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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甘北

我叫陈可钰,今年39岁。

关注甘北几年,在公众号上看了很多老公出轨的故事,或主动、或被迫,女主角最终都会选择离婚。今天想来分享自己的故事,面对屡次出轨的丈夫,我为什么选择容忍。

或许会令一些有精神洁癖的朋友不适,但个人有个人的路,每个人在乎、珍视的东西都不一样,我无意传输价值观,只是在自己的困局中,权衡利弊做出最优解。

最后,感谢甘北从一堆零散的叙述中,整理出完整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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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江源相识于2002年。

当时我们各自帮父母看店,他卖水果,我卖副食,因为没有业务竞争,两家人关系不错,闲暇时还会相互串门聊天,一来二去的,就看对眼了。

江源最大的好处,在于踏实可靠,给人一种大地般的敦厚感。话儿不多,但每一句都在点子上。遇事不怂,再难缠的客人,他都能不卑不亢地应对。

父母很赞成我跟他来往,顺理成章谈了两年,到了婚龄就领证了。

一切看似平平无奇是的,我们的感情是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点点浓缩凝练的。

恋爱时顶多不过心意契合、两情脉脉,婚后的大风大浪和暗礁重重,才让我们真正成为了生死与共的战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命运和荣辱紧紧交缠在一起。

2005年底,我们的孩子出生,这是我们经历的第一道凶险。

因为胎位不正且体型过大,我在生产过程中大出血,医生把他叫到办公室,签了一堆手术同意书,又说了许多可能的风险,当时我们都才二十出头,谁有直面生死的经历?

据妈妈说,江源吓得脸都白了,话都说不利索,翻来覆去地求医生救我。

我从手术室出来,他握着我的手哭了:“谢天谢地,你没事就好。”

整个月子里,都是他亲手照料的。我穿衣吃饭、洗澡擦身,就连大小便都是他搀扶着,宝宝哄睡换纸尿裤,也都是他亲力亲为。

那种感觉很神奇,如果说结婚只是形式上的结合,直到拥有了共同的孩子,才懂得什么叫真正的“一家人”。我们拥有了共同的骨血,基因存在于同一个小生命里,他成为了爸爸,我成为了妈妈,这层身份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剥夺的。

小生命的到来,让“家”的概念更加稳固。

江源意识到,我们不能再过度依赖父母,要给孩子更好的保障,就必须拥有自己的事业。

在双方父母的支持下,我们开始了第一次创业,稳妥起见,还是选择了老本行卖水果。

我们在新开的农贸市场租了个小店,这种位置几乎是万无一失的,每天早上来往买菜的人,都会顺手买上两样水果,赚钱是毫无疑问的,辛苦也是真的辛苦。

因为我要带孩子,生意上的所有事,都是江源一手打理的。白天进货卖货,晚上又要照顾我们娘俩,好几回我带孩子去看他,他都靠在藤椅上打瞌睡……

我常听人说夫妻之间除了爱,还有恩义,直到那时,我才明白“恩义”两字的意义。

水果店很快走上正轨,等孩子能走能跑了,江源就把店交给我打理,又请了个堂弟做帮工,时间宽裕下来,他就去开辟新的战场。那几年正是做网店的好时机,江源跃跃欲试。

我们都劝他不要冒险,毕竟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谁都没有涉足过,一不小心就血本无归。况且,水果店的收入也还可以,不说大富大贵,至少能让我们过上小康。

江源却认为,明知是风口,为什么不去闯一闯?

水果店再好,也只能维持生计,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一个月赚个一、两万吧?

这是江源最令我敬佩的一点,他永远不满足于现状,敢想敢干。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嫁给他,我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又或者在某个公司领着几千的薪水。

是他一步步把我领到今天的位置,把这家抻到今天的样子。十几年婚姻,一点点撑大了我的格局、视野和斗志,不管期间有过多少心碎和失望,没有他,都一定没有今天的我。

网店很快就支棱起来了。江源很谨慎,为避免投入过大,我们从一件代发做起,不囤货、不压货,刚开始只卖别人的爆款,连图片都是批量复制,用最简单的方法积攒流量。

不得不说,那几年的生意真是好做,稍微做点推广,订单量就能猛增。

不久,我们迎来了最关键的一次时机——08年,北京奥运来了。

当时全国上下热情高涨,江源当机立断,做了一个最大胆的决定,他抛弃“一件代发”的套路,第一次自己找工厂,定制了一批奥运元素的衣服和周边,将我们前期在网店赚的钱,一次性投入去做推广。

风险很大,时机却异常难得,搭乘着奥运会的东风,那一场营销净赚了十来万!

