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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圈圈

老许死了两天了,马上就要下葬了,金兰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就呆呆地坐着,有时候眼睛看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许的身后事儿,都是他弟弟操办的。

但没有谁会怪金兰,都说她太伤心了,所以哭不出来。

也是,她跟老许的感情是出了名的好,出门遛个弯都要挽着手。

而老许还不到五十岁呢,没想到一场病来势汹汹,这么快人就没了。

葬礼结束了,金兰还是那个样子,人瘦了一大圈,头发也变枯燥了,那些天她就像个木偶人一样,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封棺前见老许最后一面时,她神情低迷地盯了好一会,大家都以为她会哭出来。

但是没有,她弯腰捂着肚子吐了,她吐得惊天动地,一堆秽物里依稀掺着血丝。那样子,把她女儿吓得够呛,老许下葬后也不肯走。

金兰执意让女儿走,她刚找到工作,回来奔丧已经请了好几天的假了。

她说,你放心,妈妈真的没事儿的,在家缓几天就好了!说完硬挤出一个笑。

好说歹说总算把女儿劝走了,金兰回到屋里,进屋就看见老许的遗像端正地挂在那儿。

遗像是女儿选的,是她过生日那天他们一起拍的照片,其中有一张老许笑得特别好,她还放了一张在钱包里。

金兰走过去把遗相摘了下来,她攥着相框的手微微发抖,嘴唇也抿得很紧,突然,她高高地举起遗相,如果女儿看到这一幕,肯定会被吓一大跳,她妈怎么会摔她爸的遗相呢?

金兰举了好一会,胳膊都在发颤,她想了无数次松手吧,可最后还是慢慢地放了下来,她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遗像里的老许笑得敦厚又深情,拍照那天,她是真的高兴呀!

她慢慢捂住他的脸,小声地骂了一句,王八蛋!接着越骂越大声,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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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都只当金兰是伤心过度,所以老许死后,她表现得有些异常也没有人会怀疑,包括她的女儿也不知道,她不是因为伤心才会那样,而是因为愤怒,一种被最亲近的人猛敲了一闷棍的那种憋屈!

三个月前,老许查出癌症,肚子一剖开,发现没有手术的意义,又重新缝上了。

夫妻一场,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没解决,金兰是想继续治的,但老许说与其花大把的钱去治,还不如把钱留下来让她们娘俩过得好点儿,于是,就从医院回家了。

金兰花了很多时间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也想办法尽量让老许走前过得舒坦些。

那天,老许的精神头突然就变得很好了,说要吃她亲手做的酒酿丸子。

金兰马上笑着答应了,说能吃就是好事儿。

进了厨房,人就哭了,她知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她红着眼睛做好了丸子端给老许吃,吃完了,他满足地拍拍肚子,然后,他交待了些后事,没啥新鲜话,他们都做好了他要走的准备,很多话也早就说过了。

只是最后,老许躺在床上,有种力气突然被抽光的虚弱,金兰鼻头一酸,替他掖了掖被子,老许突然伸手攥住她的手,那力量大得出乎她的意料。

老许吃力地跟她道歉,说金兰,我对不起你!

金兰心里一震,差点又哭了,她以为他是因为不能继续照顾她们娘俩了才这样说,她想说没事儿,但人到了伤心处,一时间喉咙里竟然发不出声音了,只能徒劳地张了张嘴。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老许却告诉了她一个隐瞒在他心里十几年的秘密。

他曾爱上过别人!他藏了一辈子,现在他要死了,他不想有事儿瞒着她去另一个世界,所以,他决定说出来。

老许坦白完自己婚内出轨的事儿之后,就晕了过去,他最后留给金兰的,是一个愧疚又虚弱的眼神。

如果老许好好的,不,只要他还醒着,金兰肯定要跟他大吵一场,她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自己引以为傲的恩爱丈夫不仅出轨,还瞒了她这么多年,她的自尊简直被碾成了碎渣!

可他竟然晕过去了,金兰心里那股地震海啸般的愤怒,一直子就失去了爆破口。

那几天,她一直在盼啊盼,就希望老许能睁开眼,她想亲口问问他,为啥?!

可她没有等到,三天后,老许停止了呼吸,金兰不相信老许连个质问的机会都没留给她,她曾想过一巴掌把他打醒,可他紧闭的双眼让她像被抽走了一根筋,整个人都塌了下来。

她也想向所有人揭穿这个所谓“好丈夫”的虚伪面孔,但她又想到他这么多年来对她的好,对这个家的好,生病之后,他怕拖累她,都只肯吃普通的止疼药,疼得狠了,就抓挠床板,上面全是他一道道的抓痕。

于是,金兰又想着给他留下最后的体面。

然而,怨恨就像幽灵一样缠绕着她的骨头,让她哭不得,也笑不

金兰试着让自己不去想老许,反正人都死了,她也不清楚那小三到底是谁,还计较个啥呢?

