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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声明：至今我也不知道长白山中四十多年前出现的“熊罢”是什么怪兽！
上次的“熊罢吃牛”半个月后，我再次和队长去了红叶谷西大岔。虽然关二驴子已经按照队长的要求把自己的牛群赶往了别的山场，但是他声称又一次遭遇了“熊罢”，而且是近距离地遭遇三次！
这消息，让好奇的我和那位年轻的生产队长不约而同地想再到西大岔，去找关二驴子问个究竟。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到西大岔森林中去找牧牛人十分困难。队长告诉我，他有办法。我相信土生土长的队长比我有山里的经验，因而自然听他的。
两个小时后，我俩每人手持一根木棍，进入了苍茫无垠的北大岔。队长说，关二驴子肯定把牛赶进了北大岔。果然，我们循着叮咚的牛铃，不久就找到了关二驴子放牧的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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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长白山林海中，树木遮天蔽日，视线看不出多远，所以牧人要想找到自己牧放的牲口，只能循着牛铃声寻找。他们甚至有辨别听出自己的牛铃声音的特殊本领。
牛铃，是茶杯口粗大的铁皮铃铛，中间一个铁坠儿挂在铃铛肚脐上。牧人把牛铃挂在母牛和公牛的脖子上，牛群走到哪里，叮咚的牛铃声就响到哪里。
挂牛铃有两个好处。第一，吓唬山林中的食肉动物。所有的动物都怕响动。无论是虎豹还是熊狼，一般情况下，只要听到动静，它就会远远避开。它们都知道这种特殊的金属声音只有人能够制造出来。所以，它们躲避声音，实际上是为了躲避能够用带响的东西袭击它们的人。比如火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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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牧畜牛戴牛铃大有讲究。第一，牛铃要挂公牛脖子，因为公牛喜欢在山里乱走。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天性，使这些“淘小子”无所畏惧，常常离群远走，冒险看新鲜。所以给它们的脖子挂上牛铃，便于寻找。第二牛铃要给大母牛戴。因为母牛恋群，它们喜欢带着自己的牛犊子凑热闹，不喜欢单独活动。所以，给母牛脖子上挂牛铃，是为了容易找到牛群。一旦找到，就是一个母牛帮。
果然，我们找到牛群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关二驴子。那时候的，“交通基本靠走”，“防盗基本靠狗”，“通信基本靠吼”。任何人思想上都没有依赖。找到牛群时，队长看看牛犄角上的红漆印儿，立即认出了是自己队里的牛群，于是放开喉咙对着山林“呕——哧，呕——哧”地大喊了一通。果然，不久就听到远远的山林中传来了狗的吠叫。队长分辨了一下说，是关二驴子的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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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又“呕哧”了几声，说这叫喊山，有两个作用。第一为联络。第二为吓跑猛兽。
果然，随着越来越近的狗吠声，传来几声“呕哧”的回应。
队长说，关二驴子回来了。他听出了我这个队长的声音。
不大一会儿，关二驴子呼哧带喘地领着牧牛狗跑来了，他见面就喊：队长是找人来换我的吧？正好我今天找齐牛就要下山交差呢！因为我实在不敢当这牛倌儿啦！这“熊罢”，又糟害了赵家屯两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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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大惊，但很老道地拒绝了关二驴子的要挟：想美事儿呀你？没有“熊罢”时你干得挺来劲儿，有了“熊罢”了你就想撂挑子。如果你当队长，你能答应吗？这回答绝对让我佩服。接着队长又说：今年牛群下山时多一头牛犊，奖励120个工分，多5头，就奖励1200工分，相当于4个月的工分量。关二驴子一听，果然不“驴”了。这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呀！
坐在长满苔藓的大石头上，关二驴子说，他把牛群转移到北大岔的第二天，回西大岔的牛窝棚拿自己的东西时，居然碰上“熊罢”找到了他的窝棚。
队长急忙问：“熊罢”到底什么样子？
关二驴子说：“熊罢”会两条腿走路，站起来绝对比你这大个子还高出一个脑袋。四条腿走路时，好像老虎，也像黑瞎子。浑身的毛色红呼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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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量着说：我那窝棚门是用绳子绑着的，害怕山牲口随便钻进去糟害东西。那“熊罢”来到我的窝棚前，转了一圈，最后找到门，拽了一下没拽开，一生气“啪嚓”一巴掌就把门拍碎了，接着脑袋一低一扬，呼地一声，就把我的窝棚半边用头上的独角给挑了个稀破溜烂。山神爷呀，幸亏我晚走了一步，若是被它堵到窝棚里，这辈子就完了。
关二驴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大胆儿，看来能让它害怕的“熊罢”，真不是一般的猛兽！
队长很冷静地问道：你给我说实话，你那窝棚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熊罢”为啥要到你的窝棚去？按说，即便是老虎，也要绕着人迹走。为啥偏偏这“熊罢”还故意要到人的窝棚来呢？
