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骋疆场多年的贺龙,一生从未向任何人低头,即便是在晚年蒙冤时,也始终保持着高贵的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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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贺龙的身体渐渐出现了问题。最早“缠”上贺龙的疾病,是常见的糖尿病。根据医生的诊断,贺龙的糖尿病原本并不严重,但需要药物维持和注意饮食调节。

当然,一向豁达豪放的贺龙,倒也没拿糖尿病当成什么大敌。毕竟,在贺龙眼中,没什么是不可战胜的。

不过,由于遭受林、江等人诬陷,贺龙在医疗和生活上受到的限制越来越严重,加上精神上的折磨,贺龙的病情迅速恶化。

1969年5月上旬,贺龙连续七次摔倒。对于一位患有糖尿病的老人而言,只是个非常不好的信号。到5月下旬时,贺龙的身体虽然表面上尚可,但实际上已经非常虚弱了。

病重的贺龙,此时有了更多的思考时间。但他所能做的,往往只能是回忆家乡和在前线战斗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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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4日深夜,贺龙再一次摔倒了。

这次“迎接”他醒来的,是一位年轻战士的歌声。在窗外站岗的哨兵,唱起了一首《洪湖水浪打浪》。

屋内的贺龙和夫人薛明,听到关于家乡的歌声后心潮起伏。贺龙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便爽朗地问哨兵:“同志,你是什么地方的人呀?”

哨兵不敢大声说话,用非常小的声音回应了贺龙:“湖北……阳……”

中间的几个字,贺龙和夫人没能听全,但贺龙不禁发出了感慨:

“沔阳,一定是沔阳。洪湖过去叫新堤,归沔阳管……人民是历史的真正主人,是最公正的裁判。谁为人民做了好事,人民永远不会忘记;谁在人民面前犯了罪,人民也不会饶恕。”

6月8日,贺龙开始出现了糖尿病酸中毒的症状。从早晨开始,连续三次呕吐,而且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也变得瘫软无力。

薛明见贺龙病情加重,赶紧设法联系大夫。可是,大夫的止吐针并未起到效果,贺龙的病症越来越严重。及至第二天获准住院,贺龙的病情再次延误。

1969年6月9日13时30分,曾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贺龙,在入院6个小时零9分钟后含恨逝世。

由于贺龙逝世时,身上还背负着“问题”。所以,贺龙的夫人携子女贺捷生、何鹏飞、贺晓明抵达医院时,只是在贺龙的遗体旁进行了短暂的默哀。至于遗体的火化及骨灰的安放等事宜,全部都对家属保密。

此时薛明和孩子们并不知道,如果不是当时周恩来的努力,家属很可能都不能见到贺龙最后一面。

关于这一点,还是1978年邓颖超告知薛明的:“贺总去世时,恩来很难过,是他通知黄永胜让你们去三零一医院与遗体告别的。”

周恩来与贺龙结识于1927年。

当时,蒋介石、汪精卫相继叛变革命,南京和武汉两方面的国民党右派相互勾结,革命形势陷入低潮。

危机时刻,时任二十军军长的贺龙毅然拥护和支持共产党。他对党代表周逸群表态:

“时局虽然这样紧张,我还是坚决拥护共产党,坚决执行共产党的决定。所有在我部队里工作的共产党员不要离开,放心大胆地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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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7月,贺龙第一次见到了他仰慕的周恩来。

两人见面后,贺龙紧紧握住周恩来的手说:

“你的大名,我早就晓得。逸群对你钦佩得很呢。如今见面胜似闻名喽!”

周恩来感慨到:

“疾风知劲草,我们对你是很钦佩的!”

在这次会谈中,周恩来向贺龙讲述了对当前形势的看法,使得贺龙豁然开朗。而贺龙也当即表示:

“我很清楚,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我听共产党的话,决心和蒋介石、汪精卫这帮王八蛋拼到底!”

1928年8月1日,周恩来、贺龙、叶挺、朱德、刘伯承等人发动了南昌起义。

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周恩来与贺龙已由最初的相互钦佩,发展成了亲密无间的革命友谊。

对于贺龙的遭遇,周恩来一直都十分难过。当贺龙受到冲击的时候,周恩来一直尽最大努力保护自己的这位老战友、革命的老功臣。

1967年1月,周恩来将贺龙一家接到了自己家中。尽管周恩来平日要处理繁重的事务,十分疲惫,但每次与贺龙在一起吃饭闲谈时总是会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段时间,也是贺龙晚年最开心的时刻。有一次,贺龙当着家属们的面,对周恩来感慨地说:“总理,你真是教育了我们两代人!

随着形势更加严峻,周恩来考虑到贺龙的安全,又派人将贺龙、薛明夫妇秘密送往玉泉山。

1967年国庆节前后,贺龙在玉泉山生病,周恩来克服阻力,设法将贺龙安排在二六七医院治疗。

贺龙出院后,周恩来还特意让杨德中去关注贺龙的取暖问题,并叮嘱贺龙“山沟里的温度低,比城里凉,要早烧暖气”。

不过,后来周恩来与贺龙之间的联系就中断了。

当初,周恩来与贺龙分离时,曾给贺龙留下了电话,说如果遇到困难,就设法联系。可是,当贺龙夫妇被列为专案审查对象后,根本找不到接触电话的机会。

在危难的时候,贺龙曾让薛明去悄悄使用哨兵的电话,但薛明发现,那是一部手摇电话,需要总机同意才能转接。

就这样,贺龙在最艰难的时候,一直盼着能与周恩来取得联系,而周恩来又何尝不想保住贺龙呢?

