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顺治年间,一天早晨,安徽池州府青阳县顺发当铺才刚刚开门,进来一个行色匆匆的庄稼人。当铺对于这种穿衣打扮的人,都是眼高于顶,并不放在心上。伙计漫不惊心地看了一眼他要当的东西,却有点吃惊,一枚通体无瑕的白玉观音吊坠,赶紧喊来掌柜的上眼。

当铺的王掌柜是个阅历颇丰的老江湖,他知道面前的庄稼汉家里,绝不会有这和田籽料吊坠。不免心中疑惑,他一边试探来人口风,是死当还是活当等,一边让伙计偷偷跑去县衙报了案。

那人自称叫周三娃,东西是表弟所赠,自己三十大几了,这东西自己又用不到,干脆死当,多换些钱做彩礼自己也好娶个老婆。

正攀谈之际,进来两名衙役,不由分说,将那周三娃扭送到了县衙,那周三娃大呼冤枉,直喊若不收当便不当,为何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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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张知县一拍惊堂木,怒问:“姓字名谁?这东西从何而来?”周三娃仍说是表弟所赠,又问他表弟是谁?家住哪里?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两旁的差役上前将周三娃按倒就要动刑,吓得那周三娃动面无人色,情急之下连呼:“饶命啊!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拿了点东西而已!”一言既出,张知县也吃了一惊,让他从实速速讲来。

原来,这周三娃上山砍柴,无意中在一山洞里发现一具男尸,他心中害怕,扭头想跑,可又发现尸体身上衣服光鲜,就想顺手发点小财。大着胆子摸遍尸体,除了颈间有枚观音吊坠之外,再无它物。本以为能发笔小财,不料却被拘捕至此,自己真的没有胆量杀人。

张知县听罢说道:“本县暂且信你,速带我去那山洞查验,如此言属实,本县或可从轻发落,若虚言拐骗,本县决不饶你!”那周三娃连连叩头,直言不敢。

张知县率人在周三娃的带领下,在城南七八里地的山中,找到那处山洞,果如周三娃所述,竟真有具青年男尸,看装束不似普通农家子弟,卧于山洞隐蔽之处。

随行仵作上前查验发现,死者二十多岁,头上、脸上俱是已凝固的斑斑血迹,致命伤在头顶百会处,伤口长约三寸,宽约半寸,头骨已裂,并有红白之物溢出。似是被斧头之类凶器,一击毙命。

张知县看罢仵作所呈报告,自己也仔细查看了那尸体,令人仔细搜索山洞的每一个角落。

衙役牛大海突然”咦”了一声说:“我想起来了,这人不是那尚家公子尚怀玉么!怎么被人杀死在了这里?”尚家是城中大户,家主尚仲是有名的大善人。

张知县问那牛大海是否确定此人就是尚怀玉,牛大海非常肯定,言说自己家离那尚家不是很远,和这尚怀玉有过数面之缘,年轻人待人温和有礼,不像有些专横拔扈的富家恶少,自己印像挺深,不会有错。

张知县命牛大海快马通知尚家,前来认尸。又让人将地保找来,让他查找有没有目击之人。

约摸过了有一个时辰,山道上烟尘滚滚,跑来一辆骡车和几匹快马。骡车近不得前,从骡车上下来两名妇人,一个两鬓苍苍,一个年轻貌美,在一个高瘦老者的陪同下,急急奔来,待至洞中一看,那老妇人一声“我的儿呀!”未及落音,已昏阙于地,众人急捶背抹胸呼唤老夫人,那老妇人良久醒转,却是悲泪纵横,哭天抢地,那年轻妇人也陪着哭哭啼啼,哀嚎不绝。

张知县让那老者上前回话,那老者擦干眼泪,回答问话。原来他就是尚仲,那老妇人是尚仲之妻蓝氏,那年轻美妇是他的儿媳郑氏,被害死的是他的儿子尚怀玉。

据尚仲所说,儿子是五天前离家,是奉他之命去宁国府自家商号中帮忙打理生意,自己只以为他去了宁国府,谁知却被歹人所害,命丧至此。

刚说到这儿,蓝氏老夫人扑通跪倒在张知县面前,以头叩地,通通有声,额上殷红见血,请求大人为儿雪冤,一定要将那凶手捉拿归案。张知县理解她慈母失子之痛,急急将其搀起安慰。