关二驴子脸色因后怕有些难看，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赌咒发誓地说：我的窝棚能有啥？无非是锅碗瓢盆，一点粮食。那“熊罢”就是冲我去的。因为他偷牛吃被我撞见了。它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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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就是不信，说：窝棚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好好想想，说！
二驴子费了好大劲儿才想起来，说：窝棚里还有一桶野蜂蜜。
队长这才放心地说：你倒是早说呀！那“熊罴”毁你窝棚，是因为里头有蜂蜜。它是想吃蜂蜜去了，不是想吃你。你脾气不好，肉发腥，不愿吃你！
关二驴子认真地嗅嗅自己的左右胳膊，不服气地说：我的肉怎么会不好吃呢？这也不腥呀！队长反倒“噗嗤”一声笑了。
我佩服呀！队长和我年纪相仿，居然这么有韬略！若我是队长，肯定让这二驴子折磨得有求必应！
可是，关二驴子说：队长，你必须给我换人。我实在不敢干这牛倌儿啦！我的牧牛狗被那“熊罢”吃了。队长故作生气地说：越说越不靠谱！你的牧牛狗不是在这里吗？关二驴子争辩道：队长你忘了我两头牧牛狗吗？这是二黑，大黑前天被“熊罢”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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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问：怎么回事儿？关二驴子说：刚转移到北大岔后，有的牛还习惯往西大岔跑。我就天天带着大黑和二黑去往回找。不巧，有天黄昏时碰上了“熊罢”！
他说：我说那天眼皮总是蹦蹦地跳呢。我说那天浑身不得劲儿，头发直发炸呢！当我找到那几头小牤子往回赶时，忽然一道黑影窜过来，茶杯口粗的小树嘁哩喀喳全部撞断。那几头小牤子哞地一声，撒蹄子就窜回了北大岔。结果，我和两条狗被“熊罢”堵住了。
我一看不好，扭头就往西大岔跑。没想到那“熊罢”嗷嗷叫着就追我。两条牧牛狗立即扑上前去堵截那怪物。我刚刚跑了没多远，就听到身后汪地一声惨叫，回头一看，“熊罢”一把抓起奋力进攻它的大黑，咔嚓撕作两半。一挥手抓着血淋淋的大黑一半的身体，另一只手已经把大黑的另一半塞到了血盆大口中。吓得我魂都要没了。愣了一会儿，急忙招呼二黑逃了出来。我那大黑，是为了救我才被“熊罢”吃了。
我和队长听得心惊胆战。队长涩着嗓子说：别难过了。回家我再给你找个好狗崽培养。那大黑算是为队里死的，奖励它100个工分。算一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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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问道：“熊罢”没吃咱们的牛吧？
关二驴子说：没吃，我看得紧。牛群没返回西大岔。要不，保不住又得咬死几头呢！接着，他说了赵家屯的牛群被“熊罢”吃的现场情景——
那天，赵家屯的牛倌儿找到我，求我帮他圈牛查数，看到底少了几头，没想到我俩还没分头找，就听到树林中传来惊天动地地吼叫声。我俩急忙呼喊着前去。赵家屯的牛倌儿还一边走一边用棍子敲打着一个破洋铁盆。可是“熊罢”根本不怕，而且嗷嗷地叫声越来越大。
我俩凑近一看，只见一头牤牛低着头，挺着犄角，瞪大着牛眼，呼呼地喷着气转着圈子冲着前边用劲。前边的树林中，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嗷嗷叫着冲着牤牛示威。牤牛往前一冲，它就灵巧地往旁边一躲。它往前一冲时，那牤牛不躲，反而低头往前猛撅。那“熊罢”似乎很惧怕牤牛的双角。大概是它的独角干不过牤牛的双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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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看得忘记呼喊了。其实，呼喊也不管用了。赵家屯的牛倌儿把破洋铁盆都敲瘪了也不管用。双方斗了有一个小时，到底是牤牛力气不行了。被“熊罢”一巴掌拍了个趔趄。牤牛想跑时，被“熊罢”跳过去，一爪抓到屁股上，硬生生地按倒在地。牤牛疼得哞哞直叫唤，可是晚了。那“熊罢”跳过去，低头一口咬住牤牛的脖子。不一会儿，牤牛就不动弹了。
我俩吓傻了。只好慢慢地退回来。我看见，那“熊罢”像铜铃铛一样的大眼睛回过头来狠狠地盯了我俩的方向一眼，嗷嗷地咆哮了两声，好像警告我们“躲远点儿”似的。赵家屯的牛倌儿回队里再也没来，他们换了牛倌儿啦，而且换了两个。队长……
队长一扬手制止他道：别磨叽，想不干？门儿都没有！因为你是福将，别人来我不放心。他们也不敢来。但是我可以答应你：若是再被“熊罢”吃了牛。我绝对不再罚你的工分……
离开北大岔时，我看到关二驴子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时，实在于心不忍。队长批评我是“妇人之仁”，带不了兵。我承认。
但那“熊罢”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若是熊罴，就是棕熊。棕熊也是小眼睛，肯定没有铜铃大眼。还有，那像犀牛一样的独角，怎么会长到棕熊的头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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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王天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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