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主峰位于我国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境内,以变幻万千的云海、珍稀多样的植物而著称。三十多年前,这里曾是一片硝烟弥漫的战场,成千上万的英烈们,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了祖国领土主权的完整,也铸就了“艰苦奋战,无私奉献”的老山精神……

在老山的主峰上,如今建成了一个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每天都会很多人参观瞻仰,他们中有的是学生,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的是烈士的家人……

而峰顶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巍然屹立的英雄雕像,他身披戎装,手握钢枪,目光坚毅。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级战斗英雄——张大权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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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电影《高山下的花环》中连长梁三喜的人物原型,在最后一次战斗中三次负伤三次冲锋,为何又被称为“盘肠英雄”?

他身为副连长,牺牲后却留下一张700元的欠账单,其中有何隐情?

那张举世闻名、感动无数国人的“无名烈士老山插旗照”,当中的主人公究竟是不是他?

家与国之间的艰难抉择

1957年5月,张大权出生于贵州省金沙县的一个农民家庭,由于家境贫寒,他上完小学就被迫辍学了。

1976年,已是两个孩子父亲的他,瞒着家人偷偷报名参了军。

父亲得知后大发雷霆,痛骂他不孝顺、不顾家,让他去把报名申请退回来。

当时,张大权的儿子刚出生还未满月,父母年事已高又体弱多病,还有弟弟妹妹正在上学,一大家子的生活重担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这一走,本就困难的家庭生计怎么维持?难怪父亲会如此生气。

作为妻子,范华敏当然更清楚这一点,但她心里只有一个朴素的想法:男人的后腿拖不得。

为此,她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向公公求情:“阿爹,你就让大权去吧,我相信他会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就这样,在一个寒冬腊月的早晨,张大权挥别了挚爱的亲人,搭上了去往祖国南疆的绿皮火车。

来到部队后,他遵守纪律,勤奋刻苦,日复一日地从事着高强度的军事训练:

为了提高射击技术,张大权在枪上悬挂砖头,在灼人的烈日下一练就是几个小时;为了练习投弹,他每天比别人早起一小时,睡觉前不做完五百个俯卧撑不休息;为了练习跨越障碍,他把那水泥板制的矮墙跨了一次又一次,膝盖皮被刮掉一大块,血淋淋的肉都现了出来……

凭着异乎常人的努力和恒心,这位文化底子薄的农村青年,在部队逐渐站稳了脚跟,并得到了上级的赏识。

几年时间里,他从昆明军区某部的一名普通战士,相继提升为班长、排长、副连长,还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服役期间,为了供家中弟妹们上学,他省吃俭用,从不乱花一分钱。为了攒钱给父亲治病,他先是抽档次最低的“红缨”烟,后来干脆戒掉不抽。

一次探家前,为了给儿子带一件生日礼物,他转遍了大街小巷,左思右想,才咬牙买了一个价值1.7元的小礼物。

由于一心扑在训练和工作上,张大权从入伍到牺牲的八年时间里,只有过两次回家探亲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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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是送退伍战友时顺道回家看望,由于时间匆忙,没能在家过多停留。

另一次则待的时间长了一些,但也不过数十天。在家的日子里,家里的茅草房被张大权打扫得一尘不染。他每天上山砍柴,下地割牛草,忙忙碌碌总也停不下来。

妻子劝他,好不容易回一次家,还是多歇着吧。张大权却说,多砍些柴,你们好用到我下次回来。

临别前,他望着年久失修、四处漏风的茅草屋,对妻子说,下次回来一定要把家里的房子翻盖一新。

为了实现这一愿望,从1981年开始,他连续3年没有回家,硬是从日常生活中省下了580多元。

1983年底,就在张大权准备带着这些钱回家翻盖房子的时候,他所在的118团接到了作战命令,他二话不说,打消了休探亲假的念头,立即投入到了紧张的战前训练中。

不久后,他就跟随连队一起,奔赴炮火连天的老山前线……

死也要死在主峰上!

