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6日,以清代文人沈复的自传体散文《浮生六记》为原型改编的首部同名音乐剧,将在上海的上剧场上演。余笛在其中饰演沈复,从13岁一直演到69岁。
《浮生六记》中,沈复用大量篇幅写了与妻子芸娘的爱情,一蔬一饭、平凡生活在他笔下充满率真情趣。这个故事中,轰轰烈烈很少,大都是细水流深、余味悠长。
成为一个平凡中国古代爱情故事的主角,这和人们对余笛的印象不太一样。2018年,余笛因为《声入人心》走入大众视野,以浑厚的美声唱腔,成为深受大家喜欢的“余老师”。他说自己“等这个节目等了十年”,一直以来美声曲高和寡,他希望向大家推广美声唱法。
但仔细想想,余迪又很“沈复”。他身材颀长,长相也并不浓烈,斯文儒雅,长衫披在身上,不用古代妆发,已经一秒穿越回几百年前那个旧事如烟的故事里。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浮生六记》剧照

他愿意演音乐剧的理由,和参加《声入人心》的理由也没什么本质不同。“我们能够记得住的经典的中国主题音乐剧很少,所以这次特别想做一个给我们中国现代观众看的音乐剧。”
导演田辰明一直希望和余笛合作一部音乐剧,用他的话来说,合作是必然,最终选择了《浮生六记》是偶然。
在《浮生六记》前,他已经写出了两三个大纲,但都没有达到他的期望,他希望写出一个“只能在舞台上演的作品”,它应该是即时性的,让观众能够在当下和演员一起去感受。
去年,田辰明无意中看到复旦旧书店要关门的消息。大学时,他一直在那里买书。他回忆自己上一次在那里买了什么书,于是在书架上找到一本2008年版的《浮生六记》,封皮是绿色的。
书店即将歇业,田辰明找到了在那里买过的书,这样的心情让他觉得和书中沈复追寻芸娘的心有相通之处,“我们生命中有些东西失去了,我要把它找回来,可能找不回来,但至少在心里留一个信念。”
从书架把这本书拿下来,田辰明决定,就做《浮生六记》。
在田辰明设计下,音乐剧《浮生六记》有古代的背景,但已经是一个现代的故事。刨除了原著中有时代局限的一面,他希望剧中的沈复和芸娘更像是一对当下的恋人,他们讨论的是当下人讨论的东西,观众感受到的,是主创团队对于情感的思考。
沈复69岁去世,但写下《浮生六记》的时候,他还没有走到人生的末尾。在音乐剧中,田辰明却让余笛从13岁演到沈复去世的69岁。
“每一个老去的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回忆,年轻人可能不理解,但没关系,因为生命长河中我们都会老,其实我们都会到那一天。” 通过暮年沈复喋喋不休的追忆,音乐剧《浮生六记》希望表达的是人生,人生中的爱与悲哀,无奈与成长。
对余笛来说,最大的挑战则是“细腻的表达”。歌剧演员从头到尾都是唱,很少背台词,这次要背100多页的剧本,让他非常紧张,但同时又很兴奋。
“以前在演歌剧的时候真的好想说中文,真的好想让大家知道我们在唱什么。”余笛之前多是用外文演唱歌剧,观众需要看字幕才能间接明白他在唱什么。这次用中文出演音乐剧,让他可以更直接地面向观众。这是新奇的体验,也是更大的挑战。不需要关注字幕的观众将把更多注意力放到舞台上,放到演员的表演和故事中去。
但《浮生六记》又是这样一个平淡细腻中见真情的故事。余笛说,要把这种情绪表达出来是最难的,又要恰到好处,又不能无聊。他最大的希望是,看完这部音乐剧,大家能称呼他“演员余笛”。

专访余笛 澎湃新闻记者 杨宝宝 李思洁(05:28)

