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南疆临战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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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战友们面对死亡,从容大度,思想境界比山高,心胸气量比海宽,在“临别”之际,不惜将心仪的“衣服”给合身的战友“穿”,毅然决然地走上战场,他们的品德多么高尚,他们的情操多么伟大,他们是新一代最可爱、最可敬、最可颂的人!

一切安顿停当后,部队开始厉兵秣马,进入紧张的战前练兵,主要是针对热带丛林作战的特点,苦练战术、技术本领,预防和处置热带虫、蛇的袭击。卫生队则着重演练战场救护四项技术:止血、包扎、骨折固定和伤员搬运,并练习战场生存自卫。在四十多天的战前训练中,指战员们深谙“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战训热情空前高涨,战斗技能日渐提高。

根据作战需要,我们还学会了《越语战场喊话十句》。如“Nop sung khong giet(音:诺布松空叶。意:缴枪不杀)”、“Gio tay len(音:热呆连。意:举起手来)”、“Dung im(音:灯依姆。意:不许动)”等战场军事用语。

最让战友们感到舒心惬意的要算实弹射击。那段日子,只要你有兴趣练习射击,子弹似乎是无限量的。我们练习的武器只有两种:手枪、冲锋枪。即使两三人去练习,也要带去十来支枪,以备枪打热了,可换枪接着打,直至尽兴而归。手枪的命中率很低,电影上枪响鸟落,完全是无限夸大的神话。一次,我带上四支手枪,轮换着将村后一棵直径约二十厘米的树拦腰打断。这样的结果,不知消耗了多少子弹。我虽没有坐在地里啃吃甘蔗,但好端端的一棵树被我无情打断,也是违纪一桩。

尽管我们离边境有百十公里,但气氛却很紧张。天一黑,乡亲们都关门闭户,不敢出门,连猪、牛等牲畜也要关紧、拴牢。这也是部队要求的,以防敌特偷袭,防止出现误伤。从那时起,晚上就加岗加哨,并且是一明一暗。值岗人员,子弹都是上膛的,而且没有关保险,保持随时击发状态。

军事技能训练是一个方面,但在那特殊环境里,思想观念的转变更为紧要。为了教育指战员学英雄、做英雄,激发敢打敢拼的革命斗志,团里隔天就放一场电影,大都是歌颂英雄的战斗故事片。说真的,那段日子我是不愿看电影的,且不说电影内容如何,就是夜间在狭窄田埂上高一脚、低一脚,泥一脚、水一脚地行走两三公里路程,从放映地返回也殊为不易,弄不好还会将脚踝扭伤。

一天早晨,班长周传仁耷拉个脸,心情沉重地对卫生员孙建峰说:“昨晚我做了个梦,阎王爷对我说,你班小孙太年轻我不要...”。说着,很不情愿地从上衣口袋掏出他未婚妻的照片交给孙:“她叫程冬英,我光荣后你就去找她吧!”周哽咽了:“我班就你最帅,你又是一个很有担当的男人,把她交给你我放心。”说完,扭头走了。无独有偶,傍晚王公俊也把未婚妻照片交给孙建峰,说了同样托付“妻子”的话。当下,孙建峰心里虽然酸楚酸楚的,但也是甜甜蜜蜜的:怀揣两个美女上战场!

刘备有一句名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刘备调子虽高,但他的“衣服”是绝对不给手足穿的。而我的战友们面对死亡,从容大度,思想境界比山高,心胸气量比海宽,在“临别”之际,不惜将心仪的“衣服”给合身的战友“穿”,义无反顾地走上战场。他们的品德多么高尚,他们的情操多么伟大,他们是新一代最可爱、最可敬、最可颂的人!

