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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是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国家,既是欧亚大陆十字路口的守卫者,又是东西文明的统合之地,具有极为独特的地缘政治位置。

土耳其是北约组织的成员国,二十国集团成员,更是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创始会员国。

现代土耳其虽然在政治、经济、文化上均实行欧洲模式,并且一心向往成为欧盟一员,然而骨感的现实令土耳人很尴尬,半个多世也没有走进欧盟大家庭。

前一段土耳其又干了一件不大不小但却引起轰动的事,在接待来访的欧盟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时,对于地位平等的两位主席居然区别对待。

作为男性的米歇尔与土耳其总统一人一把椅子平等相坐,而作为女性的冯德莱恩虽然与米歇尔地位相等,却没有坐上与身份对等的椅子,只得坐在地位相对低一级的长沙发上。

这幅画面一经曝出,在欧洲乃至全世界引起哗然,在具有一整套成熟流程的外交接待上,很难说这是一个外交礼仪疏漏。如果是故意为之,难道土耳其是要与欧盟撕破脸了吗?

无论土耳其如何解释,但是整个欧洲都愤怒了,各种评论言论铺天盖地而来,只因一把椅子,土耳其又一次引发世界的关注。

事实上这确实不是单纯一把“椅子”问题,这代表着土耳其对待欧盟的态度、心理和文化等诸多因素的含义,当然,其中也不乏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个人强硬冒险风格的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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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千公里路与六十年的跋涉

土耳其与欧盟总部所在地比利时的布鲁塞尔直线距离不足3000公里,然而这在现代社会看来指日可待的一段距离,土耳其却整整走了超过60年。

更令人瞠目的是,直到现在土耳其也没能走进欧盟总部那座经典的十字型大厦。1919年,因在一次世界大战中战败,奥斯曼帝国解体。4年后,“土耳其之父”凯末尔率领一批志同道合者,在原奥斯曼土耳其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现代土耳其国家。

在立国之初,凯末尔即在土耳其实行通盘西化,将发展同西方的关系、获得欧洲国家身份认同作为新生共和国长期追寻的目标。

这是因为凯末尔认为,欧洲现代文明是世界上唯一的先进文明,土耳其要想成为现代文明国家,别无选择必须向欧洲靠拢。

于是在1952年土耳其加入北约组织,并于1959年欧洲经济共同体组织成立之初,便递交联系国申请,但随后不久土欧间的入盟对话便陷入较长时间的停滞状态。

1987年,土耳其再次提出入盟请求,并于1996年冒着极大风险成为欧洲关税贸易同盟的会员国,勇敢地将本国税率标准与发达国家欧盟的水平对接并轨。

1999年土耳其终于被欧盟接纳为预备候选国,从而让土耳其再度看到获取欧盟成员国席位的希望曙光,但是这一个“候选”就候到了21世纪。

当埃尔多安成为总理后,进一步明确加入欧盟是土耳其外交工作的基本轴心。为此,他还亲赴欧洲开展大规模公关活动,尽最大可能争取欧洲社会对土耳其入盟的舆论支持和培育友善的民众基础。

经过积极努力,2005年欧盟再次启动一度搁置数年的双边谈判,土耳其似乎向欧盟大门迈进了一步。

但好景不长,2006年12月欧盟又因土耳其未能满足联盟标准以及塞浦路斯领土争端问题而作出部分停止入盟谈判议程的决定。土欧会谈随之进入时断时续、走走停停的缓慢发展阶段,期间甚至还曾多次面临夭折崩盘的危险。

为加快推进入盟进度,土耳其政府坚持不懈地努力,推出一系列具有纲领性的修宪政改举措。在关涉库尔德族权益、希腊领海划界、塞浦路斯争端问题上也对一贯秉持的立场做出适度松动退让,以尽力修复、弥合同欧盟间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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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的辛劳没有白费,八年前11月欧盟终于再次重启土耳其入盟的部长级商谈,使土欧关系的裂痕得到大幅度修补,土欧构筑起来的双边战略定位得以继续恢复和确认。

当前,土耳其已经加入到包括北约、欧洲安全合作会议、经济合作组织、欧洲委员会等几乎所有同欧洲事务紧密相关的重要次区域或跨区域国际机构中。

但时至今日,土耳其谋求欧盟正式席位的愿望依然无法得到满足,仍旧以“享有特权的准成员”身份与欧盟维持着若即若离、游而不离的关系,土耳其甚至被西方媒体挖苦、嘲讽为申请入盟耗时最长而不得成功的“经典范例”

