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高鹗续写《红楼梦》后40回,一直被红学爱好者视为狗尾续貂,因为相比前80回的字字珠玑,后40回的内容着实潦草,尤其是贾母对林黛玉的态度,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

在前80回中,贾母对林黛玉格外宠溺,并且有促成“木石姻缘”的主观意图,所以《红楼梦》原稿中处处明示宝玉、黛玉将会是一段好姻缘:

先有第25回“魇魔法叔嫂逢五鬼”,王熙凤直言调侃林黛玉“既吃了我们家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做媳妇”,此处脂批云:二玉事,在贾府上下诸人,即看书人,批书人,皆信定一好夫妻。书中常常每每道及,岂其不然?叹叹!

再有第55回“欺幼主刁奴蓄险心”,王熙凤在算计贾家未来的几项大花费时,更是将宝玉、黛玉的婚事算上:宝玉和林妹妹,他两个一娶一嫁,可以使不着官中的钱,老太太自有梯己拿出来。

更为明显的是第66回“情小妹耻情归地府”,小厮兴儿在向尤二姐、尤三姐介绍荣国府内部情况时,同样将贾宝玉、林黛玉视为未来的“一对儿”,并声称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只是他(贾宝玉)已有了,只未露形。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张口,那是再无不准的了。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可到了高鹗续写之后40回,贾母对林黛玉的疼爱荡然无存,俨然变成了一个狠心的“狼外婆”。譬如第97回“林黛玉焚稿断痴情,薛宝钗出闺成大礼”,贾母探望生病的林黛玉,发现病势沉重后,贾母居然说出了这么一番绝情的话:

贾母看黛玉神色不好,便出来告诉凤姐等道:“我看这孩子的病,不是我咒她,只怕难好。你们也该替她预备预备,冲一冲。或者好了,岂不是大家省心,就是怎么样,也不至临时忙乱。咱们家里这两天正有事呢。”凤姐儿答应了。——第97回

贾母口中的“预备预备”、“冲一冲”,说白了就是提前给林黛玉准备棺材。看着林黛玉重病卧床,贾母一滴泪未流,至于她老人家的反应,高鹗只用一句“十分难受”一笔带过,仿佛林黛玉是个不关己事的陌生人。

而在前80回中,贾母对待宝黛两人的态度何其上心,第25回赵姨娘买通马道婆给贾宝玉下蛊,性命危在旦夕之际,贾母哭得泣不成声,但仍不愿放弃救治的希望,因此听闻一旁幸灾乐祸的赵姨娘称“哥儿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儿的衣裳穿好,让他早些回去罢”,贾母直接照脸上啐了赵姨娘一口唾沫,大骂她是个烂了舌根的混账老婆。

如何到了后40回,贾母竟变得这般陌生。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贾母作为决策者,居然同意了所谓的掉包计:连哄带骗让贾宝玉和薛宝钗成亲,可怜的宝玉误以为是和林妹妹成亲,欣然答应,而就在宝玉、宝钗成亲的当夜,林黛玉万念俱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竟泪尽而亡。

这个情节是相当不合理的,甚至违背了前80回的情节设置。早在第57回“慧紫鹃情辞试忙玉”中,曹雪芹就截断了所有续写者的后路:林黛玉不死,薛宝钗不可能嫁给贾宝玉。

第57回,林黛玉的丫环紫鹃,为了测试贾宝玉对林黛玉的真心,哄骗称“林妹妹不日将要回姑苏了”,结果贾宝玉登时变得疯疯癫癫,单从症状上看,所有人都认为宝玉死定了:

袭人定了一回,哭道:“不知紫鹃姑奶奶说了些什么话,那个呆子眼睛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李妈妈掐着也不疼了,已死了大半个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那里放声大哭,只怕这会子都死了。”黛玉一听此言,李妈妈乃是经过的老妪,说不中用了,可知必不中用了,“哇”的一声,将腹中之药一概呛出。——第57回

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其后紫鹃及时赶到,跟贾宝玉解释清楚,宝玉说不定真就没了,所以“紫鹃试玉”一事有历史性意义——这等于贾宝玉在公然向贾府所有人宣布:如果我没有娶到林妹妹,我这条性命不要也罢。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更有意思的是,第57回的回名乃是“慧紫鹃情辞试忙玉,慈姨妈爱语慰痴颦”,紫鹃试玉刚刚结束,薛姨妈就来潇湘馆看望林黛玉了,还认了黛玉做自己的干女儿,为何?

因为“紫鹃试玉”彻底打消了薛姨妈对金玉良缘的执念——如果促成了女儿宝钗的亲事,贾宝玉却变成个疯傻之人,甚至直接当场去世,那自己女儿岂不是守活寡?薛姨妈断然不会再将女儿宝钗往火坑里推。

薛姨妈都能看明白的事,贾母、王夫人这些人精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换言之:贾宝玉最后娶了薛宝钗,只有一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林黛玉病逝在前,贾宝玉迎娶薛宝钗在后。

包括红学大家梁归智先生,他在《薛宝钗结局之谜》(载《名作欣赏》2018年文)中亦提出相同的论点:

林黛玉死在前,薛宝钗出嫁在后,并不是续书写的那种黛死钗嫁恰好在同一个时辰的“戏剧性”......很可能,林黛玉临死前甚至嘱咐薛宝钗,让宝钗嫁给贾宝玉,因为在当时那种家族内部敌对势力为争夺财产而攻击贾宝玉的情况下,宝钗嫁给宝玉,对宝玉是最有利的,而林黛玉知道自己已经不久于人世了, 她又总是从为贾宝玉好这种角度考虑问题的。

因此,高鹗续写后40回的很多细节,是对不上前80回的伏笔的,而如果仅仅是情节有细微偏差,读者断然不至于苛责其为“狗尾续貂”,关键在于高鹗污化了贾母、林黛玉的祖孙关系,让原本慈祥和蔼的老太太,变成了为目的不择手段的“狼外婆”,读者眼里容不下沙子,安能忍之?

本文乃“红楼不红”原创,未经授权请勿转载,本文引文均来自《红楼梦》脂砚斋批评本80回本、《红楼梦》程高120回本,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及时联系删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