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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laire Cameron

编译:Anna

校对:LIT.CAVE

编辑部配图:Online

编辑部附言:

这部一出版就拿了加拿大总督文学奖的作品,文风大胆到讲述了突破人伦常理的「人兽恋」的故事。但它也毫无疑问是一本女性主义的小说,小说的每个细节中都隐含着作者细腻入微地反映了在男权社会压迫下女性的形态,同时也通过主人公行为上的反抗表现了作者的愤懑。许多人眼中这也许是一本 carnal book,但是它背后对现实社会情况的反应和讽刺,已经远远大于这个故事本身的猎奇性了。

正文

对于一个想要了解性的少女来说,20世纪80年代的加拿大是一片广袤而贫瘠的土地。当时的网络并不发达,影院里的电影也设置了可观看观众的年龄段,电视节目都是被小心翼翼地剪辑过的。我设法看到的性爱场景几乎总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呈现的。女性杂志上满是如何让自己显得更有魅力的小贴士。我并不明白,打磨自己的外表如何能丰富内心的满足感。

在小说中,我寻找到了更多不同的视角。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喜欢描写性的书,这些书承认我们的生理特征和需求,并提供一种实用的教育。这些都是人们经常翻阅的平装书,可以将其中最好看的一页折起来。到我十四岁时,从朱迪·布鲁姆(Judy Blume)的著作,到《阁楼上的花》(Flowers in the Attic),再到《洞熊家族》(the Clan of the Cave Bear),我已经读完了大部分的经典作品。后来有一天,我姐姐的一个朋友靠过来,跟我耳语另一本书的情节,那是一本关于一个女人和一只熊做爱的书。

那是1987年,是最寒冷的一个冬季。我在图书馆里找到一本玛丽安·恩格尔(Marian Engel)的《熊》(Bear),就把它带回家到卧室里读。我穿着一件粗糙的毛衣,紧张地抓着书页,手指湿漉漉的,脸很热。散热器低吟着。我在试着了解如何与熊性交。

《熊》这本薄薄的小说早在十多年前就出版了。故事是关于一个叫卢(Lou)的孤独的档案管理员,她住在多伦多,是被单位(一个历史研究所)送到了在安大略省北部的小岛,给一个古怪的图书馆整理档案,这里的法官过去是一个19世纪的士兵——康奈尔·凯里,他的后裔,也是一个也叫康奈尔·凯里的女人。她在去世前将全部财产都捐赠给了研究所。除了成堆的书和文件,凯里还留下了一只熊。卢照顾这只动物。她喂他吃东西,带他游泳,开始预测他的需求。他们做爱。

恩格尔写道,「这是一个肥胖、长着雀斑、有着粉黑相间舌头的动物。它喜欢舔来舔去。在某种时候,它会发出刺耳的声音。它总在探寻。它让人觉得很温暖,很好,也很奇怪。」

兽性在我眼中并不重要:人类和熊,在一些时间段中,同样存在于神话领域。我对性的观念很狭隘,在我的想法之中,我简单地把熊放在我想象中的伴侣应该扮演的角色上。我记得我在思考舔和抚摸是否算作性行为。人类和熊的部分身体结构不太匹配,但卢必须尽力配合。这之中使用了蜂蜜。她抚摸自己。

恩格尔将目光集中在卢的内心世界和她的经历上。这本小说悄悄告诉我刺激会对一个女人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卢焕然一新地离开了小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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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二十年后,我试图写我的第一部小说。几个月前,我带给世上了一个新生命,但是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我很难去思考我的一些想法。我能集中的注意力就像呼啸的海浪,我的感觉就像幻觉。但当我列出一堆放弃写作的理由时,我工作的效率反而翻了倍。

在一天晚上,我太累了,睡不着觉,于是决定看书。我拿起了《熊》,但这本书我十四岁以后就再也没读过了。那些卖得很贵的精装本看起来像是一种恐吓。我记得,剧情似乎还可以掌控。一个女人去北方,做爱,然后再回来。这样的方向我还可以应付得来。

撇开我对这本书的狭隘的介绍不谈,我当时就知道《熊》有着崇高的文学背景。玛丽安·恩格尔(Marian Engel)于1985年去世,距我第一次看到她的作品的前两年,她已经在《熊》出版时成了知名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称这部小说「看似真实,但又像一个精心杜撰的民间传说」。她和恩格尔是那一代加拿大作家中的代表,证明了有价值的英语写作不必都来自伦敦或纽约。《熊》获得了总督文学奖,这是加拿大最负盛名的奖项之一。泰晤士报在评论中称这本书「简洁、充满讽刺,完全非同寻常」。