不过,孙建峰的美梦并不长。周传仁和王公俊竟毫发无伤地从炮火硝烟里钻了出来。撤出战场,他俩不约而同地向孙建峰索要照片,孙很不情愿地将照片拿了出来。归还照片时,孙建峰心里很是矛盾,也很凄楚:既不愿战友永世离去,又不愿美女弃他而归,心里很是悻悻然。多少年来,谈起这事,孙只有叹息的份儿。

日历一页页翻过,每过一天,战争就逼近一天。在日益逼人的形势下,有的战士思绪出现了一些波动,甚至紊乱。五连有个战士甚为畏战,好好的眼睛却说看不见,总想到后方医院去躲避。连队为了缓和他的情绪,将他送到卫生队住院。部队向战区开进前,轻伤病员都要回到连队,他也不例外。在后来的战斗中,每当行军他总要拣队伍中间走。可天不遂人愿,前后的人都无事,他却被敌人击中倒下。

更有甚者,三八一团卫生队一名战士,由于十分恐惧面临的战争,担心死无全尸,竟然偷偷地拿着背包带,自缢于山林中。俗话说,“男死忠,女死节”,才算死得其所。我不理解,他的这种死法又算是哪门子?于国于家不利,于情于理相悖,孬!

这件事在部队震动很大,各部队以此为鉴,大力开展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教育。指导员郑锡明以政工干部特有的敏锐洞察力,密切注视着指战员们的思想动向,积极培训正副班长、党小组长等骨干,做到有的放矢,适时做好思想政治工作,组织部队学习《控诉苏越罪行材料》和队史,号召指战员以前辈卫生员李登英为榜样,学习他为抢救伤员,药包被日寇打了九个洞,帽子也被打掉,仍奋不顾身救护伤员的英雄事迹,大力开展立功创模活动,激发战士们奋勇向前的决心和勇气。指战员们群情激奋,纷纷地向党支部表决心。在郑指导员的笔记里,陈泉友、韦永和、张和平、周际平、梁建华、李少峰、邹建明、陈建军、李社头、李配中等,率先向党支部递交了请战书。

战前训练虽然紧张、艰苦,生活却过得乐融融的,透现出年轻人清纯无邪的天性。在营区,我们的日伙食标准只有五毛钱,在这里另外追加六毛钱参战补贴,日伙食标准提高到一元以上,鱼肉蛋酒,应有尽有。春节来临,驻地的村民,按照他们的传统习俗,自己制作了以绿豆、红豆、花生米、黑芝麻、蔗糖等配料为馅的大粽子,给我们卫生队送来了两担。北方战友厌食大米饭,南方战友也有许多人不喜食糯米,让我这个糯米王饱吃个够。半个来月,一日两餐,专吃粽子,直到开始发霉也没有吃完。

为了安抚亲人,我破例到崇左县委办公室打印春节慰问信。待我说明来意后,打字员放下手中的活儿立即敲打,并用淡红厚纸按我要求如数印出,我真切感受到人们都在无微不至地关怀、支持着人民子弟兵。

说战士们天真无邪也不尽然,不要看他们白天一个个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到了晚上那就是另一番景象。在战前训练的日子里,熄灯睡觉后总会隐约听到被子里传出呜呜的哭声。每当听到这种声音,大家都特别揪心,没有人去劝说,只有引来更多的共鸣声。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对这种现象,我觉得很正常。好在我的战友们都是响当当的热血男儿,自控能力很强,不让这种情绪任意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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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气候真是宜人。一月二十七日傍晚,我们陡然想起今晚是除夕之夜,于是战友们兴致勃勃地到村前河里洗了个澡,嘴里还嚷嚷着:“干干净净过新年”,全然没有乌云压城的感觉。那晚的年夜饭与平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多加了两个菜,加之村民没有张贴春联,越发觉得没有年味,我们还抱怨分管队务、后勤的郑指导员不够意思。

特殊环境会产生特殊感情。作为老兵,我特别同情、理解刚参军入伍战士的心情,因此我对新战友赤诚相待、倍加爱护。在战前训练一个多月时间里,长沙籍新兵白冀军(后排右一)与我结下了深厚的兄弟情谊。十七岁的他,帅气、精明,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天真。在我俩相处的日子里,与我生死相依、形影不离,甚至到夜晚没搂着我的脖颈就不能入睡。我离队退伍,将“为传沦落在江州②”。尽管他早已调离③了卫生队,仍不惜花费一个多月的津贴为我买纪念品以留念想,足见其心存厚重的战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