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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中午的时候,来到北沟村深处一个名叫东皇沟的小山沟,远远看到一位老人,用棍子挑着一个编织袋,独自走在山间村道上。看样子已经走了挺远的路,慢慢把车开到老人身边,摇下车窗,老人却转身走上一条小道……

北沟是河南西部栾川县秋扒乡境内小河的一条支流,沟深人少,过了村部,沟内又分为东沟和西沟,几公里少有人烟。探访伊河流域人文生活,我们仍然是先找到山谷内最后一个村落,于是与大叔擦肩而过。

公路的尽头是林场大门,无法通行。返回路上,看到一处路边小院,两位老人正在侃大山,背对着公路的,可不正是路上遇到的那位大叔么。

“去哪了?回来坐一会儿吧!”另一位大叔看到停车,走过来招呼道。两位老人都戴着蓝色的行军帽,坐着的大叔正在喝一碗鸡蛋汤,听见说话,也停下筷子,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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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家不是这儿的,出去沟,再翻两架山,到这儿走了仨多钟头。俺俩原来干牛经纪那时候搁伙计,几十年的老伙计,上岁数了平常见不着,今个儿专门过来看看老伙计。”大叔姓贺,告诉作者他来这儿的原因。

“你这家伙,来就来了嘛,还拿东西,背几十里,也不嫌使哩慌。”右侧的是院落主人乔大叔。

乔大叔曾经跟着贺大叔学当牛经纪,已经有些年没见面了。问起来贺大叔给乔大叔带了什么礼物,贺大叔笑着说:“没啥没啥,一箱方便面……”

“俺当牛经纪恁暂儿【那时候】,早,是生产队那时候。每个大队都得有牛经纪,外头那开【kai,客户】来喽,不管是买还是卖,你得给人家提供方便。恁暂儿村里家家户户养牛,西峡哩、嵩县哩,有那大开【客户】,开着解放车,俺们给领到住家户看牛……”乔大叔介绍当年担任牛经纪时候的事情。

“干牛经纪关键是人得实在,你给开【客户】要的价钱高了,下一回人家不寻你了,一个村哩牛木人要。你给老百姓价钱压老死了,有牛也不经你手卖,也通【非常】不好干着呢。现在就不行了,村里都没啥人,也没有人喂牛了。养牛大户,人家直接跟牛贩子联系,就用不着经济了……”贺大叔接过乔大叔的话,继续解释。“像你们,年轻,只怕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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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大叔在外面说话,乔大婶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问她给老熟人做了什么好吃的。大婶笑着说:“哎呀,咱山里人,有啥好吃的?家里有啥就吃啥。”

作者看到笼屉上馏着几样不同的食物,有包子、发糕还有几个煎包子。

“晌午包【别】走,就搁这儿吃点儿,大米汤煮红枣,锅里好些饭呢。”盖上锅盖,又给炉膛里面添了一根木材,大婶起身说:“我这儿还有点黑馍,估计你都没吃过。”

“黑馍是凉哩,你吃喽,我搁到锅上热一下。这是柿子面膜,一年那柿子吃不完,扔喽吧可惜了,去磨房给小麦去去皮,和上柿子晒干,磨成面,吃着可甜。你们底下【指伊河下游】只怕不会有。”

山里老人们给你吃东西,那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再三推说已经吃过饭了,大婶还是一脸不乐意的样子:“那我给你装两块,你搁到车上,回家了再热热吃。”

很快,开饭了。贺大叔夹起碗里的一道菜,问:“这是啥?”

“这,这可通【很】主贵着呢,知道你来,专门去街上买嘞。”

“是不是?我木【没有】见过是吧?你这老汉儿,你要是给小伙子说没见过,那还像,我年轻那时候,吃这没有吃恶心……哎呀,话说回来,老了还就想吃两口野菜,也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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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小伙子,我这道菜,你去洛阳也吃不着。你看看,见过没有?”乔大叔递过来一双筷子。

作者看了一下,问道:“这是香椿吧?不对呀,香椿梗应该比这粗一些。”

“哈哈!”两位老人爽朗的笑了,“我就说你没见过吧!这是俺这儿坡上哩树叶,木兰芽。也就是栾树那嫩芽,榨榨【焯熟】泡泡,饭店卖着都是十好几块钱一盘……”

贺大叔告诉作者:他们年轻的时候缺粮食,山坡上没有毒的树叶几乎都吃过,甚至吃过树皮面。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仍然会采一些时令野菜,只是当做吃新鲜。

