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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菜饼

张海亮

不觉里,暮春深,桃蕊尽。

放野四郊,淡紫色的梧桐花正是佳时,一嘟噜一嘟噜挂满枝头;槐花的清香气息,也开始在大街小巷弥散。就连老家天井里的二茬韭菜,也已经郁郁菁菁又可以割来美餐了。这样想着,连忙给娘打了个电话:“我馋韭菜饼了,您身体允许不?”

“好啊!我这回多擀点,你多吃两顿!”电话那端,娘的语气依然是简洁爽快,浑不似一幅古稀之年的老迈相。联想到去年春上她刚做的胳膊手术,我又有点担忧,“这样吧,等我回去和面,也好搭把手!”

“这么点子小事,还等你来,我可不用你,嘿!”虽然,娘否定了我的提议,但我却瞬间安心了不少。至少,她胳膊腿的有力气,身体就差不到哪里去。然而,那些关于韭菜饼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迅速把我拽回了曾经的慒懂岁月……

那个时代里,清贫和宁静是乡下家家户户共同的特性,耕牛和炊烟仿佛更是永恒不变的生活旋律,电视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稀罕物,自行车是庄户百姓出行的最常见交通工具。大人们说起“城里”的轶闻趣事,边上旁听的我们总是眨巴着眼睛,满是好奇,那距离仿佛很远很远。童年的记忆里,我几乎没进过县城,记忆里全是浓浓的乡土气息----比如说,初春里那鲜甜的榆钱,仲春里那糯嫩的古荻,以及,暮春里的桐花大包子、槐花巴拉子;以及头茬二茬韭菜刚下来的鏊子上烙的韭菜饼。

印象里,烙韭菜饼可是桩细活。调馅和面的繁琐自不必说,单说蹲在大灶前,一点点地把锅烧热的环节,就老费事。娘佝偻着腰,神色平静地找出火柴,“嚓”地一声,橘红色的火苗开始在她的手上绽放,随后便欢快地舔着锅底。火旺起来后,锅里的水痕逐渐烘干了,娘迅速起身,把擀好的韭菜饼慢慢摊进锅中,再拿着铲子慢慢转动。不一会儿,就有缕缕的面香四散开来。等到一面烙出了焦黄色的斑纹,她再慢慢把饼翻过来,好让两面受热均匀。小时的我,眼睛是直的,目光只急急地盯着锅底那张圆圆的饼,嘴上馋得淌口水,却绝不会注意到,娘忙碌的身影。而在五一这天,当年过不惑的我,再度站在火屋门口时,看着已经七十一岁的娘在灶台前忙个不休,心头不禁有些发配----烙饼的这个过程虽短,一张饼从下锅到烙好也就不过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可娘既要兼顾着灶台里的火苗,控制着不争急不的火候,更要不时站在锅沿上翻饼,不一会就能忙出一额头的汗!

两张饼烙好了,看着我坐在饭桌前狼吞虎咽的神情,娘笑了,一边给我盛来一碟腌好的香椿咸菜,一边不经意地冒出一句“等我老了以后,你再想吃可咋办哟”。尽管她嘴角还含着笑,但我还是从她目光里读出了一抹落寞----是对年华老去的落寞,也是对年迈体弱不能再和年轻时照顾孩子那样从容轻松的无奈!

“那你可更要好好保重身体,我还没吃够呢!”照例,我岔开了话题,转而说起一些让她欣慰和安神的琐事。无非是工作上有了成绩啦,外场上各项事务都能理得很顺啦,等等。娘听得很仔细,不时地为我们父子二人续一碗茶水。或许,在她眼里,儿女都成人了,让人省心就是最好!

下午要加班,匆匆吃罢午饭,我又要奔向远方了----就像当年,我结束探亲假期返回部队一样,娘和娘蹒跚着步子,穿过天井,慢慢把我送到门口。车筐里,还装着她趁我吃饭时又烙好的两张韭菜饼,还有一包晒干的蒲公英和一碗腌香椿芽……

作者简介:张海亮,博兴县人民检察院干警,文学爱好者,多篇作品被军地报刊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