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烂了》系列004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

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

每日早起,或每天晚上等老婆孩子入睡,我去关锁院子大门的时候,总会想起小时候爷爷教我背诵的《朱子家训》,以及被他捆在院子的榆树上,用鞭子抽打的那个下午。

那天,我砸烂了他家的门嵌子,抱出柴屋里的麦秸,在院子里点了无数个火堆——不为别的,就是玩儿。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五一假期临近尾声,去过北京胡同的游客应该深有感触——古代中国,门户观念极深。什么门当户对、光耀门楣,在北京四合院的大门上,都有详细体现。

大门,作为庭院内外的分野,是一个能够直接被外人看到的建筑,上面常会添加一些特殊构件,以彰显主人身份——比如漆成朱红,比如镶上门钉。

最典型的则是“门当”与“户对”。

“门当”又称“抱鼓石”,文官方形,武将圆形,上刻鸟兽花纹,精美庄严;“户对”即门簪,柱状,一般为六边形,或两个或四个,安插在门框上方,刻有福寿吉祥字样或四季花卉。

“门当”与“户对”的形制和数量,对应着主人的官阶品级,等级森严不可僭越。

娶妻嫁女,不攀高不就低,讲求“门当户对”;加官进爵,刻石鼓雕门簪,所谓“光耀门楣”,即由此而来。

这种门第观念和建筑形制对民间有着深远影响,普通百姓家的大门虽然简单,没有代表官阶品级的特定构件,但也离不开四样东西——门框、门板、门嵌子与门枕石。

直到20多年前,农村的大门仍然保持着这种形制。

旧时,门板没有合页连接,在其靠近门框的一侧,上下两端各有柱头突出,上端套进门框内侧的铁圈,下端嵌入门枕石上的石窝,上下约束旋转开合。

门板可以随时摘下,熬一锅浆糊,把旧布头在门板上一层层糊起来,叫做打袼褙(gē bèi)——用来制作布鞋。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门枕石,即门墩,相当于没有石鼓的“门当”,把两块青石刻成规整的长方体,水平面上凿一个窝,侧面凿一道沟槽,正前面浮雕狮子或者福字。左右各一块,承载门框与门板,同时固定门嵌子。

门嵌子,类似于门槛(区别在于门嵌子可以随时拔下),木头制作,嵌入两块门枕石上的沟槽,封堵门板与地面之间的空隙,使整个门洞完全闭合,不走财气,不进邪祟。

门板、门嵌子通常涂成黑色,门框边缘用红漆勾边,庄严肃穆。也有个别人家只刷一遍桐油,保持原木原色。

那时的大门极窄,宽不足一米二,拔掉门嵌子,勉强可以进出地排车。

那时的北方农村,总爱拿门嵌子说事儿,谁家“门嵌子高”,谁家“门嵌子矮”,谁家“门嵌子踩烂了”……等等。最具侮辱性的就是被人说成“没有门嵌子的人家”。

“门嵌子高”一般指村里的大户或富贵人家,有时也用来讽刺自视甚高的人;“门嵌子矮”则是指小门小户,或者表示受人欺负;“门嵌子踩烂了”是个好词儿,表示女儿漂亮,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在农村,门嵌子有着特殊意义,一定程度上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也是家规与家风的体现。

没有门嵌子,就是没有教养、没有规矩,表示家风不正。

如果哪家的后生小辈不敬长辈,或做出了有悖人伦、伤风败俗的事,则会被邻里戳脊梁骨,说成“没有门嵌子的人家”。不带脏字,但侮辱性极强。

那时的农村房檐低矮,一眼望去多是土垒的泥坯房(只有顶富裕的人家,才在坯墙外面砌一层青砖,谓之“砖包皮儿”),但都在门嵌子和门枕石上格外用心。

如今的农村,全都换成了两三米宽的铁大门,或者铸铁栅栏,早就不见了门嵌子与门枕石,也很少有人再拿门嵌子说事,只顾各自挣钱,不问邻里短长。

只是在每年除夕夜的时候,家家户户把大门敞开,迎财纳福,这时要在大门内侧横放一条棍子,叫做“拦财棍”——防止家财外泄。这大概是另一种象征意义上的门嵌子吧。

而旧时的门嵌子,早已被劈烂了当柴烧;那些精心雕琢的门枕石,则连同青砖、土坯,一起推到了村头去填坑。

文/山野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