如今看来当然不算什么,对于初次尝到甜头的我们而言,却是莫大的鼓励,也就是这一次的成功,让江源坚定要做自己的品牌,找工厂,请模特。

这条路肯定是对的,做起来却是困难重重,别的不说,资金从哪儿来呢?工厂打版是有数量要求的,如果货物囤积卖不出去,亏损能承担得起吗?而且,要做自己的品牌,就必须有专业的团队,光是人工成本都要多少?

一笔账算下来,又让我们退却了。

那两年,我们都处在痛苦的挣扎中,想转型又无能为力。

直到2012年,时机才终于成熟,一则经过几年的蛰伏,我们累积了一笔不算少的启动资金;二是那一年天猫成立了,流量扶持力度极大,江源判断,以后平台会彻底淘汰粗制滥造的产品,不升级,就只能被血洗。

就这样,不行也得行,我们开始第三次创业。

那几年过得别提多艰难了。

从一件代发到贴牌打版,简直是一条全新的道路,什么都要自己摸索。我们压上了所有的时间、精力、金钱,背水一战,破釜沉舟。凌晨下班是常态,看版、跑工厂、拍图、做营销,经常回到家累得连妆都不想卸,倒头就睡。

在不断冲刺搏,我的思维和格局都极大地被打开了——原来人还能这么活,日子还能这么过。

我是一个在安逸小城长大的姑娘,没读过多少书,也没有什么野心,原本只想相夫教子地过一生,是婚姻把我整个人托举起来,让我看到了一个从未看到的高度。

这就是前文说的“战友”的意义,不是坐享其成成为一个阔太,而是在此过程中,不断挖掘生命新的里程和意义,彼此提携,开疆扩土。

当这些新里程、新疆土不断被挖掘,婚姻的意义就变得丰富起来,不独是你侬我侬的爱情,还有更为复杂的意义,譬如利益、成败、阶层、荣辱等。

所以,面对丈夫第一次出轨,我选择了不离婚。

那是2015年的夏天,我从杭州出差回来,发现江源的副驾上有一个黑色发卡,随即又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些不可直视的调情记录。

坦白说,那一刻是极为震动的。

十年婚姻,他对我、对家庭,都可谓无可挑剔。

我难产出血,他抵抗住了全家的压力,坚决不要二胎;为了让家庭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一步不停,承受了难以言传的压力和艰辛;我想听陈奕迅的演唱会,他费尽心机用了几倍的价钱,给我买到了前排的票;女儿至今为止的家长会、开学典礼,每一次都是他去参加……

有时候我会想,人为什么可以复杂至此,爱和背叛竟可以同时存在,就像《画皮》里的将军,明明深爱着公主,却又无数次经受皮囊蛊惑。

我为此深受打击,可又很快冷静下来,离婚?不,这对我们而言,损伤太大。

我们的品牌刚刚有起色,这时候分家,无异于所有艰辛付诸流水。我们都心知肚明,很难再遇到如同彼此般契合的搭档,十年磨合而来的默契和恩义,是任何人都难以取代的。

恰恰又是最关键的时机,拆家又拆伙,事业至少要倒退五年,任何一个吃互联网这碗饭的人都知道,五年对于这个瞬息万变的行业意味着什么,在流量市场,落下一年,很可能永远被时代巨浪抛下。

这场豪赌,我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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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源也输不起。

他跟我哭着忏悔,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为表诚意,他甚至同意将所有资产,都写到我的名下,再给我爸妈在市中心买一套房子。