1984年4月28日,老山收复战正式打响,而海拔1484米的老山主峰,之前一直被越军非法侵占。

拿下主峰阵地,就意味着占据了战略制高点,对能否取得老山战役的全线胜利,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越军也深知这一点,他们在主峰阵地上布下了重兵防守,除了火炮、机枪组成的密集火力网外,还利用丛深林密的地形,设置了多个隐蔽掩体,这无疑给我军的进攻带来了较大的难度。

为了啃下这一块“硬骨头”,在军委的战前部署中,主攻部队分成左右两翼,分散敌军防守兵力,以夺下主峰阵地。

张大权所在的118团5连,是负责右翼攻击的主攻连,其中1排、2排组成突击队,张大权担任队长,他们的任务是对主峰阵地发起先遣攻击。

战斗打响后,张大权身先士卒,带领突击队员奋勇冲杀,很快接连夺取了21、22号高地,尖刀班已突进至主峰脚下。

随后,突击队利用交叉掩护攻击的战术,逐步向主峰阵地逼近,在这种凌厉的攻势下,越军开始收缩防线。

然而,正当突击队占领主峰南侧山头阵地时,刚进入中间凹地的先头排,遭遇了北侧山头越军明暗火力的疯狂射击,有7名战士当场牺牲。

随后,其余的越军又从隐蔽的坑道里钻出一齐开火,使突击队腹背受敌,伤亡人数又有所增加。

眼见形势危急,张大权果断请求后方炮火掩护,将突击队撤出凹地,第一次进攻暂时受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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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权清点了人数,根据主峰地形又重新调整了攻击方案,发起了第二次进攻,他怀抱一挺轻机枪,又一次冲在了队伍的最前列。

冲锋中,他的左手腕被敌人子弹射穿,鲜血顺着枪管往下流,染红了滚烫的机枪。左手因受伤失去了力量,他就用背带把机枪挂在脖子上,右臂夹住枪托扫射,继续带队冲击。

很快,越军防线就被突破,北侧山头近在咫尺。

然而,狡猾的越军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他们纷纷躲进掩体,用电台呼唤其炮兵,对主峰阵地实行覆盖式轰炸。

一瞬间,炮弹像雨点一样砸了下来,巨大的声浪、横飞的弹片、漫天的烟火,令天地无光,日月失色。

立足未稳的突击队员,没有任何依托和掩护,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下,人员伤亡很大。

张大权也再一次负了伤,他的右大腿被炸伤,腹部被弹片削破了一个洞,肠子都流了出来,他隐蔽在一个炮弹坑里,撕开三角巾简单包扎了伤口,指挥突击队再一次撤了下来,第二次进攻再次受挫。

这时,越军像幽灵一样再次爬出掩体,用蹩脚的汉语辱骂着我军战士,并把遇难烈士的遗体往山下扔。看到这种狂妄至极、令人发指的恶行,战士们气得双眼冒火,不顾一切地要和敌人拼命。

冷静的张大权立即制止了这一危险的冲动行为。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强忍着腹部的剧痛,把剩余的23名突击队员聚拢到一起。

他用那已经嘶哑的嗓音,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们5连的历史上从没出现过草包!我们这一代人也绝不当草包!现在,我张大权愿意以死相拼,带着你们做最后一次冲击!活着,就要站在主峰上!死了,我们也要躺在主峰上!”

随后,突击队员们在张大权的率领下,向主峰阵地发起了第三次进攻。与此同时,协同作战的7连、45连在主峰另一侧也发起了冲击,一直负隅顽抗的越军再也抵挡不住这一次的攻势,主峰阵地终于成功被我军收复。

然而,在冲锋过程中,张大权头部中弹,连续第三次负伤,也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次负伤。

这一次,他再也没能爬起来,倒在了离主峰阵地不远的半山腰上,鲜血染红了这一片他誓死捍卫的神圣国土。

张大权牺牲后,被安葬于云南省麻栗坡烈士陵园,墓碑位于陵园中心的英雄台。

战后,他被中央军委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

700元欠账单

在张大权牺牲的前半年,由于部队战备训练的保密规定,电报、书信一律不准发出,他和家里也因此断了音信。

张大权有一个堂侄在贵州老家的村大队任职,范华敏就托他时刻留意着,看有没有张大权的来信。

直到张大权牺牲三天后,堂侄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关于他英雄事迹的报道,才得知他已经在老山收复战中为国捐躯。