专访
澎湃新闻:
此前大家对你的了解主要来自《声入人心》,总觉得余笛是学院派,是唱美声为主,这次怎么参与到了这样一个中国背景非常浓郁的音乐剧里来?
余笛:歌剧和音乐剧这件事情我还真的思考了蛮多时间的。我大学本科、研究生都是学的声乐歌剧系。我觉得国内对歌剧的理解比较会容易往“歌”上面偏,所以大部分人都觉得余笛是一个美声歌手,是唱歌的,唱正能量的歌曲,唱一些晚会歌曲,或者唱一些国外的那些阳春白雪的歌剧。
但其实我经过很多年学习,包括去国外学了歌剧回来之后,我觉得其实歌剧是把戏剧、文学、音乐这些各种门类的东西放在一起,不仅仅是“歌”。
说到音乐剧,我觉得音乐剧是歌剧的进化,是一个适应现代的歌剧的进化产物。
所以回到这个问题,为什么要做音乐剧?因为它更加细腻,可能更适应现代人欣赏。另外,传统的歌剧大部分都是意大利语、法语、英语、德语演唱,其实我们市场上是很需要有纯正中国元素的音乐剧的。现在国内音乐剧受百老汇影响也很大,但我能够记得住的经典的中国主题的音乐剧还很少,所以这次特别想通过这样一个机会,做这样一个给我们中国现代观众看的音乐剧。

《浮生六记》剧照

澎湃新闻:目前排练了多久?排练过程中有没有值得分享的故事?
余笛:正式排练是3月份才开始,非常紧张。我们一边做剧本的同时,一边作曲。作为一个音乐剧的团队来说,这是一个魔鬼的日程。但是大家都很用心地在做。
让我最感动的是,所有的演员全时段的在剧组里面待着,导演、编剧或者作曲随时有什么需要修改、调整的大家就会全力配合,无条件支持。
其实作为演员来说,已经背完的剧本要随时调整,很痛苦,但是我们在原创孵化的阶段,大家都很理解,这一点让我觉得蛮感动的。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浮生六记》剧照

澎湃新闻:音乐剧里面有什么最能打动你的台词或者是情节吗?
余笛:太多了。我读了剧本之后,觉得感人的点非常多。整个剧有两个半小时,如果你能坐下来看完全场,会发现有很多感人的地方,也能带来很多思考。
我们一直在讨论爱和生死。剧中有一句台词就是芸娘说恋人像空气,沈复说,但空气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存在就行。爱是不是也是这样?
但是现实情况是,沈复会想到爹说等有了功名,才肯认自己这样一个儿子。因为沈复是过继给大伯之后又回去的这样一个经历。他的母亲又觉得他要听话才能够不让自己失望。
这样我们就讨论了一个东西,爱如果是有先决条件的话,还是纯粹的吗?剧中有很多这样的情节,也是我们希望大家一起思考的。

《浮生六记》剧照

澎湃新闻:你希望《浮生六记》以后大家会称呼你“演员余笛”,沈复对芸娘的爱情平淡又感人,故事中沈复年龄跨度又很大,有50多岁,你会觉得是很大的挑战吗?
余笛:我觉得对于歌剧演员或者歌手余笛来说,要演一个台词有100多页的剧本真的太难了。因为我们歌剧演员是不背台词的,从头到尾都是唱。但我从前年、去年开始接触了一些音乐剧之后,慢慢觉得音乐剧的呈现方式真的很有意思。
以前我在演歌剧的时候真的好想说中文,好想让大家知道我们在说什么。虽然说意大利、法国的歌剧音乐旋律好美,但是对国内的观众来说,他们要一边看字幕,一边理解歌的意思,才知道原来剧情是这样的。但我们中国的音乐剧就不用“翻译”这一步。
我觉得《浮生六记》整个剧本对我来说,最难的其实还不是演沈复的老年状态,因为形体、声音、灯光或者一些效果,都能帮演员演出这种状态。对我最难的可能是演出“细腻”,芸娘和沈复的感情是平淡细腻的,是在生活中点点滴滴表达着他们互相的爱,要在短短的两个多小时里面表达出来这些,又不腻歪,又不无聊,还要让大家感动,我觉得这个这是最难的,涉及到大量台词的处理,包括自己的情绪表达,还有台词和音乐之间的衔接等等。

《浮生六记》剧照

澎湃新闻:用三个词来形容一下你对沈复的印象。
余笛:浪漫、任性、不羁。
沈复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是一个不那么遵从习俗的人,他曾经带着芸娘女扮男装出去玩,还悄悄带着她去游太湖,非常浪漫,可以看得出他真的蛮宠妻的。
澎湃新闻:你和妻子的爱情故事很多人也觉得浪漫,演沈复会代入自己的感情吗?
余笛:宠妻这一点我要向沈复学习。我会代入一些生活的经历,一些甜的感觉,一些温暖的感觉,可能每个人有了那些幸福和柔软之后都会有的感情。
但我万万不会对号入座地去代入感情。他的故事里很多东西是我不敢想象的,如果放到现实中,人是会崩掉的。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浮生六记》剧照