我争取到了能争取的一切,自然愿意放他一马。

说完全不介意那是假的,除非我从来没有爱过他,否则怎会不介意。这件事始终如同一根刺扎在我心里,可是,在情感洁癖和现实利益之间,我的确更想要后者。

这也是江源教我的。十几年间,那个一心守着小店铺,甘心洗手作羹汤的姑娘早变了,我想去看更大的世界,感受更广博的生命疆界,而江源,就是能够引领我实现这一切的人。

至少目前为止,我离不开他。

2018年,我们开始尝试淘宝直播。

2019年,我们又尝试开拓短视频领域。

收入和规模不断扩大,每前进一步,都是婚姻生活的一项新勋章,那种成就感不是用三言两语可以描绘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当我们一次又一次复盘营销、结算战绩,那种快感和满足感,是比性、比爱更强出百倍千倍。

金钱的魅力,战胜了一切。

更刺激的是,在这段长跑中,我渐渐占据了主导权。

之前就一直是我对接模特拍图、拍片,顺理成章的,后来的短视频、直播工作也是由我一手策划,随着流量资源日趋重要,我在整个事业版图中,占据的位置也越来越重要。

我彻底感受到了一种脱胎换骨。一种从“小陈”到“陈总”的蜕变。

爱情早就不是生活的重心,这几年东奔西跑、日夜兼程,有时一次出差就是一、两个月,平时聊天的话题也只有赚钱、赚钱、赚更多钱,我们的关系就像段子里说的那样,由夫妻变成了纯洁的“兄弟”。

我甚至在某些瞬间能理解他的不忠。

连续高压的工作,偶尔跟朋友去酒吧,灯红酒绿,莺莺燕燕,心念之间恍了神,好像也没什么好苛责的。我又何尝不是这样,虽没有实质性的出轨,但偶尔遇到一些年轻的男生,一口一句姐姐地叫着,心中同样涟漪荡漾。

我们甚至半玩笑半认真地跟对方交代过:“玩玩可以,千万别头脑发热搞真爱。”

对此,我们答案一致:“可不敢那么疯!”

年轻的姑娘看到这里,很失望对吧?

我能理解二十岁对忠贞的渴望,年轻那会谁都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我已经快四十了,人生中除了爱情本身,夹杂了太多其他东西。

你相信吗,我们最开始爆单时,还被竞争对手“绑架”过,他们把江源软禁在宾馆里整整三天,是我单枪匹马去“赎”他出来。

但凡切身经历过这一切,就很难仅凭一个“忠”字判断一切。

退一万步讲,离了,又能如何呢?

孤独终老?何必呢,我敢笃定,江源是个还不错的“老来伴”,倘我病倒在床,他一定尽心伺候。既然已经吃了这些苦,又何必再换一个孤独的晚年?

再找一个男人?那可不行,我怕他惦记我的钱!

背叛我的人,可以,背叛我的钱,搞死!

偶尔我也会想,或许等哪天真的赚够了钱,可以把我们从复杂的利益关系中摘出来,或许真的会离婚,可现在不行,也没必要。

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工作、聚会、学习,把我的生活填得满满的,我甚至报了一个商学院的班,每天一睁开眼,就是新的刺激和新的挑战。

我爱这种新刺激和新挑战,它们可比爱情本身,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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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自述:玩累了我就找个老实人嫁了 那感觉爽爆了赚翻了!

我叫阿雅,今年37岁,曾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长跑。

在那八年里,我的青春,我的执念,我关于爱情的一切幻想,都只与他一人相关。用纳博科夫的话来讲,他就是我的“生命之光,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然而今天,想借甘北平台讲述的,却是我跟另一个男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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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的“生命之光”,名叫阿康。

我们是在校运会上认识的。

我横七竖八拿着一堆标枪,试图穿过运动场,他从旁边跑过,一不留神就撞上了枪头。

“小同学,今天差点被你谋杀了。”他捂住胸口,做了个内伤的动作。

那一眼当真天雷勾地火。像被降住了似的,我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来,我帮你拿,不然一会真血溅运动场。”他笑着从我手里接过那堆标枪,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擂鼓似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

