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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无法选择原生家庭,我们只能尽量让自己活得更好,更快乐些。”

这段时间,电影《我的姐姐》获热议,并引发了一系列“重男轻女”、“被迫扶弟魔”等讨论。

我们由此检索到许多有着类似境遇的“深漂姐姐”,她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却有着相似的命运:她们从弟弟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被要求懂事顾家,奉献和牺牲没有边界。在她们看来,不管是物质上还是心灵上,父母都或多或少地向弟弟倾斜。

我们采访了其中三位姐姐,她们在家里沉默地充当着懂事的角色,在外面沉默地独自背负下所有。

需要时“工具人”,不需要时“局外人”

孙莉 25岁 在线教育

“人类在某些情况下是:只要这个人存在,就足以对某人造成伤害。”今年25岁的孙莉再次提到这句话时,已显得淡然许多,只是脸上仍有些痛苦的神色。

13年前的夏天,孙莉正在上小学6年级。她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晴朗无云的早晨,妈妈突然从东莞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刚好满月的小孩。她不认识他,后来才知道,他是“弟弟”。

那个早晨, 她从一个孩子、一个学生,变成了一个姐姐。也是在后来,她才知道“姐姐”这个词的背后,需要承担怎样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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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变得很暴躁,她从未接触过这样易怒的大人。有时她好好儿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妈妈会猛地冲过来掐她的脖子——妈妈好像看一切都不爽,却只拿她撒气。

那会儿,她还不知道什么叫“产后躁郁”, 妈妈过激的行为让孙莉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过得“神经兮兮的”, 有时两个不熟的同学吵架,她也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孙莉和弟弟相差12岁,与其说是姐弟,不如说孙莉是弟弟的免费保姆。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弟弟洗一整天的尿布、吐奶吐脏了的围兜和出汗打湿的衣服。“夏天还好”,孙莉笑了笑,又叹口气,“冬天我的手会生冻疮,洗东西特遭罪。”

到了放假,妈妈会直接把弟弟“扔”给孙莉,出门打牌。孙莉是湖南人,和爷爷奶奶住一起。爷爷奶奶种烟、种玉米、种花生......每天忙不完的农活儿,没有人可以帮上孙莉。

她在12岁的年纪,就学会了抱孩子、哄孩子睡觉,给孩子泡奶粉、喂奶,帮孩子换尿布、换衣服。通过弟弟的一个皱眉,她就知道他要拉粑粑,然后给弟弟端屎端尿。 提起这些,孙莉说她很庆幸那个年代的小学生没有现在这么多作业,不然她在家受够了折腾,回学校还得面对老师的诘难。

她给我看她脸上那些小小的“坑”:“都是我弟小时候抓的。这是最灾难的部分:在孩子心中,姐姐和妈妈的权重是不一样的。妈妈可以轻轻拍拍孩子的背,就止住他的哭声,但姐姐不行。

“人类在某些情况下是:只要这个人存在,就足以对某人造成伤害。”当年12岁的孙莉在书上读到这句话时,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因为弟弟的出生,她要承担妈妈产后躁郁情绪的结果,还要为她分担带孩子的责任。

她和弟弟并不亲近,而升学之路也让她离家越来越远,直到大学她考去北京。当年被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亲情成本”,已经逐渐剥落了,但与此同时,似乎亲情本身也在消褪。

去年春节,她们一家人在东莞新买的房子过年。她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家庭:摆放在液晶电视旁的相框里,镶嵌着爸妈与弟弟的合影;三室一厅的格局,爸妈睡主卧,弟弟睡次 卧,她睡客房。“我好像是一年来家里串一次门的亲戚。”

从影视剧里的樊胜美到苏明玉,从新闻里“姐姐一条命,弟弟一套房”的杭州洛洛、到一人养三个弟妹不堪重负跳河轻生的20岁云南女孩,看到这些,孙莉总是会感到格外难过。“这个年代了,真的不希望再看到姐姐们在被需要的时候是‘工具人’,不被需要时就是‘局外人’。

原生家庭无法选择,尽量过好自己的人生

林漪 28岁 跨境电商

相比于孙莉,出生于潮汕的林漪要承受的亲情成本,是身体和物质上的双重压力。

林漪出生于1993年,只比弟弟大两岁。小时候,弟 弟跟同学打架被投诉,回到家妈妈抄家伙追着他就一顿打。林漪正 在隔壁写作业,妈妈拿着棍子跑过来喊一声: 你也是! 也揍了她一顿。 晚上妈妈给我弟擦铁打酒,擦完后把药瓶扔给林漪,让她自己解决。林漪 的手脚都是一条条紫黑紫黑的印记。

长大后,林漪努力工作,拼命赚钱。去年她生意好些,整年给了家里十几万,妈妈只字不提。弟弟过年时给家里拿了一万块,妈妈就到处跟亲戚讲,“我儿子好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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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谈到“姐弟关系”时,林漪还是表现出些许的欣慰。她说弟弟这两年懂事了,“周末我们一起回家看爸妈,他会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会绕路给我买。”