她逼着自己去沉浸在别的事情中,可只要一回到家,只要一看见老许的遗像,所有的努力都化为灰烬,她放不下!

她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有时候睡着了就会做梦,梦里,她追着问老许问为什么?她哪儿对不住他了,他凭啥这么对自己!

醒来后,枕边一片冰凉。

那天金兰在梳头发,恍然间看见一道银光闪过,她扒拉着自己的头发,竟然那么多白发了!

金兰决定去找个男人。

既然你对不起我,那我也可以!

像她这样的条件,还是有很多男人满意的。

她挑了一个来往着,她以为会尝到一种报复的快感,可当朋友问她是不是打算跟那人一起过时,她呆住了。

是啊,她现在是个寡妇,再找男人也是理所当应的,老许已经死了,烧成灰了,人早就到地府去了,哪怕她在人间闹腾得再凶,他屁都不会知道。

这个认知让金兰一下子就颓了下来,她根本得不到任何快感,加上对那男人本来也就没啥兴趣,也就这么断了。

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又一个夜晚,金兰哭着惊醒了,她爬起来跑到客厅,街灯昏暗地映着老许的笑脸,让她觉得无比刺眼,抓了一个杯子砸过去。

相框掉了下来,上层玻璃碎成了蜘蛛网,模糊了老许的脸,但嘴角的笑依旧固执地挂着。

金兰后悔当初没有阻止女儿用这张照片。

女儿的本意是想让她看着笑脸心里会舒服些,殊不知,它就像一把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自己的体内。

那一刻,金兰好恨!

恨老许曾经背叛她,更恨他,为啥要说出来!

他既然天衣无缝地瞒了自己这么多年,把那事儿烂在心里,带到地下去不好么?那他永远都是自己的好丈夫,他不用释放愧疚,不用死了还承担她的愤怒,而她,也不用被他的背叛折磨得痛苦不堪。

金兰在客厅里枯坐到天亮,第一缕阳光透进来照着她干瘦的手,她怔怔地盯了一会,它跟老许的手,十指相扣过多少次啊!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酸又疼,她不愿意承认,这么多年跟老许的情份都是假的。

她想弄清楚老许出轨的事儿,说不定,她能找到让自己释怀的理由。

金兰不知道小三是谁,只能用排除法,她从跟老许结婚时开始回忆。

一不小心就回顾了这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

两人是相亲认识的,条件相当结了婚,一开始过得并不算好。她婆婆还在时候,两人有矛盾,那日子自然就不太好。

后来她有了女儿,跟老许的关系才慢慢变好。

说起来,也没有啥惊心动魄地经历,只是日复一日里,他们成了彼此生活里的另一半。

金兰抹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她大概知道在哪个时间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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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女儿五岁的时候,老许突然申请调去外地,这一去,就是两年多,回来了之后,老许有点怪怪的,她记得当时有几个晚上她起夜,发现老许躲在阳台上抽烟。

回想起来,他是挺不对劲的,只不过自己也刚好在升职那个坎上,又忙着女儿的事儿,哪怕有点疑心老许的举止奇怪,也只当他们异地两年,有了点陌生感。

后来,老许接手了照顾女儿,让她一门心思扑在升职上。

再后来,金兰成功升职,女儿也被老许照顾得很好,家里一派齐乐融融,她哪还有工夫去计较那点子不对劲。

金兰不敢去找人打听,就把以前的老照片啥的都翻出来,她推测那个小三应该跟老许有职务上的来往,他调职保不齐就是因为那个女人。

果然,她在一张老照片里发现了老许跟一个女人的合照,两人的身体距离不像一般同事。

那个女人叫刘梅,当年调职人员里就有她,后来,她没回来,就在当地嫁人生子了。

金兰找了过去。

那是个不比她年轻,也不比她好看的女人,金兰一时间有些迷茫。

男人找小三,不都是图女人年轻好看么,刘梅并没这点优势,但迷茫过后,金兰的心里又生出了一股寒气。

因为这意味着,老许对她,有着更深层次的渴求,超越了浅显的肉欲。

刘梅对金兰的邀约很意外,看得出来她有些尴尬,整个人都有些坐立难安。

金兰冷眼看着,这也许就是作为正室的优势吧。

过了好一会,刘梅拢了拢头发说,要是没什么事儿,她就先走了。

金兰这才说,老许死了。

刘梅愣了一下,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下去了,她先是眼皮抖了,接着是嘴巴,再来就是肩膀,最后抑制不住地别开脸狠狠吸了一口气才转过来面对着金兰。

她大概下意识想挤出一个笑掩饰,但又觉得不太适合,于是整个表情都显得十分扭曲。

刘梅的声音还有些发颤,问怎么没的?