他随即匆忙赶往张大权的家,此时张大权的妻子范华敏正在菜地里干活,她心里还在纳闷丈夫为何这么久都没有来信,家里的老房子还在等着他回来翻盖。

当时只有9岁的儿子张平将母亲喊回了家,一看到报纸上丈夫的黑框照片,范华敏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两眼发黑,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两天以后,范华敏和张平被接到部队,参加庆功大会,捧着父亲的军功章,张平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着。母亲强忍住悲痛,对他说:“你是战斗英雄的儿子,怎么可以哭鼻子?要像你父亲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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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理张大权的遗物时,5连官兵们意外发现了他的一张700元欠账单,上面还注明:如果他牺牲了,这些钱由家属代还。

他们没有想到,由于战时条件艰苦,副连长经常把工资拿出来给全连士兵买罐头改善伙食,竟然还会有欠账单。感动不已的他们瞒着范华敏,准备集体捐款来还账。

范华敏得知后,死活不依,并说大权有交待,这些钱由家里帮他还。最后,她坚持从2000元抚恤金中拿出钱来自己把账还了。

身为副连长的张大权平时爱兵如子,始终保持着平易朴实的作风,与他一起工作、战斗过的部下,没有谁不怀念他的。

在张大权牺牲后的三十多年里,当年的战友们每年都会去老山祭奠他。而在张平的童年记忆里,去他家里看望慰问的现役或退伍的军人从未间断。

“老山插旗照”背后的真相

这是一张著名的战地照片:昏黄的天空下,弥漫着战火的硝烟,一名已经牺牲的旗手战士,仍然紧紧握着手中的旗杆,以冰冷的身躯撑起了已经残缺的红旗。在这面鲜血染成的红旗指引下,一旁的战友继续向前奋勇冲锋着......

与美军硫磺岛插旗、苏军柏林国会大厦插旗照不同的是,画面中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残酷而悲壮的气氛,也因此感染了无数人,被视为中国军人精神的一种象征。

这张照片的拍摄背景被认为是1984年4月28日的老山收复战,然而对于照片中的主人公,却有着很多不同版本的说法。

在一开始的报道中,普遍将张大权当成了照片中的扛旗战士,但张大权的牺牲地点位于主峰的半山腰,并没有冲上峰顶,而且他也不是旗手。所以,这一说法是有误的,主要是因为张大权的英雄事迹广为人知,造成了一种误解。

之后,有媒体经过求证后,认为照片中的扛旗战士是118团3营7连战士何天华,一旁冲锋的则是他的班长罗仕忠。针对这种说法,何天华的家属出面回应说:何天华确实是班里的红旗手,但他并没有牺牲,退伍后曾在家乡一家供销社上班,下岗后一直无正式工作。

罗仕忠本人则回忆说,当年他和何天华所在的7连2排5班,确实是第一个冲上老山主峰的,为此他们班还荣立了集体二等功,但对于照片中的人物,他并不能确定是否就是他们二人,之前也从未看过这张照片,它更像是影视剧里的镜头,并非真实的战地摄影。

后排左一为何天华

时任老山主攻团营长的臧雷说:“七连冲上主峰后,何天华和罗世忠两人把一枚反坦克地雷放置在敌人观察所的顶端,拉了火,把它炸塌了,然后向连里面举起了信号旗,这是个信号规定,拿下主峰后,用信号旗向后方报告,这样就表明老山主峰已在我手......”

