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闻所未闻旷日持久的年馑,野菜野草刚挣出地皮就被人们连根挖去煮食了,树叶刚绽开来也被捋去下锅了,先是杨柳树,接着是榆树,之后就是一个灭绝的家族。

如果老人被饿死,家里人不仅不会悲哀倒会庆幸,可以节约一份吃食延续更有用人的生命。

一个刚过门一年的媳妇饿得半夜醒来,再也无法入睡,怀疑家里人背着她偷吃,躲在墙根底下偷听,却听到丈夫和公公婆婆在商量着要将她煮了吃:“你放心,度过年馑,爸再给你娶一房,要不咱爷们都得饿死,别说媳妇,连香火都断了。”

新媳妇吓得软瘫,连夜逃回娘家告知父母,在被母亲哄睡下后突然惊喜,听见父亲和母亲正在说话:“与其让人家杀了,不如咱自家杀了吃。”女人听到后,当即跳下炕就疯了。

这是一个“人吃人”的年代,连白鹿原村上的白家大户白嘉轩的儿媳妇,白孝文的儿媳妇也被饿死了。在危急时刻,人性的残忍和黑暗才会暴露无遗。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白鹿原》中的四十五个女性,白孝文的媳妇并不是陈忠实笔下的主角,她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她没有田小娥的美貌,也没有冷秋月的知书达理,和那个年代大多数的朴实的女人一样,她结实有劲,没生过大病,胳膊上的肌肉像男人一样结块,大腿和小腿瓷实梆硬。

在看了剧版的《白鹿原》后,我很不喜欢编剧对这一角色的改编。剧中的孝文媳妇是一个并不讨喜的角色,她自私冷漠,尖酸刻薄,挑拨白孝文分家,欺负田小娥。

剧中对这一角色的诠释,像是对白孝文的洗白,将白孝文的堕落归咎于女人的无才无貌,情有可原。

原著中的她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也是白孝文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嫁进了白鹿原上最有钱的人家,但她依旧被饿死了,她的死和贫穷无关。

笔者没有对她过多地描述,只是用她的死揭开了男权社会下女人的悲哀和无奈。而她,代表着的则是白鹿原上那许许多多的媳妇,更是乡土中国万万千千女性人物的悲哀。

白嘉轩的无情,和对她的不看重。

闹饥荒的时候,正是白孝文叛出家门的时候,作为媳妇,她带着两个孩子跟着白孝文讨生活。

长工鹿三主动要求辞职,不在白家吃白食,白嘉轩对他说:“三哥你听着,从今往后你甭提这个话,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吃稠的你吃稠的,我吃稀的你也吃稀的;万一有一天揭不开锅了,咱弟兄们出门要饭搭个伙结个伴。”

白嘉轩有仁有义,可偏偏对儿子白孝文无情无义,因为白孝文彻底伤到了他的脸面,而他将脸面看得比命还重。

在那段日子里,白孝文的日子过得很苦,最终他还是求到了白嘉轩跟前,但是却是借着奶奶白赵氏的口,见到他后,白嘉轩只说了一句话:“你就甭开这个口。”

白嘉轩真的是冷漠无情吗?

不尽然,在白孝文走后,他又央求母亲白赵氏将白孝文的两个儿子带到自家来,但是没有提白孝文的媳妇。

因为白孝文的媳妇比不上孙子重要,在那个年代,又处于饥荒之时,女人更像是一个累赘。只有仙草会趁着白嘉轩不注意,偷偷地接济她,也只有同样身为女人的仙草,才能够感受到她的无助吧。

在那个饥荒年代,生完孩子的女人或许比不上一个长工,没有了利用价值,她就是一个摆设的存在。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白孝文和田小娥的自私冷漠,才是杀死她的元凶。

两个孩子被白赵氏带着去吃饭,白孝文成天待在田小娥的窑洞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屋里忍饥挨饿。

她被饿死的时候,白孝文正过着最好的一个年,在遭到了白嘉轩的拒绝后,他将手中的房子、田地全部卖给了鹿子霖,用换来的银元买粮食,只是没有媳妇的份。

男权社会,他不敢反抗白孝文的专权,终于在一天晚上鼓足勇气抗争,却被白孝文打了一顿。白孝文不喜欢她,即使她教会了他人事。

无才无貌,只是会干家务活,还比白孝文大三岁,这是白嘉轩为儿子娶的媳妇。他对白嘉轩抗争的怒火,无疑迁移到了媳妇身上,她的死亡就是证明。

在她死前,她亲自去了田小娥的窑洞,在门口跳着骂着。白孝文拉开窑门,一个耳光抽得媳妇跌翻在门坎上,但她依旧拼死扑进窑去和田小娥厮打,最后被白孝文抽到不再吼叫嘶骂,被拖回了家里。

这是她最后的抗争,令人觉得可悲的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痛打白孝文一顿,或许是畏惧,或许是没有这样的意识,三从四德的大山让她活得小心翼翼。

她准确地预感到自己的死亡,对白嘉轩说了最悲凉的一句话:“爸,我到咱屋多年了,勤咧懒咧瞎咧好咧你都看见,我想过这想过那,独独没想过我会饿死。”

说完之后,她栽倒在地,再也没有站起来。

她死了,活着的人没有悲痛,也没有人会记得她。

娘家人没有为她申冤,甚至不曾送她最后一程。

他们似乎对出门多年的姑娘感情淡漠,只派了最小的弟弟吊孝入殓,而那个被饿得东摇西晃的弟弟在干嚎几声之后,就抓起大碗到锅里捞面浇臊子大吃了起来。

白鹿原上的人们没有悲痛,死人早已不再引起特别的惊诧和家人过分的悲痛。

人们只是惊讶白嘉轩家里竟然也死了人,甚至她的丧礼也是在白孝武出面解决的,白孝文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这个他不喜欢的人死了,曾经教会他情事的人不在了,心底的柔软一闪而过,最终消逝在他和田小娥的窑洞里。

那是饥荒年代白鹿原的最后一片乐土,他和田小娥整天泡在窑洞里,俩人吃饱了就抽烟,抽过瘾了就在炕上睡觉,度过了人生最逍遥的一段日子。

这个嫁到白家的女人,为白孝文生了两个孩子,也许幻想过在白家过上好日子,可是她像是一颗浮萍一样,死在了大宅院里,最终归于沉寂。

如果说田小娥是封建礼教的掘墓人,那白孝文媳妇的悲剧才是那个时代的常态。她们的一生都活在丈夫和公婆的阴影下,卑微又努力地活着,这样的悲剧更让人觉得悲哀和无力。

尽管现在我们会怀疑“被饿死”、“人吃人”这类事情的真实性,但在之前却有读者留言描述饥荒年代的现实,也许所有的怀疑都是源于未曾经历。

我们应该庆幸自己的幸运,但也应该反思她们的悲哀,这是《白鹿原》的主旋律,也是我们永远追求的自由与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