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几年我们在市场上见过不少爆款小语种悬疑片,西班牙的《看不见的客人》,印度的《调音师》。

大家对这类影片的接受度和好奇心已经逐渐从最初的小众影迷向到今天成为一种更大众的选择。

为什么要说这个呢?因为明天就有一部这样的德语悬疑片又要来了。而且,这个片子甚至比刚才提到的两部更厉害了。

因为它除了故事层面的悬疑之外,还在现实中产生了巨大的回声。它的原著小说取材自真实事件,在德国本土掀起巨浪,甚至促使德国修改了故事涉及的法律。

是的,这又是一次电影改变现实的故事。

对最近新片有关注的朋友大概已经猜到了,今天要聊的就是这部德国电影《无罪谋杀:科林尼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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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片子在德国本土上映时创下蝉联6周票房冠军的纪录。

烂番茄新鲜度83%,豆瓣评分也有7.6分。从影片品质和口碑来看都非常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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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们看过的很多悬疑片不一样,这部电影的特别之处不在于精巧的逻辑圈套,甚至也不局限于当下的故事时空,而是另辟蹊径,从外部事件与人物内心的对照、当下与历史的对照中绘制出了一幅独特的悬疑与人性图景。

故事是从一桩已有定论的杀人案开始的。凶手枪杀被害人后自首,凶器、犯罪现场非常清晰。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杀人,又为什么会自首?

在这个悬念倒置的过程中,我们关心的问题被改变了,从好奇一个简单的案件到关注案件中的每一个人。

这是一个已知答案的谜题,影片毫不掩饰它的真实目的——它要带我们探索的根本不是答案本身,而是隐藏在答案背后的,解码的过程。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兢兢业业当了几十年工人,是什么理由让他突然冲进豪华酒店去枪杀另一位颇有名望的老人?

我们的好奇心一开始就并非“谁是凶手”,而是“凶手为什么杀人”。

这种从结果到动机的转变,是从外部悬疑到内心悬疑的过程。在案件与人性的对照中,故事渐渐勾勒出了一个个鲜活的角色,着眼于人在每一个历史语境下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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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卡斯帕·莱恩原以为这个案子将是自己职业生涯的良好开端,谁知选择为犯罪嫌疑人辩护后才发现被害者是与自己胜似亲人的汉斯·迈耶。

是遵守职业操守,还是遵从情感选择?莱恩陷入了内心的挣扎。

他对抗个人情感,用力遵守职业约束的过程,其实就是职业性与人性作斗争的过程。

一边是待自己像祖孙一样的迈耶,一边是沉默不语饱含秘密的罪犯科林尼。

在这种挣扎与撕扯中,莱恩做出的每一个选择天然地具有一种不确定性。我们无法确认下一秒他的天平是会选择向情感倾斜还是会滑向理智的一端。

而在这种情感的悬置与游移之间,悬念便产生了。

主人公莱恩身上的悬念来源于情与法的对照,每一处选择都与他的内心变化紧密相关。他少年时代的恋人恰是汉斯·迈耶的孙女。与旧时恋人重逢,莱恩内心的纠结更多了一层。

我们跟随悬念起伏的同时,也在莱恩情感的变化中不断游移在人性的缝隙。

我们跟随莱恩的视角,不仅是在探求凶手科林尼的内心世界,也是在不断回到过去、回到自己内心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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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整部电影都在用这种内心悬疑的处理方式,将人性置于故事性之前,在悬疑与人性的对撞中,赋予每一个人物真实的血肉。

而当我们跟随莱恩的探索,寻访到凶手科林尼的老家意大利的时候,尘封的历史黑匣子终于打开,释放出的,是关于战争的黑色记忆。

也恰是从故事终点到达意大利开始,莱恩带我们触碰到了科林尼的历史。也是从这个地方开始,我们从莱恩的内心终于抵达了科林尼的内心。

就像一开始说的那样,在一个凶手既定的凶杀案中,故事的最大悬念指向凶手的动机。而当我们跟随莱恩探索动机的时候,我们发现,这桩凶杀案最终指向的是一段惨痛的历史。

科林尼的犯罪,像是一种私刑式的复仇,仇恨的来处,是1943年二战战场。

是的,在层层悬疑之后,影片终于露出了反思二战的底色。

有意思的是,这次故事的双方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轴心国和同盟国,而是发生在都曾是轴心国的德国和意大利之间。