这时,那老妇人似想起什么,抽泣着来到死去的儿子身边,在其怀中摸索一阵,好像要找什么东西,却失望地呆怔了半天。

张县令拿出那枚白玉吊坠,蓝氏识得是儿子之物,自是泪眼滂沱,但却又摇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丈夫和儿媳,欲言又止,只口中喃喃道:“儿子死了,白玉观音也丢了,我还有何面目去见他呀!”

张知县虽听见了她的低语,但见其言词闪烁,并无出言相询,命人帮着尚仲,将尚怀玉尸体抬到车上,让其家人先行运回家中,但暂勿入殓。

那尚仲瞟了一眼儿媳郑氏,郑氏随即上前搀住了婆婆,寸步不离。这一动作虽小,却被机敏的张知县看在了眼里。张知县仔细观瞧那郑氏,白净高挑,唇红齿白,对丈夫之死,虽也哭哭啼啼,却并无悲痛欲绝之态。

将那周三娃押回县衙,张知县又严加审讯,但并无所获,看周三娃的样子,不似说谎,对蓝氏口中的白玉观音又不知其详,遂让人将其暂且关押。唤过两名精干捕役,命其挑选得力手下,昼夜监控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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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一早,负责监视的捕役返回的消息,却令张知县大吃一惊,尸体拉回家中后,尚怀玉母亲在灵堂哭了一宿。而那尚仲居然从灵堂出去后,鬼鬼祟祟去了儿媳房中很久。这就奇怪了,莫非是二人私情引起的命案么?

一会儿,地保领一名砍柴的樵夫匆匆来见,樵夫说五、六日前在山上砍柴,曾见过一桩怪事,在事发那条山路上看见过一对青年夫妇,见那妇人貌似要小解进了山洞,那青年在道旁等候,不一会儿,只见青年匆匆进洞,但从洞中出来时,也是两人,却不是那青年,比青年年老,又高又瘦,当时只是觉得怪异,但事不关己,也没放在心上。

张知县问他:“如让你见到那两人,能不能认出?”樵夫说:“虽说当时离的较远,但应该可以,那女子很漂亮”。张知县大喜,当即令地保领那樵夫躲于后堂。

张知县当即升堂,命衙差将尚家几口拘传到堂,经樵夫确认,从洞中出来的就是郑氏和他公爹尚仲。

张知县大怒,一拍惊堂木,怒喝尚仲:“常言说虎毒不食子,你为何杀死儿子,从实招来。”尚仲一脸疑惑道:“大人,何出此言,我怎么会杀自己儿子呢?”

张知县呵呵冷笑道:“为什么?你和儿媳如何密谋串通。你真当本县不知么?”郑氏也装作满脸委屈,连呼冤枉。

张知县也不多言,令樵夫上堂,将那日所见,陈述一遍。两人仍然抵赖不认,蓝氏老夫人怒骂道“尚贼,还我儿命来,你为了那白玉观音费尽心机,几番图谋不成,竟丧心病狂,做下如比恶事。”张知县见蓝氏又提起白玉观音,遂出口相询,蓝氏跪地,从头讲来。

原来这蓝氏的前夫叫韩文忠,是前明守卫宁国府的一名参将,曾在机缘巧合之下,花重金购得一尊白玉观音,乃是宋代宫廷玉雕师林泉所制,还有一枚观音吊坠和这白玉观音出自同一和田玉石,主料做了摆件一尊白玉观音,小料做了一枚观音吊坠。那韩文忠视若珍宝。

明军败退前,蓝氏已身怀有孕,韩文忠知道明军大势已去,自己宁可战死,也不愿投降。遂用自己积蓄早早将爱妻安置到青阳,隐姓埋名,将自己最珍爱的白玉观音也交于妻子保管,并有言说,这是送给儿子(女儿)的礼物。妻子可任凭改嫁,但这白玉观音却不许随嫁。

