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第二章一个重要的人物出场了,这就是朱先生。

他出场最大的作用就是帮助白嘉轩去解决所看到的异象。在得到朱先生的指点之后,白嘉轩知道那块地是一块风水宝地,他的命运乃至他的家族的命运,在得到这一块地之后彻底的改变了。首先他娶的第7房女人没有死去,打破了一生只忙碌于娶妻和埋人两件红白喜事的魔咒。其次,他有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长大成人,并开枝散叶,打破了白家一直以来只能单传的厄运。在小说的最后,他看到自己的儿子白孝文高高的坐在主席台上,也仿佛看到那是白鹿精灵的庇护,而这一切都可以归功于朱先生对白嘉轩的提点。

朱先生在白鹿原上被称之为一个神人,在白嘉轩的眼中被称之为一个圣人。这是谈论白鹿原所绕不开的一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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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朱先生的原型,他是晚清的牛才子。

陈忠实在《白鹿回到白鹿原》这篇文章中提到白鹿书院的山长朱先生是有生活原型的,他就是清末的举人,蓝田人牛兆濂。

牛兆濂一生著述颇丰,陈忠实翻阅的县志,就是出自于他手。在陈忠实的家乡,也到处流传着牛才子的故事,同时,他是关中学派的传人。

文中的朱先生自小聪慧,是个天才,通过考试获得了巡抚的赏识,在因为父丧而没有继续参加科举的情况下,仍然得到巡抚方升的看重,几次要委以重用,却都被朱先生所拒绝了,他认为国家之病,民族之病在于灵魂,在于思想,他不愿意只作为一只会动的脚或手,他要找出唤起民众希望的良方。于是他来到了白鹿书院,立志办学。

朱先生的志向是要重拾关中文化之根。关中文化来自于陈朱理学,其中最有名的是大哲学家张载所说的关中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从有深厚渊源的关中之学当中,去寻找我们民族的灵魂,去找出民族在最辉煌时候的思想,从而立心立命,开启太平盛世。这也是有识之士为探求民族复兴之路的努力。

在那个变革的时代,我们的心要往何处去,我们该怎么样选择,如何解答民族和国家的前途问题,把眼光投向古代的圣贤,这也是一种探求。朱先生就是这样一位探求者和践行者。

在白嘉轩看来,朱先生是一位圣贤,他能够看到我们凡人所看不到的东西,他也在践行着我们凡人所无法坚持的东西。尽管在白鹿原上,朱先生被像神一样的看待,但是他来到白鹿书院首先就扒掉了大厅当中的几尊神像,他说只知道求神拜佛,只知道磕头,就会把头磕晕了。他和他的学生走路都是挺直的,他们心中有往圣绝学,他们要挑起民族的脊梁。

朱先生创办书院就是要传播关中文化,继承老祖宗的精神食粮,而他修县志就是为了让这些文化继续的流传下去,为往圣续绝学。

二,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出场却让陈忠实最难书写。

作者从朱先生的南方讲学开始,这次南方讲学可谓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原以为可以到南方弘扬关学的思想,原以为可以把平生所学尽情的进行展示,却不料在游山玩水之余,还被领去烟花之地。讲学之时,人们没有关注他的学识,却嘲笑他的口音和衣着。这让他大失所望,直到爬上华山才长舒了一口气。

关中是中国的古都,辉煌的汉唐盛世,都是以关中为中心,这里承载着中华民族太多的文化。即便是留存下来的古城墙,也曾被人称之为中国封建保守的象征。陈忠实为此还曾写文进行批驳。

我们的文化给我们的民族背上了沉重的枷锁,乃至于让我们民族在变革之时转身太慢,然而,咱这文化并非一无是处,尤其是在今天,社会稳定,经济繁荣之时。文化是我们的民族之根,文明之根,对历史文化不能全盘否定,既往才能开来。

陈忠实感慨朱先生的出场,其实他的内心当中更充满的是对我们文化的哀叹和痛惜。

陈忠实在谈论白鹿原的创作时,曾经说过,在西方列强的枪炮下,一直学中国,模仿中国的日本率先进行了维新,反过头来又把枪头指向了昔日的老师。我们背负了太多的历史沉淀,所以我们转身太慢。

然而由此就可以否定我们的传统文化吗?这让作者感到非常的痛心,于是,在这部小说当中,它主要描写这种传统文化影响下的人们,如何在这个时代变革下所进行的精神剥离。这种剥离是沉痛的,一方面,从骨子里认同我们的传统文化,这是向心力,另一方面,传统文化在变革前面感到无力,甚至开始对其持否定的态度,这是离心力,两者交织,就是剥离的痛苦。

陈忠实经历过文革,他对此深有感触,他能感受到那种精神剥离的苦楚,所以,他难以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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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白鹿原就是关中文化在变革当中的一个缩影。

白嘉轩在听到皇帝被推翻之后,他所担心的是今后的皇粮国税该怎么交?是不是还按照天地人和的等级来划分土地?

他们一直都生活在传统文化的影响之下,也认为今后也必然受到这种传统文化的影响。

于是在生活富足之后,他们翻建了祠堂,立了乡约,要把村民们的言行规范起来,要建设一个“仁义白鹿村”,用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方式和平相处。

然而当时的变革是来自外力的,是要被别人欺凌,要被别人压迫,要被别人屠杀,只讲仁义是换不来别人的同情心的。

最有讽刺意味的是一直叛逆的黑娃,一心一意投向圣贤书的怀抱之中后,却被枪决了。文化在变革当中显得不堪一击。

民族文化,何去何从?这是作家心里最沉重的思考。

朱先生出场了,出场却引起作者和读者对于传统文化更大的反思。

我们的文明是世界上唯一没有被中断过的文明,而这一次新冠肺炎的肆虐,却在大儒家文化圈里得到很好的控制,这不得不让我们回过头来,认真的再看看我们的文化。

在白鹿原上,陈忠实给我们展现了这一反思,这个反思就从朱先生的出场开始。

第一,朱先生冷静的看到国家和民族僵化的躯体。一个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制度,已经发展到了顶峰,到顶峰也意味着开始走下坡路,僵化的体制,羸弱的民族,在西方列强的枪炮下,不堪一击,国家的希望在哪里?民族的未来在哪里?朱先生决定从传统文化中去寻找答案,要弘扬往圣的绝学,重现昔日的辉煌。

这种努力自然是白费的,社会已经开始发展在第二曲线上,不可能从旧有的第一曲线中找到答案。

第二,白嘉轩在白鹿村践行着这些往圣绝学,他立《乡约》规范村民行为,他修祠堂惩罚那些不守规矩者,他勇于面对瘟疫,不管年迈扮起立黑乌梢,反对过军阀强权,对伤害村民的做法敢于抵制。他在努力践行关中文化的宗旨。

这种践行是不成功的,正如上文所说,第一曲线之中的法宝,在第二曲线里充当不了发动机。

第三,面对绝学在白鹿村实践的无奈,白嘉轩和朱先生只能叹息,这是他们在历史舞台中的角色所注定,但是,人们心中对传统文化的依恋,并不会因为叹息而减少,要用一种新的思想或者观念对其进行剥离,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做的事情。

也许,这就是陈忠实留给我们的思考。

《白鹿原》的耐读和耐看,正是因为能诱发我们一次又一次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