1943年,意大利宣布投降,调转枪口对抗德国纳粹。曾经的法西斯阵营内开始了内讧,德国在意大利本土的战争,很多时候处于半灰色地带,受到的关注与反思远不及主战场上的对抗。

在这点上,不得不佩服德国人。不仅每年都能出现亮眼的反战影片,而且每一次还总是能找到完全不同的切入角度。

除了阵营的选择,这部电影的妙处就在于前半段层层拨开人心迷雾,抛出心理悬疑片的独特观感,而到了中点,笔锋一转,轻巧地将我们从内心悬疑感带向后半段的社会派悬疑中,一点点完成整部电影从个体人物到群体历史的升华。

二战中,今天的被害者汉斯·迈耶是德国纳粹军官,而凶手科林尼是亲眼目睹父亲被纳粹以“十命换一命”为由报复性枪杀的孩子。

几十年过去,似乎历史已经走远。但是在科林尼身上,历史从未过去,是日复一日的折磨和痛苦。除非得到公正的审判,否则痛苦永不平息。

而公正的审判在《德雷尔法案》之后,似乎再也不会降临了。

科林尼曾经提请过诉讼,但法庭援引《德雷尔法案》,以“过了追诉期”为由,让当年犯下累累罪行的战犯汉斯·迈耶逃脱了制裁。

在一场庭审戏中,莱恩举着法典向对方律师发出质问,“有多少人因为这条法律逃脱制裁?”从这个问题开始,整个故事就完成了双重时空中被害人与凶手的角色互换。

而在银幕之下的现实中,也是从这句振聋发聩的反问开始,德国成立了历史调查委员会,重新复查二战中逃脱制裁的战犯。原著小说改变德国立法的说法也恰是由此而来。

当历史过去,时代变了,法律变了,评判正义的标准似乎也变了。战争中的累累罪行可以由一个轻飘飘的法条而被轻易抹去。

犯下罪行的人也可以忘却前尘,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就像片中汉斯·迈耶一样,改名换姓,成为一个绅士创造自己的事业。

黑色的过往和沾血的战衣可以被作恶者与历史一起留在昨天。

而那些真正在战争中受到残酷对待的人呢?他们只能带着惨痛的记忆甚至是断肢残臂的身躯,日复一日苟活在历史的阴霾中。

时间变化,历史过去,甚至法律的审判也会过期。但是历史留下的伤痕不变。

科林尼被惨痛的战争记忆折磨了几十年,没有父母,没有妻儿,与姐姐一同不断寻求法律的正义,直到姐姐去世。

和科林尼一样整个人生都成为战争牺牲品的,大有人在。

片中,科林尼看着从家乡来作证的幼时玩伴,眼神闪动。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被战争毁掉的人。不同的是,他们选择认命和沉默,而科林尼站了出来。

法庭上,当历史的真相大白,法官脸上露出了惶惑的神色。受害者与加害者的角色已经颠倒,而加害科林尼的又何止战争中的汉斯·迈耶呢?

从战争中受到伤害的科林尼,在一群法律工作者手中、从一部扭曲的法案里、失衡的审判体系中,受到了司法的二次伤害。似乎谁都应该为科林尼的悲剧负责,可是谁又拥有这起审判的裁量权呢?

时间在变,人在变,法律的评判标准也在变,但是历史留下的痕迹从不改变。一遍遍描摹这些痕迹,当不能被重新审判的时候,让曾经存在过的事实不被忘记,这便是这些反战电影的意义所在。

影片从律师莱恩的视角切入,从他内心的挣扎出发,完成了从内心悬疑到社会派悬疑的并轨,从人心出发,最终在历史的尘埃中回归对人心的抚慰。

电影落幕,科林尼的伤痕和记忆仍在不断提醒我们:没有一种罪行可以通过时间被淡忘,更没有一种邪恶可以通过改变规则而化为正义。在法律的审判之外,良知与道义的折磨才是作恶者为自己种下的一生恶果。

当汉斯·迈耶跪倒在地接受科林尼的子弹,倒不如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