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想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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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花区政府对面有一处建筑群,建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是抚顺煤炭研究院。新世纪后成为辽宁石油化工大学下属的三本院校,于2016年废弃。这处建筑群里既有苏式楼和带有“文革”标语的构筑物,还有许多树木,梨树、松树、柏树、榆树和在抚顺稀有的法国梧桐树三球悬铃木。后来,这处建筑群被列为全国“三普”文物名录。就在2020年末,这处建筑群全部被拆掉,只剩下三棵梧桐树。

这是我酝酿了两个多月才想出来的开头。是因为这个地方特色太多了,不知道从何说起。12月末,我再次乘车路过望花区政府,发现对面的楼已经被拆平了,一处建国初期的标志性建筑就这样消失了。这个院子,我一共进去过4次,我对这里不太熟悉却印象深刻。

21世纪初的几年,望花区还有大片的老房子,盖县街、锦州路、凤城街、辽阳路有日式住宅群,本溪路、辽中街、朝阳路、北镇街、西丰街、机修、青台子有苏式住宅。此外,铝厂俱乐部、望花邮局、三座水塔、两座望花寮等有特色的建筑遍布大街小巷,然而就在短短20年间,这些建筑消失殆尽。

关于望花,我对丹东路旁的建筑了解程度浅于雷锋路,小时候刚刚开通的807路和小客105只走雷锋路,丹东路只有乘坐“雷锋号”时才路过。

十多年前,望花的老建筑已经在被拆与被拆的边缘徘徊,我乘坐雷锋号经过丹东路偶然发现了路旁有两座三层高的清水红砖的建筑,看样子是一个标志性建筑。当时我还没开始研究抚顺历史,只在头脑里留下来一个印象。几年后我在网上看见一张标注“抚顺煤炭研究院”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版的彩色明信片,才联想到这里,并引起强烈关注。

抚顺煤炭研究院全称为煤炭科学研究总院抚顺分院,始建于1953年,是我国煤炭行业建立最早的主要从事煤矿安全技术研究和产品开发的科研机构。建筑主体为3栋砖混结构建筑,均坐北朝南,这是一个建筑群。其中1号楼建筑平面为不规则山字形,中间3层,两厢为两层,东西厢楼梯门窗较大,有车库门,上有齿轮状装饰窗,南北主入口外有装饰门房,两侧门边有装饰边框,平顶,周边装饰女儿墙,曾为抚顺煤炭研究院检测中心办公楼。同时这座楼的南侧东西厢楼之间有法国梧桐树。2号、3号楼建筑平面均为不规则凹字形,2号楼为平屋顶,屋檐下有块状装饰,楼体北面两端有装饰窗,东西侧门雨塔下有装饰边墙。3号楼为四坡屋顶,水泥挂瓦,中间及两端屋顶有女儿墙,正中有棋杆座,楼梯有装饰木扶手,屋顶有装饰天棚角线和雕花。根据60年代卫星地图和附近居民的回忆,调查出2号楼为70年代所建。

2006年9月,煤研总部搬迁至李石开发区,监测中心等留在原址办公,院内大部分被辽宁石化大学收并,改为顺华能源学院校区。2013年12月顺华能源学院由辽宁石油化工大学完全托管,2013年及以后不再招生,2016年最后一届学生毕业,建筑物就此荒废。2020年7月16日,教育部同意撤销辽宁石油化工大学顺华能源学院建制。

此外,煤炭研究院建筑群内,还有一个特别的建筑,就是煤研实验井架。主体为钢筋混凝土构筑,呈长方体状,底边为5米×44米,高38米,上面为钢架托起的正方体检验室,西面有一斜置的防护支架。井架外壁西北两侧分别有“1967中国共产党万岁”字样,东面的绞车和轨道已经拆除,只有铁架和铁轮滑存在。据资料记載,该井架是我国第一个进行立井防护器和斜井人车测验的实验井架,主要检测斜井人车,平巷人车,矿井车,立井罐笼和提升连接装置矿用设备的安全性能。此井架是新中国煤炭事业发展的见证,具有历史价值。当年“三普”文物调查组将井架和办公楼列为两项名录,足以见得此井架的重要性。调查组还建议,对此应加强保护,作为遗迹保存。然而现如今,这两项名录里的建筑都被拆掉了,只剩下人们对它们的回忆。

2017年,我在微信群里认识了网友罡哥,他住在望花,对煤炭研究院比较熟悉。听他讲这里是20世纪50年代所建的办公楼,院内有全市仅存三棵的法国梧桐树。于是我开始研究抚顺煤炭研究院的历史,并在2018年和他一同到院内考察。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这处建筑群的院内,对内部环境不了解,那时顺华能源学院刚刚送走了最后一届毕业生,大门还有守卫。罡哥担心守卫不让进,告诉我院墙东侧有破损的铁丝网,让我和他一起钻铁丝网进去。钻铁丝网进入院后没走几步就被守卫发现了,守卫因我们擅自进入怒斥着要撵我们出去。那天是18年的三伏天,我正好剃了一个光头,罡哥灵机一动编了一个谎言,对守卫说他就是这个学校毕业的,你看他头发都剃了,就想回学校看一看,你就让他进去看一看吧。他这么一说守卫愣了,我也愣了,我又不好反驳。就这样,罡哥打着感情牌让我们戏剧性地进入到院内拍照,那天我们拍到天见黑才出来。几天后,我在抚顺拾遗公众号写了一篇文章《荒废的煤研院里有参天的法国梧桐和老标语》,并用疑问的口吻将煤研院内建筑与树木的命运和盘托出。

