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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9日,《又见奈良》全国上映,

去年在上海电影节展映时,

两场的票18秒被抢空,

之后又在东京电影节上进行了特别展映,

大获好评。

影片监制是河濑直美和贾樟柯,

摄影师是蔡明亮的御用摄影师廖本榕,

剪辑师陈博文,代表作有《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一一》《赛德克·巴莱》,

配乐师是北野武的御用配乐师铃木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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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彦姝 饰 陈奶奶

电影讲述了一个中国奶奶不远千里奔赴日本,

寻找自己的日本养女的故事。

她的养女是“战后遗孤”,

1945年抗战结束后,日军撤离东北,

大量日本移民的孩子被遗弃在中国,

之后被中国老百姓收养,

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后,

很多遗孤回到自己的母国日本,

从此与养父母分别。

原本沉重的历史主题,

片子却用了一种轻盈忧伤的方式来表达,

很多人看了之后形容此片

“温暖”“治愈”“细水长流”。

鹏飞

影片上映前,我们专访了80后导演鹏飞,

聊了聊他如何hold住这么强大的一个团队,

以及为什么要拍一部这样的电影。

“在疯狂的年代,

也有无比可贵的人性的光辉。”

自述 | 鹏飞

采访 | 宋远程 责编 | 石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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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奈良》讲了一个七十多岁的陈奶奶,因为多年未收到自己日本养女的来信,决定千里迢迢去日本寻亲。她的养女陈丽华,就是1945年日本战败后诞生的那一批“战后遗孤”。

“战后遗孤”的概念,在日本更加普及,对于大部分中国人来说却有些陌生。这样一批人,是日本的血缘,却从小被日本父母遗弃,被中国人收养,习得的是中国的文化。他们的存在是肉眼可见的战争的伤痕,也在历史的讲述中被常常忽略。

小说家严歌苓曾打捞过这个人群的故事,不过《小姨多鹤》里的日本女孩多鹤,被遗弃时已经16岁。

《又见奈良》里的遗孤,大多还是婴儿就被收养,像一个中国人那样长大,中日文化的冲突不在表面上,而在更内里的层面,哪怕他们已经有了后代,甚至孙辈,仍然时时叩问自己:我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英泽 饰 遗孤后代小泽

影片在日本奈良取景,在中国人眼里,奈良是一个旅游胜地。导演鹏飞不得不在上影节展映时专门澄清:“这不是风光片,这是一部战争反思的片子。我想讲述的是战争伤痕影响中日几代人的故事。”

影片背后的历史很沉重,但是讲述故事的方式却充满温情和幽默。剧情进入正题之前,先用了几分钟的动画,交代了故事的历史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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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做法参考了香港导演许冠文《天才与白痴》的片头,风格又糅合了鹏飞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的质感,比如《没头脑和不高兴》。

“我从《米花之味》开始就走有点儿喜剧、冷幽默的风格,《又见奈良》我想延续这种风格。”北野武是鹏飞最爱的电影导演之一,他喜欢北野武的那种干净简洁、举重若轻,“然后时不时蹦出来一个幽默的东西。”

小泽全程陪同陈奶奶找她的遗孤养女

这部电影其实是命题作文。2018年,《米花之味》参加河濑直美导演创办的奈良电影节,获得观众选择奖。

按照电影节的规定,4个获奖者需要在两个星期内提交一个剧本大纲,中选的人可以得到资助,跟河濑直美合作拍片,她来制片,并提前选为下一届奈良电影节的开幕片。然后要求影片全程在奈良拍摄。

“我当时想,中日文化交流密切,一水之隔,如果我拍一个留学生故事或者爱情故事,会觉得太浪费了。我决定要拍一个反战题材。但反战并不是说一定要有战争场面,我还是想聚焦在普通百姓、小人物上面。我查了很多资料,最后决定去拍战后遗孤与养母的故事。”

四个人之中,鹏飞的故事很幸运地入选了。

影片拍摄时间只花了19天,完整的剧本撰写花了20天,但鹏飞构思的时间很长。落笔之前,他在奈良本地体验生活了9个月,每天不停地记录自己感受到的点,各种零星的片段,最后再组织起来。

“我其实不是个好编剧,我创作的方法就是体验。《米花之味》我在云南前后花了一年,《又见奈良》也是在日本满山地找遗孤。”

鹏飞喜欢的另一个导演是小津安二郎,“他写过一本书,说刻画人物时应该注重的是人物细节上的点点滴滴,我也想用这种方式,我不会一眼让你看出这个人经历过什么,而是点点滴滴地透露出来。”

