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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章是个独子。他爹临死时对他说:毛儿,爹也没啥交代的。就一条,可别让老章家断了香火。

那时,计划生育抓得紧,口号是:一对夫妇一个娃。可老章老婆肚子争气,一生生俩,还是龙凤胎。男的取名章龙,女的取名章凤。老章外号“猴儿”,会做生意,开家水果超市。虽说不是什么大老板,可天天都有进项。每天数着钱,喝着小酒,看着一双活蹦乱跳的儿女,半夜做梦都会笑醒。

章龙章凤长到7岁,上学了。虽然老章是个能人,能掐会算,可俩孩不老聪明。凑凑呼呼上到高中,大学根本考不上。女孩不说了,老章逼着章龙第二年还考;结果第二年还没考上。老章又逼,章龙说:爸,你拿个绳,把我勒死吧。

老章有个本家兄弟在高招办,说有个考生叫刘和平,考上了没钱上,章龙可顶替他的名去上。手续由他来办,就是花俩钱。老章同意是同意,可改姓名不中。他本家兄弟说:这有啥哩?毕了业再改过来不就中了。老章一想,也对。于是章龙就成了刘和平。

等章龙毕了业,才知道这名字根本改不了。毕业证是刘和平,和章龙就不是一个人,一改,毕业证就废了,还怎么找工作?章龙有了工作,结了婚,第二年就有了小孩,章龙姓刘,他孩当然也姓刘。姓刘的孩没改成,又多了个姓刘的孙,老章急得直挠头。这时再改,麻烦就大了,不说身份证、户口本、个人档案,就养老保险、住房公积金,根本就没有更换姓名这一说。孩的改不了,孙子的更不用提,孙子叫刘涛,明明姓章,天天刘涛刘涛地叫着,老章一头火。

除此,老章还生他闺女的气。

章凤高中毕业,就跟着老章做生意。章凤按说脑子也不笨,认识钱,还会捣着计算器算账。再说卖个水果也没啥复杂哩,老章慢慢就有些放手,有时几天不到超市。

一天,章凤突然说:爸,我要结婚。老章说:跟谁?章凤说:跟小陈。老章一听简直要背过气去。小陈是店里的小工,农村人,家里穷得叮当响。老章不愿意,章凤就不吃饭,跟老子沤气。老章老伴去劝,一问,才知道,章凤怀孕仨月了。老章叫她“作”了,她说:再叫作就喝“药”。

老章精明一辈子,看着女儿,一点招儿都没有。老章抓住小陈就打,小陈站那不动,任老章打。一个月过去了,肚子不等人,老章咬着牙同意了。当着章凤和小陈的面,他说:小孩生下来姓章。

章凤先是生个女儿,叫章兰,又生个儿子,叫章建。俩外孙虽说姓章,可喊他“姥爷”而不是“爷爷”,这“章”似乎姓得也不是那么“气势”。

章凤一家四口吃住都和老章两口在一起,小陈一不发愁买房子,二不发愁带孩子,连保姆都省了。吃饭时,老章喝酒不让小陈,章凤抓住酒瓶就给小陈倒,小陈也不看老章的脸,只管喝。星期天章龙一家三口也来爸妈家,小孩们玩在一起,这该姓章的不姓章,不该姓章的倒姓章,老章感到由衷地别扭。

后来,老章病了,身体大不如以前,于是超市完全由小陈两口管理。小陈是个能孩,把生意做得比老章那时还红火。一次他对章凤说:咱妞该上学了,小孩不随爸爸姓,上学时,同学看不起,会受欺负的。章凤一听说:那就改呗。父亲姓陈,又不牵扯档案、养老金什么的,没费太大的事就把姓改过来了。一开始瞒着老章,后来虽说老章知道了,可也没气力管了。如今的老章,已不是当年抓住小陈就打的老章了。

终于有一天,老章死了。

丧事办得有些冷清,没人哭。老章老婆咋说,章龙章凤就是哭不出。他舅嫌没动静,就从乡下喊来一男一女两个哭丧的,一人300块钱。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出殡那天,章龙章凤哭不出,俩哭丧的“爹啊爹啊”哭得哞哞叫。围观者都说:这闺女、孩还怪孝顺哩。动静有了,可花圈有点乱:章龙叫刘和平,他的单位和同事,就不知道他父亲姓章,挽联上写的都是“刘老先生”之类;居委会、物业的花圈,不是写的“章”,而是写的“张”;老章叫“章程”,有的写成“张成”。

人们也没注意那么多,随着一阵青烟。老章这辈子就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