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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年八月,村子里和阿勇一般大的孩子都在父母的陪同下前往高中校园报到了,可阿勇却不得不在家里多待几天——这倒不是说阿勇不愿意去上学,也不是因为他的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只是因为他还没到开学的日子。

十六岁的阿勇和同龄的其他孩子不一样,他还没升进高中。因为初一那年帮着好哥们儿出头,他挥着木棒不小心打破了一位街头混混的头,学校知道此事后,阿勇被勒令退学了。

后来,幸亏他的父亲阿强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求了半天的情,学校才决定再给阿勇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

可阿勇没能攥住这个机会,在初一下半年的期末考试中,因为作弊阿勇被取消了考试成绩。父亲阿强又是一番求爷爷告奶奶,最终,阿勇没被学校开除——但他却被教务主任大笔一挥留在了初一年级。

别人都在往前走,而阿勇却原地踏步,当村子里同龄的孩子都在准备中考时,阿勇仍在读初二。

02

对于即将来临的初三新学期,阿勇谈不上渴望,也说不上厌烦。扣算着到了开学的日子,那天一早,匆匆扒拉了两口饭,阿勇就一声招呼不打驮着行李去学校了。

因为重新分班的缘故,阿勇的班里出现了不少新面孔。大概早就听闻过阿勇是“刺头儿”,第一天晚自习,班主任就阴着脸将阿勇的座位调到了班级最后一排——按照这样的座次安排,不消说,阿勇的同桌也不是什么善茬。

一山不容二虎,此话不假。开学没到半个月,阿勇就因为水杯被撞翻这件事和同桌起了争执。估计两人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不用旁人撺掇,阿勇和同桌就公山羊似的抵在一起,等班主任到场时,阿勇的校服早就被撕扯得没个样子;相比之下,同桌似乎更惨,除了鼻孔里呼呼往外淌血外,头皮也分明秃了好大一块。

班级里有人打架,这自然逃不过年级主任的鹰眼。他面无表情地记下了阿勇和同桌的名字,很明显,阿勇的班级又要被扣分了,更严重的是,班主任的奖金还会被扣掉大半。

不出大家的预料,年级主任前脚刚走,班主任就板着脸将阿勇和他同桌的书本扔到了一楼。再后来,阿勇就被父亲接走了。

03

一路上,父亲阿强没少数落阿勇。说到激动处,他还回过头恶狠狠地剜瞪了阿勇好几眼。

阿勇只当是没看见,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出手打人的是自己,让父亲在学校里抬不起头的也是自己,这次班主任能做出让他回家反省三天的决定,已经是父亲觍着脸向班主任好不容易求来的最轻惩戒了。

平日里,阿勇的父亲是个闷葫芦,可在那天,他却嘟囔个不停,直到望见了村头,他才舔着发干的嘴唇停住了嘴。

回到家,阿勇的母亲已经摆好了饭菜。可听了父亲的一路唠叨,阿勇哪还有什么胃口。再说,案板桌子上那一筐白面馍、一盘青椒炒蛋和一碟腌胡萝卜丝,对于阿勇来讲,也很难勾起他肚子里的馋虫。

尽管母亲苦口劝阿勇吃点儿东西填下肚子,可阿勇还是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为了不让母亲推门进来,他还特意上了插销。

当天,一夜无话。望着窗外明晃晃的月亮,阿勇发呆了许久,后来在不知名的鸟儿的啼唤声中,他渐渐沉沉睡去了。

04

一觉就睡到天大亮,阿勇下床时,父母已经下地干活去了。

本以为父母不会给自己留饭,可阿勇却意外地在桌子上看到了倒扣着的馍筐子,翻开筐子,下面竟罩着一碗土豆炖鸡,碗口横着一双筷子,筷子上面稳稳地放着两块馍。

阿勇本不愿意吃,可实在耐不住腹中的饥饿。吃饭时,阿勇习惯性地打开了家里的电视,因为天线坏了的缘故,家里的电视只能收到附近的几个台,果然,调来调去都是无聊的琴书。

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儿,阿勇觉得那聒噪的声音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了,他索性关掉了电视。

等太阳爬上了正空,父母也从地里带着满身的泥土回来了。母亲的三轮车后面放着两把三齿耙和一个粪箕子,父亲身后的地排车里堆满了早已泛黄的花生秧子——九月份,正是鲁西南花生成熟的时节。

父亲没招呼,阿勇就跑过去帮着父亲把花生秧子一摞摞地晾晒在当院子里。看到主动靠过来的阿勇,父亲颇有些意外,可稍微怔了一下后,他就敛住脸色问阿勇“知道错了没”。

阿勇想点头,可不知怎么的,他的脖子里就好像被打了钢筋水泥似的,任凭他如何想往下低头,可脖子愣是一动不动;阿勇想轻轻地应一声“噢”或是“知道了”,可嗓子眼儿里就像被塞进了成团的棉花,哪怕阿勇拼命张大了嘴巴,嗓子里依旧没能发出半点儿声响。