大概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遇见这么一个人。

他像是天使派来拯救你,又像是魔鬼派来诱惑你,带你去过最美的山峰,也将你推入最深的悬崖,让你哭,让你笑,让你心动,让你心碎,让你在狂乱中痴迷,在痴迷中坠落。

阿康之于我,就是这样的存在。他是我的命,也是我的劫。

那几年里,我见过爱情最浓烈绚丽的样子。

他会为一轮朝阳凌晨四点钟起床,朦胧中牵着我的手去爬山,而后在日光底下亲我,大声宣告我是他的此生最爱。

我们总有最深的默契,逛宠物市场,在同一只柯基前驻足,随后抱回了家,叫他爸爸,叫我妈妈。

工作第三年,他贷款买了辆二手车,每到周末就带我去兜风,行李和证件都放在后备箱里,时常说走就走。

我们一起去看过房子,对未来有过很多幻想,也见过了彼此家长,他妈妈很好,总是笑眯眯地喊我多吃点……

我们有过许多甜蜜的瞬间,然而,每一次争吵亦无比凶险。

他是个孩子脾性,长不大,答应我的事时常忘掉,还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玩起游戏来不知白天黑夜,我们共同领养的那只小柯基,在他玩游戏的时候跑出去,活生生被车撞死。

他总觉得自己还小,没有准备好,准备了四年、五年、七年、八年,依旧没有结婚的打算……

我们相互争吵、谩骂,竭尽全力地施展彼此的恶毒,往最爱的人心脏上捅去……

终于到了第八年,太累太倦了,倦到望一眼都生厌,再无法从彼此身上感受任何到温情和缱绻。两厢厮守,唯余伤痛。

就这样,分手了。

所以,现在轮到我们的男主角登场了。

他叫林竞,因为大我四岁,我便叫他老林。老林跟我同一公司,我在宣传部,他在技术部,有段时间做部门专访,天天跟他对接,因此便熟了。

那会儿有同事起哄,说老林喜欢我,我只当开玩笑,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回,我的报道出现重大失误,被集团公司点名批评,要求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老林竟当众挺身而出:“这不怪小雅,是我给她报错了数据,责任在我。”

这件事带来的直接后果,是老林失去了当年的评优。

但只有我知道,老林报上来的数据是正确的,是我撰稿的时候,标错了小数点!

为表愧疚,我请老林吃了一顿海底捞,饭间我问他,为什么要替我背锅,老林憨笑着道:“你们宣传部年年要裁员,真要出点什么事,还不得把你炒了。我不怕,我是技术骨干,炒谁也不会炒我。”

因为这件事,我对老林由衷生出了好感,但也仅限于好感。当时我刚跟阿康分手半年,人还沉浸在伤痛中,八年感情,犹如断臂,一时半会压根好不了,还时常生出“幻肢”的痛楚来。

倒是这种好感,让我在失恋的苦海里,找到了一条救生绳索。

老林,听过我最多心事。知道我和阿康怎么相遇,怎么相恋,怎么分手,自然也知道我们的爱曾经多么刻骨铭心。那时,老林总是半痴半呆地感叹道:“这样一个人,大概是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吧。”

闺蜜说,我这样很不厚道,分明是将老林作了备胎。

好吧,我承认,是的。

我光明正大地享受着他的好,却又假装作不知他对我的心意。

我知道这样不好,可失恋太痛了,痛到不转移掉一部分,我就没法活下去。

我依赖老林分担痛楚,却又害怕他戳穿真相,每当他想要再进一步,我就用话堵住他的嘴:“咱俩会做一辈子的朋友,对吧?”

有一回公司聚餐,我喝醉了回家,刚好撞见刚下班的老林。

他见我醉醺醺的样子,硬要架着我回家:“你们宣传部真离谱,哪有这样灌女孩喝酒的?”

