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热爱中国的法国艺术家,不能不提雷米·艾融(Remy Aron)先生。他曾多次到中国,任中国国家画院外籍研究员;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城市举办大型巡回艺术展,为中法文化交流作出了卓越贡献。

雷米·艾融,1952年4月16日生于法国法兰西岛地区的苏雷斯尼市(Suresnes);1972年毕业于巴黎国立美术学院;是巴黎美院的教授,法国造型艺术协会主席,法国文化艺术骑士荣誉获得者。他的作品无论是静物写生,还是略带抽象意识的风景画,都为我们营造了一种诗意的氛围。在疫情的影响下,他依然保持了乐观的心态,坚持艺术创作,我们有幸在巴黎与他进行了一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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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客×雷米·艾融

在这次对话中,让我印象颇深的,是这位艺术家对传统绘画技术的坚持。这种坚持并非是守旧,如今,当代艺术发展逐渐趋向自由化,大胆颠覆传统化。一些艺术家渐渐忘记了传统,甚至一些没有基础功底的人也开始创作。

纵观可以在艺术史上留名的当代艺术作品,比如,欧洲二战后崛起的抒情派抽象主义 (abstraction lyric),皮埃尔·苏拉吉 (Pierre Soulages)、乔治·马修 (Georges Mathieu)等都是掌握了纯熟的绘画技巧才开始抒情抽象主义绘画创作的,可见基本功的重要性。绘画艺术自由的是精神和创作灵感,但它必须遵守一些美学原则和技巧,创新并不代表要完全打破传统,而是用当代精神来继承创新并突破传统。

《灰色空间 Espace gris》布面油画,163×113cm

“我惊奇的是,有很多中国年轻人来画廊看展”

艺术客:去年您在北京举办了第二次个展,这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因为对于很多艺术家来说,去年的疫情或多或少对他们造成了影响,可以谈谈去年的生活安排和您对这次全球化事件的思考么?

艾融:关于这个话题我可以说很多,首先,这个疫情不光对于艺术家,对于整个世间都有影响。像您说的那样,我在北京798的画廊举办了第二次个人画展,这个展是我的朋友、艺术商人丁咪咪女士举办的。这个画廊非常热闹,吸引了很多年轻人来参观。

前年,我第一次与这个画廊合作,使我惊奇的是,有许多年轻的中国人、年轻的北京人来画廊看展。对于我们这些西方人来说很不可思议,也颠覆了我们对中国年轻人的认知,他们对绘画艺术有强烈的参与感,对绘画艺术很热爱。当然,我去年第二次的展览,由于疫情原因,没有第一次那么热闹,但是也非常成功,也有不少年轻人,还算是乐观。对于办展,我依然可以寄我的新作品去中国,在北京展览。

去年这个疫情,对于艺术家来讲很特别,因为我们是习惯隔离的,隔离在一个画室里进行独立创作。但我和我太太在疫情期间去了乡下,巴黎附近的乡村。我们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春天,在欧洲很久没有那么美好的春天。有一种安静的、沉默的自然美,即使有这个病毒的威胁。我们不能想像这场意外灾难使人类停下了脚步,好像一个科幻电影。之前没有人想过我们可以停下脚步。只要我们想做,一切都是可能的。所以我要说,这个时期对于我们这些画家来说非常特别。我们可以更加集中精神创作,表现出自我内在最真实的精神和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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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画室 L'atelier gris》布面油画,116×89cm

“绘画对我而言,是一种动态的并在寻找宁静的艺术”

艺术客:疫情是否对您的创作产生了新的影响?

艾融:我感觉我可以更加集中精神在我的创作过程中,在这种安静的氛围里,我完全可以沉浸在自我的内心世界里,我更加肯定自己要如何创作。

艺术客:您的作品可以感受一种您和生活之间的对话,在您的一些作品中,时间好像被定格了或放慢了。而在如今这个信息化的时代,您是如何在快节奏的生活中放慢脚步去创作的?又是什么原因让您坚持对静物、风景等进行创作的?

艾融:生活中有自然的距离、水平的距离,这种距离是交流的场景、生活的场景、一切运动的场景。而绘画中的时间是一种集合动态的创作,但它同时又在寻找一种宁静,时间就暂时静止了。绘画对我而言,是一种动态的并在寻找宁静的艺术。我所画的静物写生和风景都不是绝对具体的物品,它们都是我绘画的媒介。绘画不是呈现周围的具体事物,而是表现了一种画家精神上同现实的联系。

艺术客:对您来说,抽象和具象的作品有什么不一样的理解?