虽说早就猜到她跟老许的关系不一般,但真的当到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说节哀,而是问人是怎么没死的时,金兰心里仿佛又被扎了一针,语气也不自觉地有些冷淡。

她说,得癌症没的。

刘梅搓了一下脸,声音虚弱地说,他……还那么年轻呢……

话未落音,她就捂住脸哭了起来,肩膀不住地抖动,最后趴在桌上埋着头。

金兰对这个未曾蒙面也不曾了解的小三本来怀着天然的恶意,就算想从刘梅嘴里知道过去是怎么跟老许勾搭上的,她也是不自觉地带着一股高高在上审判者的傲慢。

可,刘梅此时毫不作假的悲伤,却牵动了金兰心里那根弦,她抿嘴唇扭头看向窗外,街上满是飞驰而过的人和车,只有对面的女人,与她因为同一个男人的死而情绪波动,世界成了灰色。

刘梅跟金兰说了她跟老许的事儿。

那时候,刘梅的未婚夫跑了,她不想回家面对那些嘲讽或者同情的眼光,就经常待在单位。

而那会金兰跟婆婆时常吵架,有时候把不满发泄到老许头上,他不想当夹心饼干,也经常找借口待在单位。

孤男寡女地处久了,就有了别的念头。

他们都知道这很不道德,可依旧来势汹汹,两人感情最浓的时候,刘梅被调去了外地。

原本老许不用去,可他为了跟刘梅能待在一块,也申请了。

就这样,老许抛下了金兰母女,奔向了他的婚外情。

也许是都在外地,没了束缚吧,两人还曾以夫妻的名义生活过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一个老大姐问他俩啥时候要个孩子。

他俩都蒙了,老许这才想起那个被他扔在脑后的女儿,而刘梅也想起来,自己霸占的,不仅仅是别人的老公,还是别人的父亲。

他们并非没有罪恶感,只是私欲太大,便假装看不到其他人会因此受伤。

那天,老许主动打电话给女儿,因为忙着跟刘梅私混,他竟然没有注意到,女儿已经上小学了。

面对他的失职,女儿却没有怪他,说我知道爸爸赚钱养我很辛苦,我会很乖的!

那一刻,他羞愧得无地自容。

婚外情本来就是纸灯笼里的一团火,看着明亮,一盆水泼下去,火灭了,笼子也塌了。

老许找回了他对家庭的责任心,刘梅也生出了久违的廉耻之心,两人说那就散了吧,只怪他们相遇的时机不对,继续下去只会生出更大的错误。

就这样,老许调了回去,刘梅仿佛怕自己会后悔似的,马上找了个当地人嫁了,然后,再也没见过面。

但两人既然有过感情,哪怕断了,那种缠绵的遗憾还是在,所以老许回来之后花了一段时间才调整过来。

带着愧疚和补偿的心理,他拉近跟金兰和女儿的距离,最终变成了旁人眼里那个恩爱幸福的家庭。

没见到刘梅之前,金兰一直在猜测她跟老许是怎样的偷情关系。

单纯的见色起义?或者以前就是老情人,被家里人拆散了,又旧情复燃?

结果却是,没那么无辜,也没那么无耻。

金兰相信,撇开道德因素,在他们纠缠的那些时间里,真的有过情吧。

刘梅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对金兰说,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金兰怔怔地盯着她,对于这个曾破坏过她家庭的女人,她应该憎恨,可因为事隔多年她才知道,没了正面伤害;又因为老许已经死了;或许,还因为刘梅眼里那种真切的悲伤,她提不起多大的劲去恨了。

她闭了闭眼睛,没有原谅,唯有一声苦笑。

金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时候,她也想不明白为啥老许临死前要自爆。

是想说他就是个混账人,死了,也不值得她太伤心?还是想坦白一切,干净地去往另一个世界?

她不知道,也不重要了。

想到自己跟老许过了十几年恩爱的日子,金兰觉得些许讽刺,又觉得有些欣慰。

讽刺的是,这个开端是由婚外情的愧疚而起,欣慰的是,这些年,他们真的很快乐。

也许,她应该告诉自己,谁能一辈子不走错路?反正最后的老许,选择了回家,选择了跟她扭成一根岁月里的藤蔓。

她回了家,扑倒在床上狠狠睡了一觉,第二天醒过来,她看着窗外的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是个明媚的日子,她要振作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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