那天晚上,当我再度拿起它时,文字没有天旋地转,它们待在原地,邀请我进去。这一次,它读起来就像一个精心制作的幻想——一个女人可以自由地专注于自己。卢说她在这座城市的生活毫无意义。关于卢和前任情人共度的时光,恩格尔写道,「他爱她,只要袜子还叠着。」卢和她的老板有一腿,但这只是出于她的一种需求。

按照研究所的指示,她去了北方,但是,当她离开文明世界时,她的生活开启了。她盘点了这个地方,房子,书籍,她在「她的王国」中自由翱翔。她远行,晒黑了自己的身体,但也变得更强壮了,她经历了一种荒野生活。她圈养的熊跟她一同这样。当他们去游泳时,熊使劲拉着铁链,卢把这种小小的反叛解释为「回归生活」。

我重读了恩格尔的话,找到了我需要的东西。我意识到,《熊》是一个关于社会地位如何压制个人欲望的故事,这是女人和熊共有的经历。它关乎卢在真正醒来后会发生什么。第二天早上,我开始工作。

又过了十三年。我正在做一个调查。我在清理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关于1991年发生在我工作的地方附近的关于熊袭击事件的文件。在一次罕见地针对人类的致命袭击中,两名露营者被一头黑熊杀死,它吃掉了受害者的部分尸体,而对他们的食物却丝毫未动。我已经根据这次袭击大致写了一部小说,但是,在浏览旧剪报时,我意识到关于这个案件还有很多未解之谜。我想填补上这些空白。

我驱车北上,前往熊之乡,采访一位野生生物学家,他的房间里摆满了动物头骨、无线电项圈和在熊粪便中发现的大量种子。他态度随和,我们嘲笑了下自己那些鲜为人知的关于熊的DVD收藏片。对话谈到人类很少能清楚地看到熊;我们对它们的看法通常是——可爱的玩具、团队吉祥物、凶猛的野兽——它们就像是活在镜子里的形象。生物学家对我将在故事里如何描述熊表示担忧。我会把他妖魔化吗?

对谈结束后,我住进了一家汽车旅馆。我拿起那本扔进包里的《熊》。平装版的封面是一个女人的后背上,有着四个血迹斑斑的伤疤,这标志着卢和熊关系的转折点。

我和恩格尔一样在加拿大长大,恩格尔是欧洲移民的后裔。像我这样的人有着讲述北方历史故事的能力——那边是一片荒野,空无一人,等待着被发现。这些故事就好像对定居者和他们的后代的一种允诺,让他们安心接受自己所发现的东西:土地、树木、海狸皮、整个文化。我记得《熊》是一本讲的是一个女人开车向北去探索内心世界的故事的书。恩格尔到底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我讲的又是什么故事?

那天晚上,我读出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女人越过了现实和神话之间的界限。

卢来自一个远离荒野,生活在殖民想象中的民族。卢在康奈尔·凯里的图书馆里编目的那些书,是从各个地方买来的,为的是打造一个「被书籍牢牢包围的岛屿王国」。卢知道她可以给熊安上任意一副面孔,而被熊爱的感觉是她的发明。她在荒野中寻找自己的位置,试图重新发现自己。她说「熊,终于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感到舒适了。将你的皮囊给我。」

当熊用爪子抓伤卢的后背时,她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卢看着镜子,看到的不是「凶手留下的印记」,而是伤口。房子和所有的书,「不再是一个象征,而是一个实体。」这只熊真的只是一只熊。

这部小说是用现实主义手法写成的寓言。恩格尔敢于为人类与熊的关系设想出一种优雅而又似是而非的情爱弧线。然后她又驳斥了这种设想。读者不得不问,我为什么要相信这个故事?在第三遍阅读这本书后,我脑海中有了另一个问题,是关于我在现实生活中的调查。「我对那只熊看得有多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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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塔洛·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 )写道:「经典是一本永不言尽的书。」偶尔,会有新读者发现《熊》,有些人会呆呆地看着它的各种封面,或者想知道加拿大人在漫长的冬天会做些什么。那些坐下来阅读它的人会发现,这个平静的、感性的、女权主义的故事在质疑自己的根基。我打算再过15年再读一遍,到那时,我与这本书的关系将跨越近半个世纪。我知道《熊》还有很多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