。
他戴上红抹额，武士打扮，前去应募。
（红抹额是大唐武士的标配，叫“军容抹额”。）
现代人骑行跑步，在额头上扎一条红布，就是这个遗风。
这个举动，让唐高宗非常高兴，提拔他为朝散大夫，五品文官，随军出征。
娄学士开始了向娄将军的蜕变。
03
当时，唐军主帅李敬玄是个军事门外汉，硬是被（政治对手刘仁轨）赶鸭子上架率军出征，碰上的对手是吐蕃最了不起的将领论钦陵。
专业打业余。
李敬玄大败，前军刘审礼被捕。
幸好将军黑齿之偷袭得手，扳回一局，唐军才得以从容退回鄯州。
娄师德相当有能力，召集散兵游勇，集中据守要塞，稳定住了阵线，唐军士气恢复过来。
诏书来了，派娄师德为代表，去和吐蕃人谈判。
双方在分界线赤岭见面，和娄师德交谈，吐蕃代表大为他的谈吐见识倾倒，这个代表不简单。
唐军虽败，实力还是如此强大，娄师德讲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吐蕃人服了，双方退兵停战。
娄师德就留在陇西一带，任河源司马，负责军队的后勤粮草问题。
娄师德亲自下田，带领士兵们开荒种地。
按杜牧的赞叹是：积谷八百万石，二十四年西征，兵不乏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此后与吐蕃人的交战，再也不用内地千里运粮到前线，省去无数人力物力，功劳巨大。
这种一劳永逸的战略优势，奠定了大唐对吐蕃作战占据上风。
682年，白水涧之战。
娄将军经过在边关几年的锻炼，已经书生变大将，实打实地与吐蕃人交战，八战八捷，名震江湖。
唐高宗下令提为兵部员外郎、左晓卫将军、河源路经略副使。
诏书说：“你有文武之才，不要推辞。”
690年，已是女皇的武则天亲自下达诏书，嘉奖娄师德。
守卫边疆的娄大将军。
04
娄师德给人的印象是特别地没脾气，好好先生。
在边疆十几年，大家都说他好。
武则天的眼光独到，692年把他调回中央，任夏官侍郎（负责国防部），第二年，成为宰相之一。
搭档是急性子宰相李昭德。
两人一起上班，六十三岁的胖子娄师德气喘吁吁，跟不上李昭德，李昭德不耐烦骂道：“这个乡巴佬！”
娄师德呵呵一笑：“我老娄不是乡巴佬，谁是乡巴佬。”
一点不生气。
他弟弟到代州当刺史，娄老忧形于色：“咱们兄弟身居高位，只怕引起别人忌恨，怎么办？”
弟弟说：“老哥，我明白您的意思，往后即使有人口水啐到我脸上，我只是擦掉它，一定不让哥哥您担心。”
娄师德拉下脸：“这正是我担忧的！别人用口水吐你，你擦掉，他不是更生气了？口水啐到脸上，不要去擦，应该笑着让它自己干掉。”
这就是成语“唾面自干”的由来。
宰相肚里能撑船，娄大人肚里能开航空母舰。
武则天当政前期，酷吏横行，如果写成电视剧，很多人活不到第三集。
狄仁杰、魏元忠这些智者都进过死牢，差点成为刀下之鬼；
那个火爆脾气的李昭德，吃了一刀；
那个屡立军功的大将黑齿之，被酷吏周兴诬蔑谋反，勒死在监狱。
娄师德却独善始终，超然于政治斗争之外，依旧替国家建功立业，高人中的高人哟！
05
武则天还是看重他在边疆多年的政绩，多数时候分管的工作是青海、陇右一线，重点对付吐蕃。
万岁通天元年（696年），吐蕃再次发动进攻，双方在素罗汉山交战。
吐蕃元帅还是他们的战神论钦陵。
唐军这边，由将军王孝杰和娄师德挂帅。
王孝杰是当时唐军数得着的名将，娄师德也以稳重知兵著称。
但论钦陵的确了得，唐军大败。
朝野震动，王孝杰免职为民，娄师德贬为原州员外司马，一个不入流的小武官。
娄师德见到朝廷的文书，先是吃了一惊：“哎呀，这下子官爵全部丢光了！”
想了想，自言自语：“还好，还好。不过只是个小惩罚...”