她对弟弟的帮助很大。弟弟高中毕业后就不想再读书,成天在家躺着,不想去找工作。她看不下去,就刷信用卡送弟弟去培训学校学设计,毕业后在深圳很顺利就找到了工作。薪资不算高,但足够养活自己。

林漪大学毕业后,妈妈在潮汕给弟弟买了一套商品房。她那时一个月才5000工资,每月需给妈妈2000还房贷,还要给弟弟还信用卡。钱不够她就去兼职,摆地摊、代抢票、代运营淘宝店铺...啥都干。

现在,她在东莞投资了两套房,深圳也有一套小产权,每个月的供房压力很大。即便如此,她还是经常给家里钱。而弟弟从来不给,给了妈妈也不要,会说他在外面租房有花销。妈妈似乎没有考虑过,女儿在外面也是要租房、也是要吃饭的。

工作以后,林漪每周会回家一次,弟弟2-3周回一次。妈妈嘴上会说林漪更孝顺些,但她回家跟弟弟回家,妈妈煮的菜有明显餐标的不同。弟弟回去有各种海鲜餐、煲鸡汤,而林漪有次生日回去,妈妈就煮了个汤粉、放了个鸡蛋。

这些事情旁人听着心酸,林漪却看得很开。“帮衬家庭,是传统美德和身上的基因决定了的。但是还是得先爱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每个人都无法选择原生家庭,我们只能尽量让自己活得更好,更快乐些。

弟弟们被养“废”了,但姐姐们逐渐觉醒

张敏 33岁 电影宣发

这个年代里走出来的姐姐,都是像房似锦那样,内心有一条清晰的底线,越界了就会冷酷无情。”张敏在影视行业工作了一些年头,提起近年影视剧中出现的那些在重男轻女家庭里成长的女性,她表示除了《安家》里的房似锦,其他人物设定都不太符合逻辑。

“《我的姐姐》里的安然不应该有所犹豫, 一个被长期压榨的人感受到温情,第一反应是警惕——这是不是索取的新手段? 《欢乐颂》里的樊胜美,她太依赖别人了,处理家里的问题时也没有底线,削弱了姐姐的身份。 ”

她顿了顿,又说到 《安家》,“房似锦有一个不计较她家庭、真心爱她的男人,现实情况其实更残酷:姐姐可能什么都没有。”

张敏出生于1988年,在湖北,某个将“生儿子”奉为圣旨的农村。她出生时,爷爷听说生的是女儿,当即便沉下了脸。等到她满月时,才去看了她一次。

过了两年,张敏突发心肌炎,进了ICU。爷爷特别高兴,催促她的爸妈赶紧申请生二胎的资格。他们如愿以偿。1995年,张敏大病初愈,也迎来了她的弟弟。

奶奶直接住到了家里,专心照料弟弟;爷爷几乎每两周就会从老家挑着扁担长途跋涉去她家,带上现宰的鸡、现捞的鱼、新鲜的土鸡蛋、现割的牛肉,兴高采烈地“看孙子”。

上学以后,只要没考满分,张敏就会被爸爸用拖鞋打脸,因为她是作为弟弟的榜样存在的。 “从小都夸我是个好姐姐,谁想当个好姐姐啊。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父母长辈的关注、才能有夸奖。但弟弟只需要不做坏事就能有夸奖,其实是很不公平的。”

谈到姐弟关系,张敏说,照顾弟弟从情感上是应该的,而付出到什么程度取决于弟弟的品行。“我弟这种啃老族,不愿意出去工作,每天和爸妈吵架,还埋怨我不管他。不管我是他的什么人,我都不想搭理他。”尽管话这么说,爸妈给弟弟在市里买房,她还是帮着还了一部分房贷。

采访结束以后,张敏给我发来了一段话:我感觉,大部分姐姐都是后知后觉的。小时候其实不懂什么,甚至觉得这样是对的。直到长大了,接受教育、走出家乡,才明白不是这样的。弟弟们被养“废”了,但姐姐们逐渐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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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深圳女孩爱搞钱,但有的女孩搞钱,却并非为了自己。

她们看起来都离开了家,在遥远的城市里生活,体态轻盈、英姿飒爽,像只离开了牢笼的小鸟。但这种逃离很多时候注定是失败的,来自原生家庭的桎梏从未解脱,就像一个紧箍咒,时时提醒她们往日的疼痛,还有来日无尽的苦辛。

在全民二胎甚至要开放三胎的年代里,“生育观”是一个很重要的课题。那些叫“招娣”的女孩有了弟弟就变成“扶弟”,没有弟弟就必须“胜男”,重男轻女并非大家口中的传统观念,而是今天依然存在,甚至在某些地区依然占据主流。

我的姐姐,她身份不只是“姐姐”,更不应该只是“我的”。“我的姐姐”,首先是她自己。

备注: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采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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