看着几代人没有完成的入盟目标,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土耳其民族自豪感和入盟厌倦感两种思潮相互交叉、彼此渗透,投射到外交行动领域便是疏远欧洲的迹象不断浮现。具体表现各异。

首先,土耳其国内反对入盟浪潮不断涌起。入盟前景的遥遥无期和屈辱道路的痛苦回忆,引发土耳其社会对欧洲持负面看法的声势气场不断高涨。

国内从精英集团到民间群体对欧抵触和愤懑情绪剧烈扩散,致使反对一味迎合欧盟的声浪大量涌现,许多政界和学界人士甚至扬言要撤回入盟申请。

土耳其国内对于加入欧盟由最初的坚定不移到现在的反对大潮涌起,漫长坎坷的入盟谈判不仅极大地消磨着土耳其人的激情和耐性,还逐渐促使官民双方均产生强烈的耻辱感和挫折感,引发整个社会舆论对欧怀疑主义风潮和怨恨情绪日益充斥、弥漫。

其次,土耳其大国雄心再起。随着正义与发展党主政以来综合实力的大幅跃升,加之中东变局力推土耳其迈进地区领导者队列的有利时机,有效提振土耳其处置国际问题的自信和定力,土耳其的新奥斯曼梦想随之再现。

而对于在欧洲遭受习以为常的屈辱和轻贱,崛起的土耳其更能获得来自中东阿拉伯世界的热捧和尊敬。

入盟期望与残酷现实两厢对比,产生的巨大心理落差激起土耳其内部各界的激烈争论,更多社群团体开始萌生“与其自降国格屈尊二流,不如回归中东重拾历史辉煌角色”的设想。

其三,土耳其“东向”呼声渐响。土耳其在多次被拒之于欧盟门之后,开始以独立自主的外交思维和指导思想处置对外事务。

在看待中东伊斯兰政党崛起和苏丹达尔富尔冲突,巴以和平进程、哈马斯组阁执政,向塞浦路斯开放机场和码头等基础设施的问题上,不再对欧盟过度迁就和盲目退让,甚至在部分敏感议题上异常强硬地回击欧洲的“无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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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在关于伊朗核问题上,土耳其态度极为明确,“我们是以自己的眼光看问题,而不是以西方的眼光看问题”,并拒不执行欧美对伊朗谈判加制裁的双轨政策。

与土耳其和欧盟的“渐行渐远”相伴随,土耳其积极进行外交政策的东向转型调整,开始把战略目光瞄准、投向中亚以及远东亚太地区,并且对上海合作组织产生浓厚的兴趣。

2013年埃尔多安甚至公开宣布“如果土耳其彻底对加入欧盟心灰意冷,上合组织将是现实可行的备选议案”。随后他访问俄罗斯拜会普京总统时,再次明确表达迫切希望加入上合组织的意愿。

事实上,尽管土耳其的言语非常激烈,但是从行事上来看,一直没有真正萌生脱钩欧盟、转而联手上合的意图和打算,欧盟与上合在土耳其的外交布局中较长一段时间内也不会出现戏剧性的位势互换。

作为一个在东西方交界地带快速崛起的大国,土耳其已经回归到属于它的位置上,正在扮演与这种地位所赋予的相等同的角色。

2土欧恩怨交缠剪不断理还乱

土耳其位于欧亚大陆的十字路口,战略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自古至今镇守着两大洲商品集散和货物中转的交通枢纽。

欧盟通过土耳其可以进一步将欧洲的地缘影响力辐射、伸展到西亚腹地甚至中亚内陆,这也是欧洲进入西亚和中亚最经济的一条路径。

同时,土耳其雄厚的政治和军事实力聚合强劲增长的经济潜力,对强壮欧盟总体力量助益颇多。此外,土耳其人口众多、市场广阔,还能够为欧盟提供资本流通销售的便利场所。

而且欧盟在抑制伊朗和俄罗斯、反对恐怖主义、抵挡核武器核技术在这一地区扩散以及争夺里海石油等,都离不开土耳其的密切合作。

因此,欧盟是不愿失掉土耳其的,吸纳土耳其入盟既符合其现实利益又适应其长远利益。但是土欧双方又存在着诸多的矛盾,欧盟内的希腊和塞浦路斯又与土耳其积怨较深,因而各种争吵、摩擦、反复在所难免。

但总体上看,土耳其与欧盟的关系是以波浪式向前发展,正所谓和则两利却难和,不和两害却仍是不和。

土耳其入盟之心的执著与现实之路的曲折令人感到震惊,而欧盟明明希望吸收土耳其却又如此推三阻四,致使双方关系剪不断理还乱,主要原因是:

首先,法德担心土耳其入盟会挑战两者在欧洲的主导地位。按照欧洲议会以人口比例分配席位的规则,欧洲人口第一的土耳其一旦入盟,则会迅速占有最多席位,作为欧盟轴心的德、法两国怎能允许一个非欧洲主流国家来操控欧洲事务的权力。

因而法德的态度就是一直拖延或提出各种替代方案,原则就是拖而不办,但又与土耳其不即不离。

另外,因为土耳其申请加入欧盟明面上有英国、意大利、西班牙的支持,背后更是受到美国的全力扶持,这就引起法德及欧盟其他国家的警惕。

因为美国理想中的欧盟应该是一个“大而松散”的联合体,而不是一个能够形成合力并以“一个声音说话的欧洲”。

欧盟扩大是大势所趋,为防止在不受美国制约的情况下发展壮大,美国只能因势利导地推出“新欧洲”战略,那就是扶持与其较为亲近的土耳其、经济实力较差的中东欧国家加入欧盟,在欧盟内部形成一个更加亲美的集团, 从而更有效地制约和控制整个欧洲。

美国准备以“新欧洲”制约“老欧洲”,使欧盟内部矛盾增生,无法形成合力抗衡自己。更不可能向以往一样,欧盟在德法领导下公开和美国唱反调,叫板竞争。

但是随着英国脱欧成为现实,欧盟权力格局呈现德、法双核驱动、联合主导的模式,导致欧盟中“拥土派系”受到“抗土势力”的强烈压制,并且美国与土耳其之间也因为引渡居伦和军事政变渐生间隙,土耳其入盟之态更显迷茫。

其次,“深化”取代“速扩”成为欧盟的主流共识,土耳其更难看到入盟最终时限。由于欧盟尚未彻底摆脱主权债务危机的困扰,加之英国“脱欧”流露出的分裂趋势和离散苗头,致使欧盟权力机构的运行效益和吸纳能力锐减。

巩固前期成果的繁重任务便成为欧盟谋划盘算的头等大事,对成员国扩编问题的整体态度开始趋向适度收紧。

同时,前期“超速扩盟”造成的“消化不良”后遗症以及欧债危机中暴露出意见分散降低决策效率的深刻教训,也都促使欧盟在新成员入盟条件的把握和具体细则的操作上更加严苛慎重。

此外,从欧盟扩大政策的逻辑顺序看,继“收编”原中东欧和波罗的海诸国之后,南扩应该是下一阶段的主攻方向,即重点发展前南斯拉夫地界的巴尔干国家。

在欧盟组织承认的入盟预备对象中,土耳其虽然位居第一批次的重点培养梯队,但各方普遍认为土耳其一般会迟于与其并列的马其顿、黑山、塞尔维亚、冰岛等国入盟,甚至都不排除被波黑等暂处入盟第二梯队而极富潜力的竞争者“提前超车”的可能。

其三,土耳其与欧盟之间最深的隔阂,是基督教文化与伊斯兰文化间的文明冲突。欧洲联盟一向自诩为“基督教俱乐部”,其所有的 27个成员国都是以信仰基督教为主流的国家,甚至波兰、西班牙等国还曾叫嚣着要把“信仰上帝”写入欧盟宪法。

虽然现代土耳其自立国起即进行全面的世俗化改革,人民生活方式也大多西欧化,但是居民却绝大多数信仰伊斯兰教,性质仍属于一个世俗化程度很高的伊斯兰国家。

同时欧盟主流民意认为,土耳其在历史、地理和宗教文化上都是一个穆斯林国家,不属于基督教文化圈。由于这种以宗教为核心的文明上的差异性, 欧洲人不仅从观念上, 而且从感情上无法接受土耳其。

特别是近年来伊斯兰极端势力在世界各地频繁活动,土耳其国内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复兴更增加了欧洲人的疑虑和恐惧。

20世纪80年代以来,土耳其国内伊斯兰性质的政党的兴起,以及一度出现奉行伊斯兰民族主义的政党上台执政,表明土耳其国内的伊斯兰教复兴运动和伊斯兰主义很有市场,同时也表明伊斯兰教在土耳其社会中的主流地位和对土耳其国内社会的巨大影响。

而且西方国家认为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伊斯兰国家的整个趋势是反西方的,其根本原因在于“他们的社会是建立在与西方不同的价值观上”,同时“西方对伊斯兰威胁的关切也在增加,特别是担心穆斯林极端主义造成的威胁”。