院子里的水池边上,正用清水泡着一盆焯熟的木兰芽。

“你看你这娃子,叫你吃馍不吃馍,叫你喝汤你也不喝汤,这菜,走喽拿点。你们年轻人会做饭,放点葱,兑点肉,通好吃哩……”乔大婶忙完厨房,拽着着正欲离开的作者,不让走。“你说你吃过饭了,我都恁不信哩。出来门儿,可不敢作假,作假可是饿你自己,镇暂儿【现在】可不是那时候,没啥吃,不管去谁家,都有两口饭吃……”

吃过午饭,撤走小方桌,乔大叔和贺大叔老哥俩又聊起了近10年没见的家长里短,说得最多的,无非是曾经认识的那些老伙计们,东庄的谁谁谁瘫痪数年,死了;西村谁谁谁家儿子娶的媳妇,外出打工几年,回来离婚了;外沟谁谁谁孩子们不孝顺;山里谁谁谁扶贫搬迁去了镇上……

“哎,你看我养蜂也镇【这么】多年了,攒了5、60斤蜂糖,咱住这老山里,卖不出去。你主意多,给我想想法子,卖喽,咱花俩钱,给你花点也中。”乔大叔虽然比贺大叔年长几岁,似乎拿主意,还是贺大叔更擅长。

“你会有多?这二年蜂糖不好卖呀。俺村那疙瘩家,你不是认识吗?他娃子从乡里买了100来窝蜂,养二年,赔球了,今年领着媳妇出去打工了。越是笨方法养蜂,越难买,价钱低了不合算,价钱高了木【没】人要……”贺大叔问乔大叔。

“可是不?不中可。我回来也养了7年,哎呀,都算是8年了。才开始少,坡上收回来两窝,年丝年【去年】没有糖,饿死几窝,到镇则晚儿【方言:现在】还有十三四窝,除了亲戚们剜走点儿,家里7、8年就攒了两半桶糖……”

“好办法也不是没有,光是,你不舍哩花那个钱。你看咱公社【乡】给荷花小镇打宣传,不是都是电视上、报纸上登广告。我估摸着吧,你也得想办法寻寻记者同志,人家一篇报纸,说不来都给你卖光了……”

因为事先已经介绍过,我们是记录乡村生活的摄影师,贺大叔出主意自然也没考虑我们能不能帮忙,从身上拿出一个小本本,翻着寻找曾经记下的记者联系方式,一本翻完,却说:“哎呀,会是在那个老本子上,那记者同志在咱家吃过饭,好几年了,也不知道还在报社工作不在了。”

“哖【nian,你们】也不知道认识不认识记者同志?能帮忙了给这老哥帮帮忙,卖俩钱了,总是买两布袋面吃吃。”贺大叔明显比乔大叔会来事,趁着乔大叔回屋拿蜂蜜的空挡,旁敲侧击询问作者。

“我可以给叔这糖照照相,有人要了叫他们给叔联系,没人联系了,那也……”

“诶,这都承情不尽了,咱又不认得,能帮帮忙,可是承情不尽了。”乔大叔也连忙说。

乔大叔虽然养蜂时间不短,蜂蜜产量却是极其有限,因为他采用的还是民间传统的养殖方式,蜂箱挂在房檐下,扔在山坡上,除了每年分蜂时候看护几天,其余时间,就让蜜蜂自生自灭。只在每年冬至前后,收割一次。

“说起来通捣蛋【很好玩的意思】哩!年丝年【去年】冬天,有两窝蜂老少,想着要是不喂喂恐怕是过不了冬,家里没有白糖,我就剜了一疙瘩蜂糖,塞到蜂窝里,娃子们回来,说我不知道金贵。我想着,木你看,这还是惹【ra,人家】产哩,卖出去喽是钱,卖不出去了,还得占俩桶。它们吃吃还能下蜂娃,白寻给【送给】别人,不是也就那样了……”

虽然常在村里走,能力有限,能给他们实实在在的帮助不多,搜集了身上所有的现金,还不够买二斤蜂糖的,这点有些汗颜。要了一小瓶,大叔说啥不收钱,连说:“能帮帮忙就承情不尽了!”

无奈之下,只得走时把一百多块钱扔在院子里,赶紧离开。

“你看你这娃子,这是爪【干啥】哩,说不要就是不要么,你这是爪哩……”乔大叔追过来,就连大婶也在从屋里出来:“不要,俺有钱花乖,恁些【形容很少】糖,不值钱……”

都说现在经济至上、人情冷漠,而在豫西深山里面,尽管老人们生活的条件还很一般,他们却不仅保持了艰苦朴素的精神,待人,仍然是那么的热情诚恳。

乔大叔是缺吃的吗?当然不是。贺大叔步行3个多小时,走几十里山路,给他带一箱方便面,带来的不仅是自己能拿得出的物品,更是一份“礼轻情意重”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