从他的叙述中可以得知,当时我军占领主峰后,确实举过旗,但并不是照片中的红旗,而是只有成人巴掌大小的信号旗。从军事常识上来讲,在冲锋时举起这么大一面的红旗,不仅暴露了我方的进攻路线,还为敌人提供了目标明显的火力攻击点,这在实战中是极其危险的行为,也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后来,27军某部通信连电台台长赵利滨站了出来,说明这是1987年在拍摄战场纪实片《战士万岁》时摆拍的,为这场争论画上了句号。

然而,照片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战士们英勇无畏的军人精神,它远比照片本身更真实,更震撼!无论是牺牲的张大权烈士,还是活着的罗仕忠和何天华,抑或是以他们为代表的广大英烈和越战老兵们,都是这种精神的镌刻者、传承者。

对于所有参战官兵而言,老山收复战的胜利,不仅仅意味着凯旋的荣誉和鲜花,更意味着死亡的沉重和损失。

在这一战中,很多年轻的生命永远地停留在18岁、19岁、20岁,他们用自己的短暂人生谱写了一曲血与火交织的青春之歌。

包括张大权在内,老山一战中,主攻团共有170多名干部战士牺牲,有500多人负伤。

英雄精神代代传

张大权牺牲时,他的儿子张平9岁,女儿张艳只有3岁。

与张艳对父亲完全没有印象不同的是,张平小时候曾和父亲有过一段朝夕相处的宝贵时光。

但对当时的他来说,这段经历却充满了“痛苦”。7岁那年,他和母亲一起被父亲接到部队驻地团聚,还在驻地的学校上了学,他生性顽皮,但父亲却像管兵一样管着他。

一次,他和小伙伴们逃课去野地里摘茄子,回家后编了一通瞎话却被父亲识破,不仅挨了揍,还被罚跪了一下午。

但更多的还是幸福,父亲经常给他讲故事、做木头枪,还教育他做人的道理。

然而,这种温馨的时光并没能持续太久,一年后的一个晚上,正和家人一起吃饭的张大权接到通知,匆匆赶去开会。第二天一早,他就把妻儿送上了回家的火车。

临别前,他和儿子约定:春节一定回家,修修家里的老房子,给他和妹妹带好多好多的礼物,还要教张平做木枪,抓坏人……

然而,最终他“失约”了,这一别成了永诀,这些再简单不过的愿望也成了永远无法实现的遗憾......

18岁那年,决定追随父亲足迹的张平,毅然报名参军。家人得知这一消息后,都沉默无语,爷爷奶奶更是反对,母亲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默默地流泪。

尽管头上顶着英雄后代的光环,但张平的军旅之路并不平坦,他来到了父亲生前所在的部队,扎扎实实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干,逐步得到提升。

2008年汶川地震时,身为军运油料助理员的他,冒着塌方和滚石的危险向震中运送给养和建材。一次,一块砾石从山上滚下来,砸坏了车窗,但张平毫无畏惧,在不断的余震和飞石中,毅然向前行驶。最终,任务圆满完成,张平身上却留下了多处“光荣疤”。

不仅装备修理技术精湛,他还致力于推动装备技术革新。他探索研究的四色防空灯编成灯光信号的战法,实现了部队动中编队,动中指挥。

从军20多年来,他多次受到各级单位表彰,多次被评为技术能手,两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荣立三等功一次。

然而,到了2016年,已身为副团级军官的他,却主动向组织递交了转业申请书。

这一年的清明节,张平像往年一样,带着妻儿来到烈士陵园祭拜父亲。献花鞠躬之后,张平让妻儿先行离开,独自一人和父亲说起了心里话:

“爸爸,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您牺牲的前一刻,有没有想过妈妈和我,有没有想过让我像您一样英勇呢?

今天有一件事向您报告,希望您能理解:今年我主动向组织递交了转业申请书,这不是因为我怕苦怕累不再热爱军队,相反,我觉得作为一名英雄的儿女,更应该坚决服从安排,用行动为改革强军贡献力量......”

张大权的女儿张艳长大后,成为了一名医护工作者。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她第一时间报名,主动要求参加驰援武汉的医护队伍,在请战书中,她写道:父亲的战场硝烟弥漫,视死如归,我的战场“疫”火纷纷,又有何惧?

张大权烈士已经离开我们30多年了,但是他奉献牺牲的英雄精神却流淌在子女的血液里,也必将世代传承下去。

在云南省麻栗坡烈士陵园里,和张大权长眠在一起的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900多名烈士。其中,有很多烈士因为家庭困难、路途遥远、和亲人失去音讯等原因,一直没有家属前来祭奠,他们一直在地下静静等待着,希望这一天不会等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