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刘凯(化名),是亦患亦友的关系。

他这个人很啰嗦、很抠门,还有些多疑,完全不在择友标准内,硬着头皮跟他接触,纯粹因为他是客户,起初只要一见到他就不自觉的皱眉,心里不由的跑出一句“怎么又是他”,说讨厌严重了,不舒服是真的,搞不明白一个年纪轻轻的男人怎么一副中年妇女啰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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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跟在身后啰里啰嗦问各种问题(简直是“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 ,自然消耗掉了我一些客气和好脾气,有时不耐烦的丧着脸回答他,可他毫不介意,总是低着头诚意十足的不停说“谢谢”。因为他的低姿态,我开始慢慢对他的事感兴趣:

父亲胃癌,晚期,母亲因此焦虑成疾,伴抑郁,自己31岁,没成家,为结婚买的新房,一天都没住,瞒着父亲低价卖了。他说,作为独生子,这时候,房子是他唯一的依靠,更是他全家的救命稻草。一个人扛不起房贷、精神病、癌症这3座大山,又不能丧良心扔了父母不管,所以干脆处理掉房子,全身心地带着双亲治病。

作为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IT男,得知父亲胃癌后,手足无措,只知道带着父亲跑大医院,什么都听大夫的,从强化CT到局部B超,从病理检测到免疫组化再到基因检测,从化疗到免疫治疗再到靶向药,只要医院的大夫说,他就掏钱照着做。

很快,卖房的钱只剩7万了,刘凯说:当时自己死死攥着那张银行卡, 内心做着剧烈斗争,是听大夫的继续用好药,还是拿着这点钱尽尽孝,带着父亲去他一直想去的天安门、大海边看看?最后他选择带父亲出去走走。

至于原因,刘凯说的很简单很有力:①大夫说有手术可能性,医院正在进行一个新的研究,多科室会诊,主要针对他父亲这种晚期且有手术机会的病人,说每个治疗阶段都会做详细问诊,因为牵扯到研究成果,一定全力治疗,期间家属和病人要好好配合;②化疗拖拉延期,不断换主治大夫,经常搞不清楚到底谁负责父亲,没见到所谓的详细问诊,也没再听过什么团队研究;③全套检查化疗后,被告知“无手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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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凯的回答明显透着失望和无奈,但对这家大医院和大夫他没有过多抱怨。反而责怪自己,是自己不懂,又不去问,所以才导致父亲每次治疗都延期,错过手术机会。

他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啰嗦不完的跟屁虫?我大概知道了答案,估计不想因为无知和老实听话再把母亲“搭”进去。善良到自卑自责,不是个好现象,所以治愈他母亲后,我们也一直保持联系,他诉说一些心事,我负责倾听和疏导。张煜医生揭露肿瘤治疗黑幕文章一出,网络上两极化声音明显,有人觉得张医生是为民发声,有人觉得他太过拘泥断了其他医生的科研创新劲儿,也断了那些想搏一搏病人的后路。

作为亲历者刘凯会怎么想?他不说,我不问。

后来国家卫健委立即调查,央广网、中国新闻周刊、南方都市报、新京报等权威媒体持续跟进,几大自媒体平台为张医生发声。周围讨论的人越来越多,刘凯也主动跟我聊起了这件事:

“连药名都记不住,然后喊遇到了黑幕,谁信?可能大医院就是这样的治法吧,我指望医生救我爸的命,选了就相信吧。”刘凯坦言,不是学医出身,不想判断。“可能人家大夫很忙,没时间跟我们这群啥都不懂的家属解释,可能觉得,解释了不懂白浪费时间,然后直接告诉我们买什么药好,开上好药让去付钱。”“不太跟我们家属沟通,交钱住院前,和住院后,不一样,病人都是来求着治病救命的,不好多说啥,反正体验不好,像工厂里的流水线”“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知情权?是不是有选择权?”说这句话时,刘凯的声音格外大。“张医生很勇敢,这件事说不定会让很多像我爸这样的病人延长寿命,少花冤枉钱,我爸可能等不到了,但得往前看,对以后的病人,我觉得是好事,”。

失望、郁闷、生气、期望,尽管刘凯讲的特别委婉,语气中的这些情绪还是透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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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活下去或多活几天,家属与病人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卑微(刘凯说,父亲在的化疗科病人很多,走廊里摆满了床,大夫查房时,他和其他的家属一样,使劲儿贴着墙根站,甚至会不自觉的吸肚子,唯恐挡了大夫的路),没有医生要求他们这么做,只是本能有一点害怕。

医生不是酒店迎宾员,没有义务对每个病人笑脸相迎,救死扶伤才是他们的天职,偶尔声音大脾气差完全能理解。可是病人和家属求一个真实有错吗?要一个知情权选择权有错吗?因为听不懂医学术语就可以不告知,替他们做决定?与刘凯一样,选择相信大部分医生是出于好心,更希望类似事件不要再发生是:即便被命运判了死刑,也不要顺着这个判决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