第二年，武则天就把他召回朝廷，再次拜相。
娄老更加低调，尽量不出风头。
一次去巡视，脚痛，就让随行人员先走，自己穿着随便，坐在城门口的一条横木上等人去牵马。
一个县令晃晃荡荡地走来，打个招呼，就坐在他身边，聊天吹牛。
倒是县令的一个随从认出他来，跑过来告诉县令：“这位是娄宰相哟！”
县令吓得跳起来，连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死罪！”
娄师德还是呵呵笑：“这有什么嘛！你又不认识我。”
还有，武则天年间，有一段时间禁止屠宰。
娄师德到外地出差，吃饭时当地长官上了一道羊肉，娄大人就问了：“皇帝禁止屠宰，哪来的羊肉？”
厨子说：“是让豺咬死的。”
娄师德笑了：“这只豺真凑趣。”
一伙儿，又上了一道鱼，娄师德又问这鱼怎么来的？
厨子呆头呆脑，还是回答：“豺咬死的。”
娄师德呵呵笑：“哎呀，怎么这么笨嘛！这明明是水獭咬死的嘛！”
大家呵呵笑，都说真的是水獭咬死的鱼。
06
699年，娄师德病世，享年70岁。
看上去娄师德只是靠着处处让人，宽厚不争做到出将入相。
其实大智若愚的表面下，是非常懂得人情世故，还有着特别高明的一颗智慧心。
PS：唾面自干番外篇（纯属瞎编的）
几年之后，弟弟回家探亲。
做了一下工作报告。
还跟哥哥娄师德说到：“...有一个叫张三的工匠，被包工头当众打了耳光，张三当众就打了回去，一顿胖揍...”
娄师德：“张三是干啥的？”
弟弟说：“安装的。”
娄师德：“代州那儿，安装工收入咋样？”
弟弟说：“一天三十钱，比京城少一半，但消费也低。”
娄师德：“安装工在代州好找工作吗？”
弟弟说：“好找，代州这几年发展的不错，哪哪哪...都需要人。”
娄师德：“张三有没有房贷、车贷之类的？”
弟弟说：“？？？哥，你说啥？”
娄师德：“哦，没事。那张三就不值得受这种委屈了，是我，我也打回去。工钱本来就不多，工作机会还多，大不了换个地方...”
又问：“对了，张三后来怎么处理了？”
弟弟说：“不是我处理的，县令判了绞监候。因为张三力气很大，几拳就把那个包工头给打死了。”
娄师德：“判的倒是没有错。只是张三因此丢了性命，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弟弟问：“哥，那你说，就像张三这样的，平白受了侮辱，该怎么办？”
娄师德：“月黑风高，找个犄角旮旯堵他，套麻袋...”
弟弟：“哈哈哈哈哈！原来哥哥也...”
没等弟弟说完，娄师德插道：“笑个屁！这就是我担心的。你一个做刺史的，整天想着出了事要怎么办，而不去想想为什么会有人平白挨打，为什么挨了打也不报官？为什么出了人命，法才来主持公道？法在下不在上啊！”
娄师德继续说：“那些迫于生活压力的，工作又不好找的，那就要考虑是吃饭重要，还是尊严重要了。你看那些有房贷要还、车贷要还、孩子要上学、还要上辅导班...的，即便不受拳脚上的侮辱，也会受其他形式的欺压...听说，老王昨天就被追尾了，对方说自己这几天连续加班，实在太困了，打个哈欠，就Duang了...”
弟弟说：“？？？哥，什么Duang？”
娄师德：“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