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一个比牛仔更忙的城市。它在好莱坞大片中被外星人毁灭了一万次，被超级英雄拯救了一万次。它是马丁·斯科塞斯的黑帮战场，同时也是伍迪艾伦的温柔情场——有多少黑帮在纽约街头火并，就有多少情侣在街道转角拥吻。它那么庞大，那么荒诞，那么幽默。
于是，网飞这次索性请来了一对犀利毒舌的老友——马丁·斯科塞斯和弗兰·勒博维茨，在你来我往的风趣对谈之中解构纽约城。弗兰金句频出，马丁大笑不止，而观众们跟随镜头神思漫游之际，仿佛也彻彻底底地做了一回精神纽约人。
01
“我是一个没有权力，
又意见多多的人”
就算我们已经见识过好莱坞大片或者《纽约客》专栏里讲述的一万种纽约，但依旧不会对弗兰嘴中的纽约感到厌倦。因为弗兰·勒波维茨的嘴正是那种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东西。
弗兰·勒波维茨，一个显然对说话比写作更感兴趣的女作家，一个登上《名利场》杂志最佳着装榜的单口喜剧演员，一个全纽约人都愿意花钱听她吐槽的酷老太太。
弗兰总是穿着她的男士衬衫，看起来像个女版王尔德，叼着香烟或者翘着二郎腿，而她茂密的卷发如同她的机智一样噗噗噗地顶出了脑袋，她似乎用不着开口就引起了我们的兴趣——这个看起来很生气的老太太到底想讲些什么呢？
弗兰吐槽一切。她吐槽同行——
她吐槽现在的艺术市场——
她吐槽自己的追随者——
最后她也没放过自己——
事实上我并没有权力改变这些事情，所以我是一个没有权利，而意见多多的人。
弗兰满身个性，却不只是酷。我们往往认为深刻与幽默不可兼得，但弗兰辛辣的言辞中处处透露着洞见，比如她和斯派克·李谈论体育，超级球迷斯派克·李显然不能理解弗兰对体育的冷漠，弗兰则以相当犀利的反问直击要害：
体育如此重要是因为男人当道，原因就是如此，如果这个世界由女人做主，你认为会不会出现专业跳房子？
弗兰嘲笑一切的反面是她深爱这一切。这也是我们能忍受她的毒舌、愤世嫉俗乃至刻薄的原因。她在笑骂之间力撑 me too 运动——
从夏娃开始，女人的处境从没变过，直到八个月前。
她用自己的吐槽来讲述女性在纽约生存所面临的巨大威胁——
她愤怒，是因为她在乎。这种在乎既是对她所钟爱的艺术，是对她的女性同胞，也是对纽约这座城市，以及千千万万同她一起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人。因此，她最痛恨的是视而不见，正如她吐槽纽约人总是旁若无人地走在大街上一样——
于是她用她愤怒的讽刺来对抗这种冷漠：“这座城市里还有其他人”，她说，“至少让我们，假装在城市里吧。”
02
“没有人应该来纽约生活，
除非他认为自己总是幸运的”
盖伊·特立斯曾在《被仰望与被遗忘的》中写道，
每天，纽约人要喝下 46 万加仑啤酒，吃掉 350 万磅肉，消耗 21 英里长的牙线。在这座城里，每天有 250 人死去，460 人出生，15 万人带着玻璃或塑料假眼行走。
纽约，是如此的庞大、滑稽、又极为诱人。
弗兰也用她机智的语言拆穿了这个大都会的种种荒谬之处，比如纽约人对养生的蜜汁热情：
她毫不留情地指出“养生”这个概念背后的消费主义圈套，
养生，在我看来是一种贪婪。意思是，不生病对我来说还不够，我还得活更好。
她疯狂吐槽纽约的物价：
混乱的公共交通、高昂的物价、过于密集的人群，使纽约的生活更像是一场充满挑战的大冒险。弗兰抱怨人们以寻找挑战的名义花钱蹦极，而在她看来，纽约的日常生活已经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挑战，
在纽约，连去洗衣店都像是发生在《尼伯龙根之歌》里的大麻烦！
但在这些俏皮的抱怨中，我们又听出了某种眷恋——尽管纽约危险、混乱、生存艰难，但人们仍不愿意离开这里。开了 hard 模式的纽约，对于弗兰这样热爱挑战的玩家显然更具魅力。
在弗兰这样的艺术家眼中，纽约或许可以是混乱之城、罪恶之城，却永远不会是平庸之城。
这套纪录片太不像纪录片，它甚至没有记录什么，尽管每集都有一个主题，但弗兰却完全是随心所欲。这更不是我们期待的城市纪录片，弗兰从来不是个耐心的导游，她只是任性地在纽约穿行，一会儿在时代广场，一会儿又在纽约公共图书馆。在她的带领下，我们总是毫无防备地闯入纽约的一些角落，却找不到一条完整的路径。
直到她说起第四大道上的史传德书店，说起哥伦布圆环上那个轮转不休的大报摊，说起玩家俱乐部时，我们才意识到，这个纽约，原来是依靠着弗兰的记忆连接起来的，而永远闪烁着她私人记忆的光辉。
在这七集之中，我们常常看到的镜头是，弗兰穿着鞋套，小心翼翼地在一个惊人细致的纽约模型中移动，她像一个巨人一样深沉、孤独、不知所措，却又饱含深情。这也让我们想起考夫曼的《纽约提喻法》——我们就这样跟着弗兰陷入，那个梦中之梦，城中之城。
纽约之于弗兰，或许也正如北上广之于我们，尽管生存总是太难，体验总是太差，可是那些经验与情感却与我们的这座城市紧紧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于是，即使我们吐槽、抱怨、不堪重负，但依旧不愿意离开，用弗兰的俏皮话说，
这正像那些总是被自己丈夫殴打的妻子。
尽管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很难拥有像弗兰一样的好运气。但像她一样，在城市中乐此不疲地去感受、体验、记忆，总有某些情感会从糟糕的现实中生长出来。
那么，我们至少能摆脱一种盲目和冷漠——而不必只是假装在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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