澎湃新闻:看到音乐剧里有用乐器代表主角内心感情这样的处理,用竖琴代表芸娘内心 黑管代表沈复内心,为什么这样选择?
余笛:我和编剧、作曲一起讨论了蛮久。我们在想,怎样从音乐上去塑造男女主角?后来就想到了竖琴和黑管。
首先竖琴的音色很古典,在欧洲乐器里面是最古老的一批。第二它有中国古筝那种拨弦乐器的感觉。第三它像水,中国古话说“上善若水”,芸娘是非常懂沈复的,她就像水一样,沈复想要什么她就能够变成什么形状,所以我们觉得竖琴能够代表芸娘。
代表男主角的乐器我们想选管乐。一开始想选长笛,但后来觉得长笛的音色还不够男性化,因为长笛在交响乐团里面叫做“花腔女高音”。纠结了很久,我提出选黑管,因为黑管高音坚挺,又很像小提琴的音色,能够连接小提琴,低音部分又很深沉,能连接大提琴音色,中音区又很甜美,像沈复的那种绵绵长长的爱一样。
澎湃新闻:这是你首次参与作曲?
余笛:我是首次参与音乐剧的作曲。以前我有写自己的歌什么的,我们的音乐总监是田汨老师,是非常棒的作曲家,我这次和他合作。之前我们也合作了很多歌曲,包括我自己的专辑、单曲等等,要么是他帮我作曲、编曲,要么是我自己作曲,他帮我做制作人。
所以这次我们合作,我就觉得蛮有安全感的,我可以用我的想法去用音乐表达沈复的一些想法,我会写一些自己独唱的部分,他会帮我完善,比如该用什么乐器来演奏、如何处理和声部分等等。
澎湃新闻:所以作曲部分也是合作完成。
余笛:对,不是我自己单独把所有的曲子写完。我可能写了有百分之三四十。而且编曲工作量非常大,我们有专门的团队。
澎湃新闻:我看到《浮生六记》的音乐是采用中国传统的五声音阶谱曲,西方乐器演奏这样的形式,难点在哪里?
余笛:我觉得难点首先就是五声调式,它其实在应用上已经有很大限制了。而且在中国的音乐里的转调用的很少,因为我们中国人是听线条的。
所以说我们把音乐的和声部分进行了很多西洋式的处理,让它听起来色彩很丰富,但没有违和感,还保留了我们东方音乐委婉的、线条很柔美的一面。这样处理既难,但也是一个蛮讨巧的方式。

《浮生六记》剧照

澎湃新闻:想问一下你有没有看过《浮生六记》原著?
余笛:我看过。很早以前我们的课本里就有其中一段。当我们的编剧田辰明说要做这部音乐剧的时候,我又拿出这本书翻了一遍。后来他说你还是不要翻了。我说为什么?他说他会做很多的修改。
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浮生六记》很多故事有它存在的合理性,但是放到我们现在,三妻四妾,三从四德这些内容就有些别扭了。所以我们通过一些改编,让当下的观众能够去接受这个故事。而且音乐剧也不可能把沈复随笔里所有的情节都展现出来,要有所选择。
所以我虽然翻了这本书,最后还是把它放到一边,我还是看我们的剧本,因为它是适合当下适合现代人看的《浮生六记》。
澎湃新闻: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余笛:我喜欢这个故事。第一,我花了时间,花了精力,花了爱去投入,就像生了一个孩子一样,你肯定会爱他。第二,我觉得沈复和芸娘的这一段爱情很纯粹,从这一点来说,他的故事里面既没有政治事件,也没有历史事件,也没有掺杂其他过多修饰,纯粹的两个人互相厮磨着,一起过完了他们短暂又不短暂的几十年的时间。这一点挺打动我的。
澎湃新闻:在西方,像《哈姆雷特》这类的经典剧目其实都有无数改编,有很多实验性很强的尝试。但《浮生六记》在中国其实算不上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甚至中国观众对它的了解可能还不如《哈姆雷特》。一上来就做一个实验性的剧目,有没有考虑到观众可能接受度没那么高?
余笛:我们其实选这个题目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选《浮生六记》?我觉得它的内核其实非常适合当下,因为我们所有的人现在都是在一种缺乏真正柔软和被关怀的状态中。需要被关注、被治愈。生活充满了很多的信息量,大家都很忙,反而不会那么关注你最爱的那个人。但是如果你真的花两个半小时坐在剧场里看我们这部剧,看完之后,你会意识到现在有个人在爱我,或者有一个相爱的人真的好幸福。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觉得《浮生六记》挺适合当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