我笑着道:“是我自己要喝的。”

老林很不喜,一路上暗沉着脸。

我嘻嘻哈哈地跟他说笑,借着酒劲,讲起了饭局上的荤段子,我说:“他们以为我不懂,其实我都懂,白雪公主抓住皮诺曹,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很放肆,却又不知怎的,笑啊笑又开始哭,眼泪飘满整张脸。

站在跟前的老林,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随即揽过我的头,令我放心地枕在他肩膀上哭。

从那天起,公司上下都开始传我和老林的绯闻。

有人说老林追我,但我没答应。也有人说亲眼看到我抱了老林……在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中,我和老林的关系愈渐尴尬,我有意跟他疏远距离,他也不再有事没事往宣传部跑。

春去秋来,一眨眼,我和阿康已经分手了一年多,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几百个日夜,终于够令从地狱折返人间。我不再酗酒,也戒掉了抽烟的习惯,重新把心思放到工作上。

有趣的是,我的新项目对接人,竟然又是老林。

这一次,我坦荡了许多。

我不再把他当作救命稻草,更不必利用他的喜欢,就像对待一个老朋友,敞开心扉跟他聊天攀谈。

看得出,老林还是很喜欢我,他闷声不吭地通宵加班,只为让我的报道更为翔实、准确。

他借工作的名义请我吃饭,打卡的都是我喜欢的菜馆,我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喜好?”

他不好意思地道:“你不是发过微博嘛……”

我这才认真起打量老林来,嘿,别说,虽然有点儿憨憨,五官还真有几分英挺。

在很多个朦朦胧胧的瞬间,我的心竟然柔柔软软地泛起了涟漪。

老林,好像也挺好的呀。是啊,我想谈恋爱了。是真的很想谈恋爱了。

那年圣诞节,老林试探性地问我,要不要跟他一块看电影,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有点喜出望外,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好,理工男真的很呆,来来回回就只会吃饭、看电影那些烂招,最后还是我主动打破僵局:“你是不是想问我,要不要做你女朋友?”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

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跟阿康在一起,每天都像过山车,前一秒还甜到齁,下一秒就吵得天崩地裂。我们疯狂地索取,疯狂地给予,疯狂地伤害,疯狂地弥补,就像一副油彩泼墨,红红绿绿撞色到极致。

但在老林这里,过山车落地了。我安全轻盈地着陆了,被一张温暖的大被子包裹着,坐在干净舒适的床上,空调、wifi、大西瓜、遥控器,跟幸福有关的一切,都触手可及。

以至于我时常开玩笑:“明明才在一起一年,怎么像十年那么漫长?”

我们手挽着手去菜市场买菜,他在挑选青椒,我在一旁看着,那一瞬就像一对老夫老妻,人间烟火,最抚凡人心。我在夜里将他抱得很紧,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没来由地就湿了眼眶。

见家长、买房、买车,跟老林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什么都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

我们的婚期很快定了下来,老林很俗套,坚持要给我最盛大、最传统的婚礼,又是订酒店,又是买礼服,就连请柬都坚持手写。他说,人这一生只有一次的仪式,不想令我留有遗憾。

只是没想到,就在婚礼前一个月,我遇见了阿康。

那天是中秋节,天下着小雨,老林载着我从老家回来,开车经过乡道时,看到有人在急招手,那人的样子很慌张,眼看都快跪下来了,身后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车开到近前,我才看清那张脸,是阿康!

我失声叫道:“停车,快停车!”

是阿康的妈妈出事了。娘俩走完亲戚回来,车轮爆胎,失控撞到路边护栏,老人撞破了头,瞬间鲜血如注。阿康打电话给镇医院,医院却说救护车出诊了,一时半会来不了。

惊慌之下,阿康顾不了这么多,就想在路边拦车。

我只望了一眼满脸是血的阿姨,立即吓得手足无措,站在原地连话都讲不出。老林看出了端倪,二话不说让阿康抱阿姨上车,一路上,车里死寂死寂。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手脚冰凉冰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距离死亡那么近,那张鲜血模糊的脸,头发是红的,眼皮是红的,鼻梁是红的。

红得发黑。

阿姨待我很好很好。她给我做过糯米丸子,做过酒酿芋圆,总是笑眯眯地喊我多吃。

记得有一回去她家做客,刚好碰上了亲戚来串门,我脸皮薄,站在一旁不敢说话,她温柔地牵过我的手,把我揽到身边,说我是她未过门的儿媳妇。

后来我和阿康分手,阿姨给我打过电话,说着说着就哭了:“你们俩孩子,这么多年了,我看着走过来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我不敢想象,记忆中那么温柔的阿姨,就是车后座鲜血淋漓的老人。