后来,韩文忠果然战死。蓝氏遵夫言生下儿子后,一直寄居在这青阳县中。儿子念书,也很用功,我母子依靠丈夫所留的银子衣食无缺。本不欲再嫁,那年,家里缺一方桌,便找来一木匠来家打制,那木匠手艺好,又十分善解人意且能说会道,蓝氏顿生好感,木匠在家做了半月工,二人互相有了好感。

这木匠就是尚仲,蓝氏带着儿子后来改嫁了尚仲,尚仲非常精明,用蓝氏的钱做本钱,改行经商,十几年下来,竟然生意越做越大。

尚仲知道蓝氏有尊白玉观音,早就想据为己有,可这是韩文忠留给儿子的唯一念想,当然不会给他。他就开始变了嘴脸,对蓝氏非打即骂。尚仲此人,非常善于伪装,人前一副慈眉善目,骨子里却是个阴险小人,外人都称他尚大善人,却不知那只是伪装。

他起初以为,东西只要在蓝氏手中,就迟早都是他的,谁知儿子怀玉婚后,蓝氏便将那白玉观音交给儿子保管,自己居于后院佛堂中,整日吃斋念佛。

他为了寻得那白玉观音,对儿媳百般讨好、奉承,蓝氏还蒙在鼓里。殊不知,儿子怀玉对那观音也是非常珍视,因不是太大,儿子一般都带在身上。

这翁媳二人恐怕将家里已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这才对怀玉下了毒手抢去。骗我说怀玉去了宁国府,我儿至孝,出门远行,岂会不去佛堂向我辞行么?但百密一疏,却不知那观音吊坠和那尊白玉观音,本是一体,本尊被抢,吊坠却见了天日。请县令大人做主,为我儿伸冤报仇!

二人仍自不认,张知县喝令左右,将两人夹棍夹上,言道:“若再不招认,便要夹死勿论。”那二人刑具在身,已是料难夺过,郑氏抢先招认。

原来,郑氏自从进得尚府,公公便对其甚是关爱,那怀玉是个读书人,而郑氏大字不识一个,人长得虽如花似玉,说话却尖酸刻薄,俗不可奈,两人常有争吵,公爹尚仲常跑来呵斥丈夫,自己非常感激,又常买些女人所爱的胭脂水粉送给儿媳,久而久之,自己觉得他才是真正的男人,不知不觉中,二人竟暧昧不清,却不知他本意并不在自己,而是为了寻那白玉观音。

房中皆已寻遍,依然没有找到,他便让我按他吩咐,骗丈夫陪自己回娘家,他事先已伏于洞中,当行至山洞时,我骗丈夫去洞中小解,进去后故意大声惊叫,丈夫以为我碰到了什么毒虫猛兽,急急奔至洞中来救时,却被他利斧劈倒,从其怀中将那白玉观音搜出,我们一前一后回了家。并交待我说,有人问起,只说怀玉去了宁国府。

那尚仲此时,再也没有了先前的伶牙利齿。低着头,一言不发。张知县令其二人签供画押,而后当堂而判:尚仲刻薄寡恩,虚伪奸诈,为一己之私,和儿媳纠缠不清,残杀继子,凌迟处死。尚门郑氏,不知廉耻,与翁合谋杀夫,凌迟处死。周三娃知情不举,趁火打劫,念其诚心悔过,责其三十大板。此案结陈。

而那蓝氏老夫人,回到尚家,怀抱那白玉观音,一头撞死在了儿子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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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案点评:

都说玉能养人,真的如此么?稀有玉石贵重,人都趋之若鹜,但贪得无厌,就丧失了人性,不顾亲情廉耻。与那草原中追逐捕猎的猛兽相比都有不如。虎毒尚且不食子,虽然中不是亲生子,但一声父亲,难道不是终生的亲情么?叩问人性缘何丑恶如斯?实在令人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