艾融:对我来讲,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区别,这不应是对绘画类型分类的一个定义,而是一种对空间和组合的感知。因为绘画多少都有些抽象化的呈现,举例来说,我们来看中国著名画家齐白石、吴冠中的画,都有些抽象的精神在他们的画里。所以说是其抽象的精神成就了伟大的作品,而并非它的写实。简单来说,绘画都是艺术家融合了自我的欲望、情感,是最真实的表达。

《温州写生5 Paysage Wenzhou/Nanxi》布面油画,65×46cm

“绘画艺术的未来在中国,中国可以作为21世纪绘画艺术的文艺复兴地”

艺术客:是什么机缘让您和中国产生了连接?又是什么让您决定与中方长期合作?

艾融:起初是应中国艺术家协会的邀请去参加在北京举行的艺术博览会。两天时间里,我就对中国一见钟情了。在我年轻的时候,在接触日本文化时了解过一些中国文化;来到中国以后,明白了绘画艺术的未来在中国,中国可以作为21世纪绘画艺术的文艺复兴地。后来多次往返中国,我依然保留着第一次来中国时的美好印象。

我和中国艺术家协会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我是中国国家画院的特邀研究员,主要针对油画的方向。我看到了中国人对绘画艺术的热情,举例来讲,我曾经遇到热爱绘画艺术的商人,他在公司附近的一间工作室练习绘画。即使我一点儿中文也不会,由于绘画艺术,我也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中国的艺术组织,从艺术学院到博物馆、画廊,都非常出色,这些都为文化艺术创作提供了很好的环境。中国是世界经济发展迅速的国家,对于艺术家、艺术学院的学生,都提供了不同层面的帮助。

纵观历史,伟大的绘画艺术潮流,都是在一个社会政治文化经济发展、繁荣稳定的条件下,比如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我非常喜欢法国著名作家安德烈·纪德曾说过的一句话,“艺术出生于束缚,生活在斗争,死于自由。”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绘画艺术是有束缚的,它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进行创作,比如一个限定尺寸的画布或者纸。而且,绘画艺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一直要与其中的困难做斗争,比如光线、色彩、造型、技巧呈现的效果等,需要学习并掌握它的技术,需要自我反复实践练习,就像舞蹈家,每天要练好几个小时基本功,绘画艺术也是一样。如果我们离开了画布,没有技巧,即便自由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它就死了。

绘画是一场需要精神集中的斗争,它不是自由的。中国艺术学院的教育制度和组织是非常出色的,是我认为世界上最出色的教育体系,比法国的艺术学院的教学要出色很多。它注重一切绘画基础的培养,素描、临摹名家作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学习绘画,法国现在几乎没有了。现在法国的艺术学院,特别是巴黎艺术学院,他们在学生没有足够技术的情况下,让学生展现自己的个性,忽略了对传统的传承。这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情,像一些美国的荒唐的当代艺术,没有绘画技术,没有美学基础,没有艺术和传统绘画的根。画家可以自由创作,自由表达艺术理念,但必须要有它的根。

艺术客:您是否会与您的藏家进行直接对话?您愿意分享您和藏家之间有意思的故事吗?您是否从观众那里得到一些令你印象深刻的反馈?

艾融:我在中国举办过多次展览,所以我有一些中国的收藏家。其中有些特别热情的藏家,也成为了我的朋友。我有个女性收藏家,她还专门写关于艺术的博客。她说艺术是她生活中最至关重要的,是她生命中的激情。我们虽然语言不相通,但从这样的收藏家我感受到一种乐观的,温暖的交流在绘画爱好者之间。在中国有种热烈的激情在艺术爱好者身上,他们试着去探索,去深度理解艺术创作理念。

《站在画室里 Debout dans l'atelier》布面油画,200×100cm

“中国的传统精神比较适应现代社会,因为中国的传统精神比较适应生态学”

艺术客:您认为您的中国收藏家与西方收藏家有什么不同?