父亲悻悻地望了阿勇一会儿,尽管地排车里还剩下不少花生秧子没抱下来,可他却边用毛巾扑打着裤子上的泥土边迈开腿走远了。

阿勇自然明白这里面的深意,他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完成了剩下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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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简单地吃了午饭,稍微在凉席上眯了一会儿后,父母就又拎着灌满了茶水的铝壶下地了。出门前,父亲阿强朝院子里的花生秧子扬了扬下巴——阿勇不傻,他知道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活计。

用新打上来的凉水好生生洗了一把脸,望着院子里小山似的花生秧子,阿勇长吁了一口气。他拧着头摆好了粪箕子,稍微舒展下肩膀后便一捆儿一捆儿地摔打起花生秧子来。

也不知忙了多久,阿勇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搬着马扎子躲了几次太阳,等他将院子里秧子上的花生都摔打下来时,太阳眼看就要落下西南边的河堤了。

捶打几下早就发酸的后背,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院墙外的动静,没有叮叮当当的响声,看来父母还在地里头忙活。

阿勇想帮着家里烧饭,可双脚刚走到厨屋门口,他就不再愿意往前走了。往大水缸里倒了两烧桶井水后,阿勇就匆匆骑上自行车出门了。

谁也不知道阿勇究竟为什么要出门,也许是为了活动下筋骨,也许只是想出门透透气。

沿着村里的油路一路向北,阿勇注意到,虽然已近黄昏,可田地里依旧有不少人在俯身忙碌着。

阿勇不想让乡邻们看到他,趁人们不注意,他黄鼠狼似的钻进了一条很少走人的小道。

06

鬼使神差下,阿勇竟来到了自己曾经读过书的小学。小学校园早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阿勇永远都忘不了,03年夏季的那场暴雨,让学校里所有的校舍都沦为了危房。

那年,全校师生被迫挪到了隔壁村的一所学校。从此,这座辉煌了四十余年的小学再没响起过上学和放学的钟声。

如今,校园门口的那片操场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玉米地。一看到那如刀片般锋利的玉米叶子,阿勇的眼前就不禁浮现出父亲忙碌的身影。

也许是穿得太薄,也许是叶子的边缘太过锐利,一天忙活下来,父亲的手臂和胸前总会被利出一道道狭长的伤口。

这种伤口虽然很浅,可一沾汗水却能扯起钻心的痛感。阿勇记得,每次在玉米地里劳作后,晚上洗澡时,草棚子里总会隐约传来父亲发出的“嘶嘶”痛喊声。

想到这里,阿勇的眼睛不觉开始湿润起来,他急忙将目光移向别处。透过学校坍塌的围墙,阿勇注意到不远处的田地里有一老一少正低头捡拾着什么东西。

不用猜,她们定是在捡花生。前面的那位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可能是老人的孙女吧。

小姑娘似乎很喜欢捡花生,每寻到一颗,她就蹦蹦跳跳地将其放到老人身旁的粪箕子里。那老人兴致也颇高,虽然看起来已经疲惫不堪,可言语中却满是欢喜。

“俺乖儿眼睛就是尖,一找一个准!”听到老人的夸赞,小姑娘禁不住笑出声来。

阿勇的心不禁咯噔一跳。老人口中的话语,是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啊!几年前,他的母亲就是这般哄他的,当时他也如眼前的小姑娘这般脸上乐开了花。

望着远方逐渐涌上来的暮色,阿勇敛了敛神色就又重新蹬上了自行车。

07

路过好大一片挂满了桃儿的棉花地,再经过一棵两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大杨树,阿勇爷爷奶奶的林地马上就出现在眼前了。

此时,阿勇的父母正蹲在地里忙着捡花生。发现阿勇出现在地头,母亲有些吃惊,父亲虽然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讶色,可这种表情很快就被暮色给盖住了。

阿勇盯着父母看了好一会儿,等四周的农田里除了父母之外再看不到别的人影儿时,阿勇猛地跪倒在爷爷奶奶的林前。

他什么都没有说,捣蒜似的连磕了三个响头。父母还没反应过来,阿勇就喘着粗气飞也似的回家了。

等阿勇的父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时,堂屋里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而阿勇,正聚精会神地坐在一旁看书。

这不禁勾得母亲落下泪来,父亲阿强心里也顿时腾起一股热流,顾不得一身的臭汗,他一把就将阿勇搂在怀里。

阿勇心头一热,望着眼睛通红的母亲,他的泪珠子也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儿。第二天,阿勇一大早就回学校了。从此,阿勇的父母再没被叫去过学校。

第二年的夏季,阿勇顺利考进了县城里的一所重点高中。收到入学通知书的那天,阿勇特意骑着自行车在村子里逛了一圈儿;和一年前不一样,他没有做贼似的勾着脑袋,而是一直把身子挺得直直的,好似一位凯旋的将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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