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来自网络

雷电老师,丰县华山镇后胡楼村小雷庄人。他是我的初二化学、物理两科的授课老师,课上得生动有趣,和学生也聊的好,在学生眼里是一个可亲可爱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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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初中的时候,教育条件落后,乡里初中规模很小,需要上学的学生却很多,各村就在小学里自己办了初中,时称“戴帽”小学。

我记得我小学五年级毕业上初中,直接就在五年级教室东面隔壁盖了六间青砖瓦房的教室,三间做初一,三间做初二,小学的帽子——一所初中就成了。当时办学可真的是因陋就简,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办成了。

当时的条件下,房子桌凳虽然为难,大队(当时不叫村)也给办齐全了。但授课老师却不好找。语文数学好办,直接从小学里挑就行,但是物理化学没有人教,这不是谁识字就行的事。后来就把在外边村上教书的雷电老师请了来。

雷电老师,当时大概四十岁左右,中等个头,小四方脸,肤色白皙。走起路来身子有点往一侧打晃,有点不那么自然地挺着脖子。冬天习惯把手笼在棉袄袖子里,好像冷得很厉害的样子。远远一看,不见其目就知是其人,很有特点。

同学们私下里谈论,雷老师可不简单。当年他在丰县中学读高中,成绩很出色,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没有资格考大学,只好回家务农。他想当教师,也是因为家庭成分的问题,本村学校不敢用他,于是,他只好在外村的学校教书。现在本大队学校的物理、化学课程没人教得了,不得已把他请回来了。

等我上了初二,果然,他来教我们物理和化学,同时还兼代地理课。不过地理课好像只上了半堂课就不上了。因为地理考初三时没有被纳入必考科目。当时雷老师问:“地理以后考学不考,我们还学它吗?”我们当然不愿意学。

雷老师很高兴地说:“那就不学了。我们地理课以后就学物理吧。”于是地理课“半课而亡”。现在看,这还了得,你一个任课老师哪有权利决定一门课的上与不上?当时就可以。没人举报,少学一门课,大家求之不得呢!

雷老师上课果然不一样。他把那些我们闻所未闻的知识讲得头头是道。一堂课下来,黑板都得擦一两次,满满登登的一黑板都是漂亮的粉笔字,但他的实验课最吸引人。

每到上课时,雷老师提着一个四方的木盒子,里面装满各种实验器材,什么天平、试管、酒精灯、集气瓶、各色化学药品……穷乡僻壤的我们真的开了眼界。他不怕麻烦,几乎所有的实验都要演示给我们看。遇到没条件做的实验,就很遗憾地说:“没办法了,做不了喽!”

上他的课,好像没有哪个捣蛋鬼出洋相。虽然免不了有思想开小差的,但都在表面上用谨言慎行表达着对他的尊敬。凡事都有例外。他的儿子就在我们班,是个出了名的捣蛋鬼。但在他父亲的课堂上还是要老实一点的。他个头矮,就坐在第一排他父亲的眼皮底下,不能出洋相了。不能出洋相就免不了无聊,无聊就会精神懈怠,一懈怠就要睡着。那个当父亲的发现了,就会停下讲课教训儿子。

那时学生犯错,老师习惯揍人。很少用手打,都是拿个小棍子抽。学生绝没有反抗一说,敢于躲闪的都少,硬着头皮实实在在地挨。雷老师好像从不动手打人,一般都是说几句了事。

自己儿子犯了错,当然要严惩。他是怎么严惩的呢?他把手往袖筒里一缩,用余出来的袖子在儿子头上左右甩几下,声色俱厉地吼几声,把儿子吼得头缩在桌子上不动了,也就完事。他的声色俱厉,怎么看都像是装的,不那么严厉。也许他天生就不会生真气、发大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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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考初三,难度还是很大的(初三要到套楼中学去上,全公社只招两个班,生源却是全公社十五六个各大队的戴帽小学。所以竞争非常激烈,很多同学上不了初三。),我记得当时语文考得不错,数学一如既往的差,物理考了满分50分,化学也考了47分,差3分满分。

当时没有学外语,就凭这四门课定高下,物理、化学的突飞猛进,让我没有任何悬念地考上了初三。

那时候监考不像现在这么正规,我们在教室内考试,送考老师就在教室门口的树荫下坐着。我的位置在第一排,处于监考老师鼻子底下,往外看,就看到雷老师在往教室里看。

考完回家,雷老师告诉我:“你考得不错,监考老师说你基本没出错。”原来,雷老师认识监考老师,一出考场就打听我们的表现。而监考老师来回走几趟,竟然还能判断考生试卷答案的对错!那个时代的老师呀!

当然,有资格监考的,都是中学的公办教师,而我戴帽小学的初中老师,几乎全部是民办教师。雷老师也是民办。虽然都是教师,但公办、民办的身份差别,也让他们的待遇天差地别。但没听哪个民办老师抱怨过,也许他们都是农民,能摆脱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就让他们满足了?实在说不好。

至今还记得,一次星期天补课(很少补课,大概是考前突击吧。补课没收过费,不知他们的讲课费怎么解决的,十有八九是义务工),天太热,老师把我们带到室外上课。

老师讲课口渴了,端起桌子上的茶缸子一饮而尽,然后把茶缸子递给讲桌下的一个男生:“去,到压水井上再去给我压点水来!”男生拉着另一个男生,接过缸子雀跃而去。等他们压水回来,把盛水的缸子放到讲桌上,老师讲课正起劲儿,已经顾不得和他们搭话,只是以手示意他回座位听课……

后来,雷老师终于成了公办教师,生活境遇有了很大改变。但他的亲和风一如既往,遇到学生都会停下来问长问短。那不是客气,是真的关心。不仅问你本人,顺带着还要打听别的同学的情况。那种长者风范,老师的温情,他始终保留着。

雷电老师晚年得了脑梗,意识不清。一次我去他家看他,他正坐在桌前吃饭,碗里是五六个大肉丸子。和他讲话,也不接茬,只是梗着脖子摇着头,很自负地说:“我就这样,我就这样。”不久传来他去世的消息。我不知道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结局!

民办教师,限于条件,水平高的不多,雷电老师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不论水平高低,他们都竭尽全力,撑起了当年乡村的教育事业。没有他们,多少农村孩子会沦入一字不识的蒙昧状态?

在教育现代化的今天,我们不能忘记他们的贡献。但逝者如斯,曾经创造出一片天地的他们,日有凋零,渐成绝响。

谨以此文,献给和雷电老师一样的那一代民办教师们: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