在西方,伊斯兰被视为核扩散和恐怖主义的一个重要根源,而且在欧洲也被视为不受欢迎的移民来源。

伊斯兰和西方冲突的根本原因在于它们是两个根本不同的文明,两个文明都坚持各自的优越性,以基督教文明为代表的西方文明是以改造世界为主旨的输出性的文明,伊斯兰世界却在捍卫自己的文明领地,二者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3“新奥斯曼主义”之迷梦

进入21世纪,土耳其整个国家实力逐步上升。特别是自埃尔多安执掌土耳其权柄以来,土耳其在各个领域都出现突破式进展,土耳其已经成为世界第16大经济体,“土耳其模式”甚至得到伊斯兰世界的推崇。

18年来,土耳其的一切行为都镌刻着埃尔多安的印记。这个号称“土耳其第一狂人”,这个从社会底层的面包小贩一路逆行登上总统宝座,这个作风强硬、脾气火暴的“中东之星”,他向往着“新奥斯曼主义”,他的心中更有一个“土耳其梦”。

埃尔多安领导下的土耳其鲜明地表现出我行我素的风范,不再甘心成为欧洲的小兄弟,而是要争得与欧洲大国平等的国际地位。

为此,埃尔多安甚至将两年后,即现代土耳其建国百年之际作为土耳其进入欧盟的最后时限来予以掌控。

由此可以看出,虽然土耳其不会放弃申请加入欧盟,但再也不会将申请加入欧盟作为其对外关系的核心利益。

土耳其人将更加充满自信地按照自己独特的伊斯兰民主发展轨迹走下去,土耳其将不会接受欧盟指定的标准,也不会按照欧盟意志改革“自己”,模仿西方意识形态或者跟着西方国家政治标准亦步亦趋的时代结束。

埃尔多安的伊斯兰信仰极为虔诚,不抽烟、不喝酒,每周五都会身穿西服准时到清真寺做祷告,是一名穿着西服的真正穆斯林。他的表现与土耳其的社会形态极为相似,虽然各种行为模式是西方式的,但骨子里却是伊斯兰心态。

埃尔多安的“强硬”个性不但在国内行政管理上表现突出,在国际上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他的个人外交言论一直极富争议。

他声称埃及推翻穆尔西政权的事件为“国家恐怖主义”,控诉美国支持恐怖主义者。他还指称在荷兰、德国、以色列“纳粹主义正在活跃起来”。

2009年,埃尔多安在瑞士达沃斯怒怼以色列总统佩雷斯,称以色列在加沙地区的行为是“野蛮行径”。

他一直认为伊拉克和叙利亚占据了土耳其的土地,他对伊拉克摩苏尔非常感兴趣,他对叙利亚的土地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埃尔多安不只是说说而已,他还是一个坚定的行动派。他趁伊拉克衰弱之机,派兵进入伊拉克北部库尔德人控制区,与土库曼人合作打击库尔德工人党武装,进窥摩苏尔。

他更是在叙利亚发生内乱之时,出兵叙利亚支持当地的土库曼人武装意图颠覆巴沙尔政权,虽然他的举动引起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反对和外交争执,但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中亚这块风水宝地,支持与其关系密切的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争夺纳卡地区,甚至与俄罗斯掰起了手腕。

土耳其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一个举动是,冒着与俄罗斯发生剧烈冲突的风险,悍然击落俄罗斯战机,虽然引发土俄关系降到冰点,但最终埃尔多安巧妙周旋,并以一个道歉了结此事。

埃尔多安还干了一件惹人深思的事,他在总统府成立一支16名身着古代战袍、手持古典兵器的士兵组成的国宾仪仗队,代表土耳其历史上的16个帝国。有人说这是埃尔多安“新奥斯曼主义”思想在作祟,他梦想土耳其第17次成为帝国----“新奥斯曼土耳其帝国”。

由以上种种,不难看出,不给冯德莱恩安排一把椅子,在埃尔多安这个表面上世俗派、骨子里却是伊斯兰保守派的冒险家心里,根本不算个事,更何况他对欧盟的不满早已有之。

所以不管欧洲人如何愤怒,非议和批评土耳其男女不平等、妇女不解放等言论,埃尔多安还是干出了令世界关注和震惊的外交事件,而且按照他的执政地位看,大概十年内还会出现类似的事件,大家就不要再大惊小怪了。有些事,习惯了就好,但是千万不要形成习惯性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