我浑身禁不住一阵阵颤抖,口舌焦灼,喉头发紧。

车终于驶进医院大门,一阵手忙脚乱的喧嚣,我眼睁睁地看着护士用担架把老人推进急诊室,当老林抱住我安慰我说没事了没事了,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嚎啕大哭。

阿姨抢救回来了。

我和老林的婚事却亮起了红灯,他主动提出:“要不,再等等吧!”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老林,像一只颓败的公鸡,虽然脸上极力维持着体面,眼神里却尽是失落,连多望一眼都要回避,好像每多看我一眼,他心里的伤口就更深一分。

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他听过我所有的心事,见过我未经修饰的脆弱,也看过我的极度失态和极度恐惧。

一切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我爱阿康的证明。

试问,一段长跑八年的初恋,谁不忌惮呢?

他见过我为阿康失态焦灼的样子,而遗憾的是,我的失态和焦灼,一次都不曾为了他。

为此,他认定,我爱阿康,我还爱着阿康。

我试图跟他解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害怕,害怕阿姨在我面前死去。

可即便我费尽唇舌,都无法令老林打消疑虑。

他不再跟我睡同一张床,他说,或许,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去认清自己的真心。

坦白说,那样的老林真的令我害怕了。

那是我第一次为我们的关系而紧张,一直以来,我早习惯了做恋情里肆无忌惮的人,大胆地索取,安心地享有,可当他走进另一扇门,把我锁在门外时,我才陡然地一阵心慌,就像躺在游艇上晒太阳的人,被人猛地推下甲板,海水呛进鼻子里,四周却什么抓不住。

我百口莫辩,我不知所措。

说起来,这事要谢谢我的阑尾。

就在老林跟我冷战的第三天,一场急性阑尾炎差点没要了我的小命,我在厕所里疼晕了过去,老林发现我时,差点没错过最佳抢救时间。

真是谢天谢地,就这么一场阑尾炎,竟然令一切揭过了。当我再度醒来,老林就差没哭出来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喃喃自语道:“你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

再也没人提及那个名字,婚礼照常进行。

后来,老林告诉我,在送我去医院的几分钟里,他想过无数次失去我该怎么办,他自责得快要死掉,他不该跟我斗气,不该令我流泪,他甚至偷偷地向神明发誓,倘使我能平安,他愿意自折十年寿命……

今天,是我和老林结婚八周年纪念日。

八年间,我们育有一儿一女,他成了公司高管,我也做了部门经理。

八年间,我们几乎连争吵都没有过,还像热恋时一样,每晚睡前都要亲吻拥抱,中间有那么几年,孩子睡在中间,他就悄悄地趁我喂奶,用脚勾住我的脚背,在被窝里牵我的手。

所有人都羡慕我们的婚姻。

公司的小年轻都叫他林总,可每到周末的早晨,林总还是会跟我一块儿去买菜。

他现在发了点福,看起来更憨了,我偶尔看看他的背影,心头就会一阵柔软:呀,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真就快老夫老妻了。

假使不出意外,我们还将在一起十八年、二十八年、三十八年……生同衾,死同穴。

我如今时常偷偷感激上苍,感激它如此大恩大德,竟在纷乱的红尘中,赐予我一阙无波无澜的光阴。

跟老林在一起的每一天,都缱绻得像一幅古典山水画。我们一块儿上班,一块儿下班,一起送孩子上下学,一起去小区健身房锻炼,岁月像按了慢进一样,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听说阿康早几年结婚了,朋友把消息告诉我时,除了由衷地祝他幸福,内心竟没有半点起伏。

我承认我曾很爱很爱他,可我们每一个人的爱情,都是流动的。

缘分尽了,便流走了。

旁观者或许会为这爱的生死衰竭而感伤,但是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会流动的东西,就拥有旺盛的生命力。在这里枯竭,在那里重现。此爱和彼此,面孔未必相同,却都冠以爱之名。

一个惊艳时光,一个温柔岁月。

后来的后来,老林悄悄问过我:“你曾说过,他是你的山呼海啸、皓月星辰,那么我呢,我是什么?”

我是这么回答他的:“你是我见过山呼海啸、皓月星辰后,依旧毅然决然爱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