可惜,贺龙并没有坚持到自己平反的那一天。

贺龙逝世后,周恩来非常心痛。

当“关于贺龙死亡原因的报告”递交到周恩来手中后,周恩来的内心如同在滴血。他强忍着悲痛,用红铅笔仔细修正报告上的错别字和标点符号,但没有对文件做任何批示就将其退回“专案组”。

不对文件做批示即退回,在周恩来担任总理的期间,是相当罕见的。

贺龙逝世后,周恩来始终没有放弃寻找薛明。直到1971年10月,才确认薛明已被转移至偏远的贵州某地。前去接薛明的同志说:“是周总理让我们来找你的。为了寻找你,我们四处查访,几乎跑遍了整个中国。”

毛泽东听到贺龙逝世的噩耗时,正在读书,他手中的那卷线装书随之哗然落地,整个人也怅然若失。

此后,毛泽东在1973年12月21日的一次会议上,非常明确地说:“我看贺龙搞错了。”讲到激动时,毛泽东又气愤又激动,连声说要为贺龙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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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贺龙的问题,毛泽东一直很关注。1974年9月,毛泽东再次催问:“贺龙恢复名誉搞好了没有?不要核对材料了。

在毛泽东和周恩来的关怀和努力下,为贺龙恢复名誉的工作有了实质性进展。1974年9月29日,随着《关于为贺龙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的发出,大家心中更有了盼头。

周恩来当时身体状况不好,但还是安排邓颖超的秘书给薛明打电话,询问贺龙骨灰的下落,以便为后续工作提前做准备。不过,薛明和家人对贺龙骨灰的去向并不清楚。

原来,贺龙的遗体火化时,是以“王玉”的化名进行的,连家属都不知道去向。经过查找,贺龙的骨灰存放于八宝山西面的老山骨灰堂。

在取骨灰时,工作人员也不清楚“王玉”就是大名鼎鼎的贺龙,他们还在感慨和疑惑:

“这7块钱一个的骨灰盒能是大人物用的吗?连一般的群众,家庭稍微过得去的也会买个好点的骨灰盒,这对死者,对活人都是一种慰藉……”

不过,在老山骨灰堂等待了六年的贺龙骨灰,终于迎来了昭雪的一天,已经是莫大的慰藉。

骨灰取出来后,先被暂时安放在了设于礼堂一室的灵堂,同时也摆放好了遗像、花圈和鲜花。在骨灰两侧,由仪仗兵持枪守灵。守灵的战士每一小时换一次岗,不分昼夜,以最高礼仪陪伴贺老总。

1975年6月9日,对于周恩来而言,是意义非凡的一天。因为,在经过无数次争取后,“贺龙同志骨灰安放仪式”将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

这场葬礼,距贺龙逝世已经整整六年了。

此时,周恩来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

1972年时,周恩来被诊断出患有癌症,经过全面治疗,虽然病情趋于稳定,但因事务繁忙,始终没有得到较好的休息和调养;1974年年初,周恩来癌症复发,恶性肿瘤迅速发展,但依然坚持从事异常繁重的工作,尽管不断处于治疗中,8月还是又被确诊为癌症转移。

1975年带病做报告的周恩来

在贺龙骨灰安放仪式前夕,邓颖超特意与薛明通话,告诉薛明说:“恩来同志若来了,你们双方要控制些情绪。”

当时,周恩来已经经过了四次大手术,身体非常虚弱,复杂的心情又使得他彻夜难眠。周围人都看得出,周恩来状况相当差。但重病的周恩来不顾医生的劝阻,一定要亲自出席贺龙的骨灰安放仪式。

这一天,令在场的所有人泪奔。

周恩来已经被病痛折磨地无比消瘦,入场签到时,他的右手抖得十分严重,曾写过无数遍的名字,此时写起来已无比艰难,字迹如同无数珠子串起来的一般。签完后,周恩来感慨道:

“我不行了。我本想替邓小平签,不行,签不动了……”

周恩来进入休息室后,激动地搂住薛明,声音颤抖地说:

“薛明,我没有保住他啊!都六年了,老总的骨灰没能移到八宝山公墓,我很难过啊!”

古稀之年的周恩来,老泪纵横。薛明担心周恩来的身体,强行压抑内心的悲痛,在说了一句“总理,我感谢你对我们全家的关怀……”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贺龙同志骨灰安放仪式

这时,贺龙的女儿贺晓明走过去说:“周伯伯,您要保重身体呀!”

周恩来抬起头来,缓缓地说道:“晓明啊,我的日子也不长了……

贺晓明哇地一声哭了,整个休息室顿时哭成一片,众人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中。

当大家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后,周恩来表示,自己要代替叶剑英为贺龙致悼词。拿到悼词后,周恩来一边仔细地阅读,一边拿笔作了几处修改。

在致悼词时,周恩来捧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却如同举了重物一般。虚弱、激动的周恩来,不断发抖。

按照规定,众人向贺龙骨灰行三鞠躬礼,但周恩来却含着眼泪向贺龙连鞠了七个躬。在追悼会上,周恩来由衷地再次肯定“贺龙同志是一个好同志”。

贺龙逝世六年后,终于等到了公正的裁判。在这个被称为“骨灰安放仪式”的葬礼上,还能由周恩来这样的战友、知己前来送行,贺龙元帅终于可以安息了。

多年以后,人们在整理周恩来的遗物时,发现了周恩来在贺龙骨灰安放仪式上的致词原稿。这份稿件的标题,原本打印的是“程序”二字。

不过,周恩来特意亲笔将其改为“贺龙同志逝世六周年纪念会的悼词”。周恩来在众多文牍中,将这份悼词悉心保存下来,足见他对贺龙的深厚感情。

1976年1月8日,在参加完贺龙的骨灰安放仪式七个月后,人民的好总理周恩来在北京逝世,享年七十八岁,举国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