第二次进入是在2019年好友战志云飞来抚顺时,正好当时他要去雷锋纪念馆,我和他说有一处20世纪50年代的老建筑很好,就一路去了。那天值班的守卫人很随和,我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他就让我们进入院内,我和守卫聊的还很投缘,他也表示建筑要拆除很可惜。从那以后,我一直在关注它的拆迁动向,直到2020年的夏天,也没有拆,但已离拆不久。

煤炭研究院建筑群北起丹东路,南至本溪路,西起西丰街,东至北镇街,正好占一个方块,面积很大,并且地下还有人防工程,一般的开发商很难承担这样的项目,即使顺华能源学校搬迁,这块地也很难立刻开始房地产开发,成为区政府老大难问题。就在2020年春天,望花区经人介绍联络上万达集团高管,促成了这一地块的开发。我认为煤研建筑群的拆迁,这对于盘活闲置资产来说是好事,对于保护历史建筑来说就是坏事,可是在房地产市场兴盛的今天,历史建筑的喘息空间微乎其微,新式建筑千篇一律,对城市建筑多样化来说是一个打击。

2020年夏天的一天,我到搭连地区拍照,正好路过搭连运煤漏,对这个建筑有了一些了解,在和抚顺历史爱好者杜总聊天时谈起了这个建筑,他很感兴趣,于是我们一起去看看。正好那天他接一位住在望花的朋友同去,我想起了煤研建筑群院内也有一个和煤有关的建筑,煤研实验井架。就这样,我们一同进入煤研建筑群院内,这是我第三次来。此时的煤研研究院内绿树成荫,杂草丛生,三座办公楼和实验井架静静地立在那里,院内只有微风吹过的气息。我与杜总进入西侧的1号楼,给他介绍了带木头的水泥楼梯和楼外的法国梧桐树。然后又看了实验井架,杜总还拍了短视频。杜总顺手在书上摘了一个梨放在嘴里,并谈论起哪个甜,哪个不甜,这时我才发现煤研建筑群里除了法国梧桐树还有梨树。我想,这个建筑群如果不拆除,改成一个公司的办公地,说不定还是抚顺一景。

既然地块招商开发,煤炭研究院旧址的毁灭之日该来的还是回来。2020年最后的两个月,我正好在抚顺、沈阳、大连、上海四地徘徊,顾不上记录煤炭研究院建筑群,可是有一次我乘坐雷锋号还是看见3号楼的窗户已经拆掉了,这时我赶紧制定拍照日程,为这一地标建筑留下最后影像。

回到抚顺后,次日我约爱好拍照的赖大爷一起前往煤研,我们在丹东路北侧拍摄了全景后又过马路来到3号楼前,这时赖大爷告诉我楼上还有一个毛主席像。我定睛瞧看果然在正门上方三层的一个窗口内放着一个立体的毛主席头像,这个头像的尺寸和人头差不多,做工非常精致,栩栩如生。雕像上的毛主席表情平静,站在窗前看着对面,好像淡然地接受了眼前的现实。我当时大吃一惊,头脑里出现几个问号,两次我进楼内都没发现雕像,为什么这时出现了?楼都要拆了还不把雕像搬走放那干啥?我不认识相关煤研领导,猜想这块地也许已经不归煤研管了,因此我立刻拍下照片,发到朋友圈,呼吁有关部门将毛主席雕像保护起来。几小时后,有朋友问我位置在哪,我便告诉了他,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告诉我雕像被保护起来了,我很是欣慰,心想自己发的朋友圈还有点作用,这么快有关部门就重视起来了,接着在群里看见一张毛主席雕像被装进汽车后备箱的图片,原来那位朋友告诉我保护起来是他自己拿回家收藏了。

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两个道理:“没有什么永垂不朽”、“高手在民间”,当一部分人崇拜时,对另一部分人来说是无奈,只有公正客观地从收藏的角度来看才是真正地热爱。如果不是我发现了雕像可能大多数活着的人都不知道它曾在煤研存在过,如果不是这位朋友起大早把雕像抢救回来,现在可能和楼一样消失了。

半个月后,这座建筑群已经濒临灭绝,只有实验井架还没被拆,我进入院内为煤研拍了最后一次照片。我看着井架上的字,心里五味杂陈,想到了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的一句词“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好友战志云飞告诉我,沈阳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中的“李熏楼”与煤研三号楼外形很像,只是比抚顺的规模大一些,有天我正好路过“李熏楼”门口感觉确实很像,然而神似的两座楼命运各异,“李熏楼”已被列为沈阳第五批历史建筑,抚顺的被拆除了。在抚顺,50年代的带有苏联风格的大型标志性公共建筑几乎绝迹了,除了四层的外墙已经倾斜的老市委办公楼就是抚顺商业干校旧址,像抚顺医学院旧址、抚顺第二医院、抚顺石油学院这些建筑虽然也建于同时期,但找不出多少苏式楼元素,况且已经罩面。抚顺要说原滋原味的苏式楼非煤炭研究院莫属。

2021,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