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我的小学校

庞婕蕾

我是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写了不少给孩子们看的书,因而每年有很多机会走进校园,和孩子们进行面对面交流。每次到了互动环节,让他们自由提问,就会有五花八门的问题等着我,譬如我为什么要当作家,我喜欢吃什么水果,我害怕过马路吗,我爱不爱哭,我头上究竟有多少根头发……其中有很多次被问道:“你爱上学吗?你喜欢你的学校吗?”我会很认真地告诉他们:“我爱上学,我太喜欢我的学校了!”真的,我没骗他们,不是因为我当了大人,为了鼓励孩子们热爱学习才这么说的,而是事实就是这样的!

我小时候,不像现在的孩子,三岁就可以上幼儿园,小班、中班、大班一共三年。我那会儿只有一年幼儿园可以上。所以,我是5岁半上的幼儿园,6岁半上的小学。我5岁那会儿特别渴望去学校,每天看着比我大三岁的姐姐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去上学,可羡慕了,羡慕她可以上课学本领,羡慕她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还羡慕她可以参加学校里的各项活动,春游、运动会、外出看电影,等等。每天听姐姐讲完学校里发生的新鲜事,我就缠着妈妈,问她我什么时候也可以去上学。妈妈说,快了,快了,再等等。

有一天,我再也等不及了,一个人悄悄地出了门,去了姐姐的学校。

小镇小,只有一所学校,幼儿园和小学在一个校区,门卫叔叔一看见我,以为我是幼儿园的学生迟到了,就放我进去了,这么顺利我简直不敢相信,心里既慌乱又兴奋。学校真大呀,有好几幢楼房,每幢楼有好几层,每层楼有好几间教室,姐姐到底在哪个教室呢?我不敢一间一间去找,毕竟我才5岁,胆子还小嘛,哪敢大模大样在学校里四处溜达。于是,我走到了最近的一幢楼,来到一楼最靠外的一间教室的窗户旁,透过缝隙偷偷往里瞄了几眼。我看到了拿着粉笔用力在黑板上写字的老师,看到了坐得笔直的小朋友们,我还听到了他们琅琅的读书声,心里突然哗一下敞亮起来,激动起来,“我也要上学!”我还没从这种情绪中缓过来呢,就听到下课铃声响了,好多小朋友从教室里冲了出来,有一个小男孩看见倚在窗前的我,上来推了我一把:“你是谁,干吗站在这里,快走开!”我吓蒙了,不敢解释,更不敢还手,撒腿就跑,从门卫叔叔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一路跑回了家。

回家以后,我不敢跟家里人说我偷偷去了一趟学校的事,担心妈妈怪我。可妈妈还是很快就知道了,因为有别的小朋友在学校看见了我,回家告诉了他们的父母,他们的父母一点也没耽搁,马上告诉了我妈妈,经过那些小朋友绘声绘色的描述,以及那些家长添油加醋的发挥,我妈妈得到的信息变成了我被一个小男孩揍了……你看,小镇真的很小,大家互相之间都认识,想要藏什么秘密根本就藏不住。我妈很快就知道了对我动手的小男孩是谁谁谁家的宝贝孙子。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着我又去了一趟学校,找到那间教室,把那个小男孩叫出来,警告他不许再欺负我,并告诉他,我不是什么坏小孩,我站在教室门外偷看他们上学没有什么坏心眼,我只是一个很渴望上学的5岁孩子……

那天之后,我确认了两件事情,一、我妈妈很爱我 ,见不得我受一点委屈;二、我真的很喜欢学校,哪怕被那个男孩推了一把,我依然觉得学校对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终于,我到上学的年龄了,可以背上妈妈给我买的新书包上学了,我那个开心呀!在学校里不会孤单,一下课就有好多小朋友和我一起做游戏;放学了我们结伴一起回家,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上课举手回答问题老师会表扬你,考试考得好有奖品可以领;认字了就可以看姐姐的课外书了;秋游那天坐车去好大的公园玩,和小伙伴一起划船、分享零食……偶尔和同学闹矛盾了也没关系,很快就会和好;偶尔考得不好被老师批评也没关系,争取下次考好一点呗。总之,我能记住的都是些快乐的时光。

小的时候觉得学校很大,上了中学再回去看,才发现学校其实很小,只有那么三幢楼,只有那么一小块操场,没有草坪,没有塑胶跑道,我们就在小小的泥巴地上追逐打闹,跑得满头大汗,衣服湿透……到了大学毕业那年再去,发现我的小学校已经被夷为平地,盖起了新楼,成了某个公司的办公楼,因为小镇上的孩子越来越少,学校招不到人就关门了……

很多年后,我女儿上了小学,他们的校区是新建的,又大又漂亮,我不止一次羡慕她:“这么好的学校,在未来几十年里一定不会被拆。等有一天你长大了,你可以随时回来,站在校园里,一个个人、一件件事,那些生动又清晰的记忆会回来找你、拥抱你,让你的心柔软又丰盈,多好!”我的女儿看着我,她并不能理解我的话与我共情,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哦”。

也许等她到了我这个年纪,才会明白,我怀念我的小学校,是因为怀念那段心思透明、跌跌撞撞、努力生长的童年时光。逝去的已然逝去,我无法挽留,值此儿童节之际,为我的小学校,留下这样一篇小文章,寄托一点小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