艾融:中国和西方的藏家多少都有些投机性。西方的藏家比较务实,在欣赏的同时,他们大多把藏品作为家中的装饰;中国的藏家可能是因为中国的传统等原因,他们欣赏一幅画,不是仅仅把它挂在墙上,而是把它小心珍藏,然后自己静下心来,花时间来观赏,体会它的意境。

艺术客:您是否愿意分享一下您的创作过程?例如您是否会在某种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产生想创作的想法?

艾融:我的创作都是配合着情境的。我的创作都是以自然为主题,静物、风景等等,是我比较个人化的表达方法。近两年,我在绘画中探索的一个疑问是世界的深度。我记得塞尚曾经建议青年画家,要有深度的创作。而这种对世界的深度感知,使我找到一个我想要停留的世界,我可以去探索色彩的饱和度、光影、组织构图等等。这个世界并非是具象的,要描述一些东西。我在创作中往往开始于一个小小动作,或者说是从一个点,接着把它的色彩、形状等相组合,我试着呈现出一种前进或者后退的运动感,静物之间可以对话。这些素描、绘画的经验、色彩,都是非常有趣的冒险。创作不易,时常会有抑郁的时候,因为不是每次都有自己满意的成果。

艺术客:您认为西方艺术家是否对中国文化拥有某种“共同记忆”?而这种共识会让西方艺术家创作关于中国文化的作品时,表现出一种潜在的联系?您如何看待这一系列作品?

艾融: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说的是,巴黎虽然有过几个很棒的展览,但远远不够。不幸的是,中国画在西方大多是由于仿制品被人们认识。中国画大多是水墨画,而我们从来不注意这些仿制品,这样的观赏效果很不好,因为我们去掉了它的许多颜色的深浅层次。这就让西方人无法对中国画产生良好的印象。我认为这是一个西方人对中国画、中国文化艺术缺乏认知的原因。从绘画创作上来讲,西方的画与中国画是有联系的,在中国画里,有光的运动、空间的运动,就很像西方的古代画。

艺术客:在创作方式等方面,是否有与您截然不同的艺术家是您所欣赏的?并且带来您对艺术的新思考?

艾融:在我的一生中,我都会欣赏一些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艺术家,当代艺术、过去的艺术都有。我都会尝试着理解他们,幸好有这些截然不同的艺术家,幸好我们都不一样,这些才是艺术最宝贵的财产。我们绘画的创作形式不同,个性不同,我们喜欢一位艺术家是由于不同的理由。绘画艺术要尊重一些基础的技巧,在它以外就要保持一种开放的心态。

艺术客:在这个时代,您认为以油画作为媒介的艺术家面临的挑战是什么?对此您是否有应对的方法?

艾融:我认为油画还是非常有未来的。因为它可以传达现实我们不能用语言描绘的事物,是照片和影像都无法传达的,是一种人性的阐释。而对我而言的挑战是画中人性的表达。我创作,因为创作是我的生活,是我与世界的联系。

艺术客:在如今全球化的背景下,同时您因为工作时常穿梭于中法两国之间,这样的经验是否能让您感受到中西方文化之间还存在着明显的边界?您怎样看待这样的边界?如何看待未来的发展?

艾融:从绘画的角度来看,我没有觉得有明显的边界。我觉得中国的艺术家都处于一个很好的状态下。您知道西方画家很多丢了自己的传统。从传统来看,有中国传统文明,西方我们有地中海文明,这两种传统文明带来的影响是非常不同的,所以艺术是不同的。我认为中国的传统精神比较适应现代社会,因为中国的传统精神比较适应生态学,因为它以自然为中心,而在西方,是人占据了它的位置,人类要在自然现象中有所节制,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给予自然更多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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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写生1 Paysage Wenzhou/Nanxi》布面油画,59×59cm

《勒夫家客厅里的窗 La fenêtre du salon à Neauphle》布面油画,193×96cm

结语

“如果真的有第二次绘画艺术的文艺复兴,我想那将是在中国。”艾融先生的这句话时时萦绕在耳边。确实,中国的艺术教育制度是完整的,为培养艺术家打下了牢固的基础。而中国的艺术市场也在逐渐完善,趋于国际化,给了世界艺术家一个良好的展示平台,各国艺术家在中国来来往往,各个流派、画风,百花齐放,也许全球化的文艺复兴在中国也不会太远。

撰文:然然

图片:由ICI LABAS 艺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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