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房间里,一个双手被缚的男人在床上挣扎,他看起来很烦躁,也很痛苦。他用力扭动着身体,几乎整架床掀翻。声音传到外面,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冲了进来,动作麻利把男人按倒在床上,并绑住了他的腿,这下他再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白大褂们离开了,只留下这个男人在哀哀地哭泣。

这是纪录片《囚》的第一个画面,青灰的色调、压抑的氛围,长廊、病房、或呆滞或兴奋的眼神、困在其中的一具具躯体。这部荣获第54届台湾电影金马奖的纪录片,让人窥见一个诡秘的、幽深的精神病人的世界,在中国东北某精神病院的真实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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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是病人,还是囚徒?

“我没有病,你觉得我像有病的样子吗?”“我要回家,我要恢复自由。”纪录片中镜头最多的,是一个叫傅明刚的中年男人。他拒绝穿医院的病号上衣,不承认自己有精神病。

从傅明刚与护士的对话中,我们得知他在大学工作,和妻子是同事。而送他来这里的,正是傅明刚的妻子。

“她没有权利把我扔在这里!”傅明刚愤愤的,不断地向身边的人诉说自己的遭遇,他说自己是被妻子骗来的。

那天上午,傅明刚本是陪妻子来看病的,妻子告诉他医生要和家属谈谈,傅明刚进去谈了几句后,来了个护士领着他往过道走,接着窜出来两个精壮小伙,一边一个架住他,把他带到这里。

傅明刚没有用力挣扎,他思路清晰地分析:“我越抗拒就说明我有病,我不会掉入你们的陷阱。”

傅妻为何要送傅明刚到精神病院呢?因为傅明刚不满单位领导对自己的压制,一心想创业,做刹车片,但他手上只有5万块钱。傅明刚并不气馁,他估算了自己有300个同学,只要一人借自己1万块钱,那不就有了300万启动资金了。为此,他无心工作,也无心管妻子女儿,天南海北四处乱飞筹款。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他一分钱也没筹到。

医院诊断傅明刚为双相情感障碍,轻度躁狂症。他不信,极力想要出院,还要请律师、进行司法鉴定,讲得头头是道。但傅明刚的父母不管他,妻子是他的监护人,没有她的签字,傅明刚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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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天,漫长且无望的等待中,话多的傅明刚渐渐沉默起来,他对照诊断单上的症状一条条思索,最终穿上了医院的上衣,喃喃自语:“可能我真的有病吧。”

从一开始的抗争到屈服于现状,从坚信自己是正常人到质疑自己有精神病,傅明刚的转变令人心惊。他的存在呼应了这部纪录片的名字,他是痛苦的病人,还是无奈的囚徒?

2 迷路的灵魂,各有各的痛

我们想象中的精神病人,是疯疯癫癫的,不认得身边的亲人,不穿衣服在街上乱跑,什么污秽的东西都往嘴里塞。但《囚》这部纪录片告诉你,并不完全是这样。至少在药物的作用下,很多人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31岁的年轻按摩师,片中没透露他的名字,他生得眉清目秀,眼神清澈纯净,说起年少时的遭遇,他红了眼眶,终究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是一个小沙场场主的儿子,生父口袋里有几个钱,就起了歪心思勾搭别人家的老婆,结果惨遭报复,被一刀刺口心窝。

生父死了,继父又虐待他,他的世界塌了,学也没心思上了,离家出走,身上没钱饿得前胸贴后背,跑去抢劫,才抢了50元,他被抓到少管所,判了三年,当时他刚满15岁。

他并不是第一次进精神病院,在少管所,他被灌铁砂的皮油管抽打过,双手铐在暖气管上不能动,暴脾气的狱友把他从上铺拽到地上,他摔傻了,胡吃胡拉。后来他干了按摩师,这是份在灰色边缘游曳的工作,他浑浑噩噩地活着,惧怕家庭、惧怕婚姻,其实他比谁都渴望爱。

另有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身体僵硬地躺在床上,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时间已是深夜,他明明很困,但就是没法睡觉。

男孩的妈妈一直陪在他身边,柔声细语地安抚着儿子,一遍遍哄他躺下,男孩勉强合上眼皮,但没几秒又睁开,他在床上向妈妈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说了句:“对不起。”之后又说,“我爱你。”

他精神上的苦楚,隔着荧幕都能感受到,而男孩妈妈的痛苦,一点不比儿子小。他不睡,妈妈也没法睡。儿子病了,但却非常懂事,越懂事她却心疼。儿子很依赖妈妈,像小时候一样伏在妈妈膝上,静静的病房里,母子俩无助的身影叫人心碎。

这一类的精神病人,他们没有大喊大叫乱砸东西乱发泄,也不具有伤害性,但他们的灵魂迷了路,来这里的原因不同,却各有各的痛,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深渊中挣扎沉沦,却不知该如何回到安全的彼岸。

3 谁来关注这一群体的困境

《囚》是马莉的心血之作,她扛着摄像机猫在医院,拍摄了一年半时间,又花了三年多来整理和剪辑,最终呈现给观众的,是近五个小时的真实与震撼。

有的病人是脑控患者,有被迫害妄想症。他总感觉被人监视,惧怕摄像机的镜头,每天在家里不停搜寻,手表、镜子,一切能反射亮光的东西都要找出来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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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脑子里有声音在不停在说话,不仅幻听,还出现幻觉,看到妻子和几个男人凶神恶煞地闯进门要杀自己,吓得他抄起一把刀胡乱砍起来。

他把无辜的妻子砍了三十多刀,险些砍死。进了精神病院后,他还不觉得自己是精神病,也不觉得别人是,他很认真地问病友:“我们不会是外星球来的吧?”

有的病人是木僵患者,像一滩泥一样摊在床上一动不动,不说话,也不和任何人交流。有的病人是酒瘾患者,喝两块钱的烈酒,每天疯狂地喝,喝到生活无法自理。酒瘾、性瘾、毒瘾,在这家医院里,是一个常人不知道,也很难理解的世界。

他们会说出一些奇怪却透着哲思的话,比如那个按摩师,他嘴角泛起笑容,指着医生说:“从辩证的角度讲,他们也是精神病人。”

纪录片中的医生说,精神病并没有非常明确的界定。人们常规的判断,是看他们能不能融入这个社会。

住进这些封闭病房的人,显然是融入不了社会的,或者在身边人看来,他们无法融入。精神病患是一群边缘人,或疯疯癫癫或行尸走肉,哪怕看上去和正常人没有差别,也是药物控制的结果,他们的心住在孤岛上。

《囚》中有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从春至冬,入院的这些病人,没有一个能顺利出院,也未曾看到明显的病情好转。有一个小胖子,进来是傻傻的,目光呆滞。住院一段时间后,他看起来活泛不少,也愿意说话,正当大家为他的转变高兴时,他却又钻了牛角尖,连吃饭都搞不明白了。他反复问大家:“什么叫吃?怎么解释吃?”

精神病人的痛苦与无助,包括他们的亲人,也承受着物质上、精神上的巨大压力。这个群体困境,迫切需要社会的关注。

对待这一群体,要有更多的耐心,更多的善意与更多的帮助。也许每多一点帮助,对他们来说,都是黑夜中的一点光,一点热,让他们迷路的心灵,找到正确的方向。

作者:玲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