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酝酿、创作《白鹿原》长达六年之久,几乎耗尽心血。从认真准备素材到定稿后送交出版社编辑时忧心于审读意见等,充分证明了该作品对他的极端重要性。

《白鹿原》以史为卷,刻画了乡土中国五十年的变迁和风霜。其中,田小娥是作者笔下重点描写的人物,也是作家为千千万万的乡村女性谱写的一曲悲歌。

勾引、报复、设计,在经历了悲哀和不幸之后,田小娥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向迫害她的人发起有力的攻击。如果说田小娥是封建礼教的掘墓人,那塑造她悲剧的郭举人就是男权社会统治下的虚伪人物代表。

而在男权社会统治下的白鹿原,她不彻底地反抗,注定以悲剧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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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小娥的悲剧命运起源于郭举人,在这里,她逆来顺受地接受着郭举人的虐待。

《白鹿原》中,陈忠实用极其开放的笔墨刻画了郭举人非人道的行为。在黑娃初到郭家时,郭举人家的长工头低声对黑娃说:

“郭举人娶下那个二房女人不是为了睡觉要娃,专门给他泡枣的。每天晚上给女人那个地方塞进去三个干枣,第二天掏出来淘洗干净,郭举人空腹吃下,第二年就返老还童了。”

关于“泡枣”这一极具情色的画面,陈忠实进行了细节的刻画,并非是为了哗众取宠,主要有三个用意:

其一,田小娥的悲剧命运。作为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田小娥在郭家经历了不为人所知的隐秘。她像是大户人家的“xing工具”,虽然过着看似上等人的生活,其实却是生活在底层和阴暗中的悲哀女性。

其二,郭举人的愚昧无知。用“泡枣”这样闻所未闻的方式来养生,不过是郭举人发泄自己心中变态欲望的借口。而郭家的下人却对此坚信不疑,心理暗示自己郭举人“返老还童”。旧时代,最可怕的不是压榨,而是被压榨却不自知。

其三,田小娥无声却有力地反抗。每天晚上,田小娥都会在大老婆的监视下将干枣塞进去,但是在女人走后,她就会将干枣拿出来,扔到尿盆里。这样偷偷地报复,在田小娥心中埋下了反抗的种子。

这样的郭举人一直被读者所诟病,但是在陈忠实笔下,他却是一个有名望的正义之辈。

郭老汉是清朝时候的武举人,会几路拳脚,也能使枪抡棍。年过花甲,依旧喜欢骑着马奔驰。论年纪,他可以做田小娥的爷爷,因此也满足不了田小娥的身体需求。

人前,他是待人宽厚的财东,为人豪爽,对长工不拘小节,活由你干,饭由你吃,也很少听见他一直盯着长工干活。这样一个在当地有名望的财东,人后却做着不将田小娥当人看的事情,他的道貌岸然跃然纸上。

郭举人不仅自己有钱有势,而且子孙也都很有本事。郭家的儿孙全都在外头干事,有的为政,有的从军,有的经商,却没有一个在家里经营庄稼的。在这里,更有“下了将军坡,土地都姓郭”的说法。

如果说郭举人是反面人物的代表,那他的善良和名望,促使他掌握了主动的话语权,也注定了田小娥的声名狼藉。

在某个特定的时代,对与错的界限从来就不是那么清晰,而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很明显,郭举人就是这样一个可以控制舆论走向的人。

所以,在田小娥和黑娃的私情暴露以后,近乎所有人都站在了郭举人这边。一个穷苦人民出身的女人,因为给人家做妾才过上了富家太太的生活,却不守妇道,跟下人私通。

这样的罪名扣在田小娥头上,她就成了人人唾弃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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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极其看重名声的年代,郭举人“善意”的报复才是真正的恶。

他并没有将田小娥留在手中折磨,也许是不屑,也许是觉得她“肉臭”,但他也没有放过田小娥。他一封休书将田小娥送回了娘家,并将田小娥和长工私通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那是一个女人裹着小脚的年代,社会远没有现在这样的包容度。在很多人的眼中,田小娥才是社会的败类,应该被打死。无疑,郭举人的这一举动,又成了他的善行

被送回了家以后,田小娥首先面对的是她的父亲田秀才的怒火。他的父亲是一个屡考不中的书生,一辈子将面子看得最重,听说自己女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当即就病倒在了炕上。

出了这样的事情,田秀才首先想到的是将这个丢脸丧德的女儿打发出去,作者陈忠实用“向用锨铲除拉在院庭里的一泡狗屎一样急切”这句话来形容田秀才的急迫,也写出了田小娥在别人眼中的下贱和浪荡。

田小娥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风吹雨打。

尽管她很漂亮,但是没有人愿意要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有人甚至愿意娶一个名正言顺的寡妇,也不愿意要一个不守贞节的财女子,不仅娇惯,还难以侍弄。

失去了贞洁的田小娥,经历了这世上最无情的羞辱。所有的反抗都是因为过度压迫,此刻的她,活着只剩苟且,但她宁愿一个人摸爬滚打地活着,也从未想过去死,因为她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黑娃的出现给了田小娥反抗压迫的勇气,她的坚决,无形地助推着田小娥的成长。

郭举人对待黑娃,远比其他长工要好,不仅给了他安身之所,也没有像其他财东那样压迫人,更重要的是他在这里深得郭举人的重视和信任。

因为田小娥的主动,他做出了对不起郭举人的事情,这对于黑娃来说是非常内疚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在两个人的私情被发现以后,郭举人不仅没有惩罚他,还给他钱让他回家。

“你爸养你这么大可不容易,门面摸了黑,怕是你娃娃一辈子也难寻个女人了。”
“这样吧,我把你前半年的工钱给你,你另到别处找个主家去,记住,以后再甭做这号丢脸丧德的事情了”

郭举人给了黑娃以往的善良,不仅保持了他在所有人面前的形象,更让黑娃自身也对他感恩戴德,他心里很难过,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做下这种对不起主人的事,自己还算人吗?

因此,他没有要郭举人的钱,而是一个人离开,准备随便找一个地方干活。

郭举人的“假善良”是聪慧的,让受害者自己心存愧疚,他的为人处世之道已经登峰造极。只是陈忠实笔下的郭举人,并非是一个真正的好人,而是彻彻底底的伪君子。

在黑娃走后,郭举人却派了自己的两个侄子痛下杀手,揭开了郭举人真实的丑陋面目,一个活在封建礼教之下道貌岸然的小人。

陈忠实笔下的人物极具复杂性,并非非黑即白。

郭举人对其他人的善良,不过是为了图一个好名声,也是为了掌握话语的主动权。他用一点点小恩惠收买人心,却并非真正的良善之人。

这种反衬的手法,正是《白鹿原》的精彩之处。而对田小娥和黑娃的恶,才是郭举人的真实面目,与他人前的善良形成鲜明的对比,也非常具有讽刺意味。

像郭举人这样的虚伪小人,才更具现实意义,一如我们真实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