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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每天打开微博就是搜云南那十几头出走的大象。

我看着他们从云南边境出发,从自己原本久居的栖息地出走,一路向北,一停不停地走了五六百公里,然后于今天凌晨到达了昆明境内。

我知道这么说可能不太严谨,新闻里往往会用更严谨的用法,去称呼他们的这一路为“异常迁徙”,但我还是喜欢用“出走”。

大概是因为大象这种古老的生物自带一种庄重感,我没法像网上的很多朋友一样去把他们拟人化,当做一群贪玩甚至愚蠢的儿童,我看着他们,即使总在贪食,即使总在破坏,但我还是暗暗认定,它们是需要我去仰望的有灵之物。

它们一直保持着母系社会的结构,可以感知风感知雨,预知几十公里之外的天气,有他们自己独特的低频声波来沟通,还像人类一样知道死亡的意义,宛如一种更早前于人类的神迹。

所以自然我也不会去想去关注什么异常迁徙的原因,也不想听那些争论,我尤其不喜欢当人类面对一件无法得到合理解释的动物行为,就开始以自己的人类视角去给他们套上各种解释。

好像在人类眼里,即使是大象这种一脚就能把自己踩死的远古巨兽,都是愚笨的,是只会在人类自以为大象自我划定的区域里兜圈子,是被孙悟空用金箍棒划定了辟邪圈的唐僧。

现在唐僧自己出走了,孙猴子就开始大呼小叫,一副觉得唐僧不识好歹,误入歧途的口气,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个妖。

但还好有些人是记得的。

昨晚,我在微博看到一个历史地理学博士出来说,其实在很多年前,中原就是有亚洲象的,那里本身就是大象的原始聚集地,只是后来人类文明的发展,将他们“压缩”到了云南以南。

只是这个很多年,是太多年了,人类自己都快忘了,只有一些知识分子还能想起来。

我仔细看了下他发的历史文献,惊讶极了,原来隋唐南北朝的时候,连我所处的这块长江中下游的沿海平原都是有亚洲象的,后来是明清之后,大象才被迫迁到了云贵。

难怪我看这次出走,总有一种在看历史罔替的感觉,还得是一段悲壮极了的罗曼史。

我要去反方向丈量祖先的退守,我走过的路是我祖先曾经颓败而归的,那些关隘里还回荡着千百年前的象鸣,他们当年是可以看到大海的,不是热带那种永远热辣辣,黏糊糊的海,是北纬30度的温带里那种更温和更四季分明的大海。

于是这段浪漫的历史就有了两面,一面是偌大的,暴怒的大象,他们破坏,贪食,喝醉,长鸣,席地而坐,一路往城市进发。

一面是渺小的,发不出声音的小鸡,但它想要去看大海,想进入一种人类常称为迷路,歧路,不归路,走偏了的方向,啥也不干,就只是在一群群围观者的惊讶声中,朝自己认为的大海跑去,哪怕前面只是荒原。

后记

我知道有很多人不喜欢把这件事浪漫化,毕竟摆在前面的,还有可能会发生的人象冲突,老百姓的财产被破坏等现实问题。

但我一直都觉得这都是政治家要考虑的,我相信云南的执政者,这都是那个美丽的地方一直都在考虑的事情,至少目前看,他们做得挺好的,听说那些损失也都由政府出了钱,那自然我们这些小民没必要再去多担心什么。

至多是担心那些跟在大象屁股后面搞直播的人类投机客,会不会被大自然记恨,报复,毕竟自食恶果也是一种悲剧哩。

我们这些远观的人类,看到新闻后能有余下的什么时间,就多与大象共情吧,毕竟如果我们这辈子苟存,看不到人类灭亡的话,这种与自然的共情时刻可能也就这么一次了。

哪怕不是共情也可以,谁规定了不能将自己的什么苦闷移入这些大象呢?

人类天生就有好像对大象带着一种浪漫化,符号化的动机。要检索与大象有关的艺术作品,我可以在这里再写上好几千字,没准都列举不完。

但今晚我只想拿那部电影来假以收尾。

我记得电影里面的人一直在问对方,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看那头席地而坐的大象呢?

这个问题,现在来看,就好像我们去问现在这些北上的大象,你们为什么就一定要出走呢?

他们都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但都出发了,至少这点是确定的。

而电影最后,这些人还是在那一片荒原之上,在那一朵车灯里,听到了一声粗犷悠远的象鸣,撕裂天空。

不知真假,也无所谓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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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大象席地而坐》

音乐/坏孩子的天空-花伦

特别鸣谢/小不和小不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