《米花之味》剧照

他是1982年生人,高中毕业后,去法国学了八年电影,曾经在蔡明亮的剧组中实习,《郊游》里他是编剧、副导演,《脸》里他是导演助理。

蔡明亮极大地影响了他早期作品的风格。他的第一部长片《地下香》,拍外出打工的人,用了大量的广角长镜头,人物在镜头里走来走去。

第二部长片《米花之味》,他开始试图建立自己的电影语言,尽量少地采用长镜头,更多地用剪接去讲故事。

《米花之味》剧照

《又见奈良》是他的第三部长片,完成度比前两部又胜一筹。他自己那种温情细腻冷幽默的风格,也逐渐清晰。有人评价说,他可能是中国年轻导演中最会拍喜剧的人,他私下里也承认,喜剧片是他最爱看的电影类型之一。

由于河濑直美制片的缘故,片子里的很多工作人员都是河濑直美导演的长期合作对象。录音指导森英司,与河濑直美合作十多年。片子在北京进行后期混音的时候,混音的老师问,录音师是不是年纪很大了?

鹏飞很奇怪,“您怎么知道的?”这位混音老师曾经跟张艺谋等名导合作,她告诉鹏飞,从森英司收录的声音当中能听到无数的细节,水流、风、树叶的声音,设计在不同的方向和角度,充满层次。

片子里有一个日本警察的角色,是一个贯穿的人物,有很多重要的戏份。选角的时候,河濑直美给鹏飞建议了几个选项:一个是三浦友和,一个是演《深夜食堂》的小林薰,鹏飞掏出手机打开照片,告诉她,他想要国村隼。

国村隼 饰 警察一雄

“因为我觉得三浦友和先生对我来说太正了,这样一个正派气质的人,去做一件好事,可能没有国村隼老师这样打动人,有意思,有反差的感觉。”河濑直美欣然支持,她的第一部影片《萌之朱雀》,主演正是国村隼。

剧本写好之后,入选了香港国际电影节的创投,鹏飞在那里碰到了参加影展的贾樟柯。

“因为是中日合拍,所以河濑导演认为要找一个中国的制片公司一块来做,需要找一个联合监制。正好河濑导演跟贾导是好朋友,一拍即合就定下来了。”

影片拍摄在日本,贾樟柯没有去,然而拍完做后期的时候,鹏飞形容贾樟柯对片子的把控是“破天荒的那种”,“他带着我大概剪了十几天,一个素材一个素材去看,怎么重新把这个故事讲得更好。”

国村隼帮陈奶奶和小泽找人

贾樟柯说,他第一次看到剧本就被故事中的大爱感动——“它是超越国界的,也超越了历史文化,我想大家都会深深地被这个故事感染。”

鹏飞说,“战争结束,两个不同国籍、不同民族的人组成一个家庭,我们收养了敌人的孩子并把他们养大,我觉得是非常展现人性光辉的故事。”

以下是鹏飞导演的自述:

我想到拍遗孤这个题材的时候,还不完全了解他们的故事,我只知道大概有这么一群人,后来我就看了我能买到的所有关于他们的书,还有一些视频资料,电视剧《大地之子》、《小姨多鹤》等等。

小泽念养女回到日本后写给养母的信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养母的采访,那本书是1995年出的,作者采访了很多养母,最后都会有一个问题,问她们的愿望是什么。很多养母都说,我的愿望是这辈子能去日本看看,看看我孩子的故乡是什么样子,但是几乎没有人能实现这个愿望。所以我就希望用电影的方式来圆他们一个梦。

拍电影的时候是2019年,实际上这些养母基本都已经不在了。所以片中我们把故事设定在2005年,养母80多岁,还有去日本寻亲的可能性。

2019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日本奈良生活,花了8个月,跟我的2个同事去寻找这些战后遗孤。我想找“一代遗孤”,就是1945年前后在中国出生的孩子,他们是纯日本血统。

但其实那时候大部分一代遗孤也不在了,我在奈良找到的基本都是二代遗孤,也就是一代遗孤的子女,现在差不多四五十岁,他们基本都是混血儿。三代遗孤也能碰到。

《又见奈良》里的主人公没有一个具体的原型,但是大多数故事和细节,都来自于我观察和接触到的日本遗孤的真实生活。

寻找战后遗孤

其实这些遗孤回日本后,就分散在各地,时间长了就各忙各的,互相之间交流也不是很多。

我们先是联系到奈良当地的一个成人日语学校,里面有一个老师,引荐我们认识了奈良归国者协会的会长张文成,是一位75岁的老先生。他没有日本名,虽然是日本血统,但是不愿意接受日本护照。

和张文成老先生的第一次见面我印象很深,是在一个福利机构,很多日本的老阿姨在那边做饭,然后把做好的饭装成便当。我问,做这些便当是干嘛用的?原来这些便当是给年纪更大的一些老人送去的,一星期送一两次。

张先生当时就在福利机构里,得知我是从中国来的,一口家乡话就出来了,之后就带我们去遗孤上课的地方。归国者协会每周末会举办一个公益性质的学习班,请一些老师给遗孤和遗孤的后代们上日语课,来上课的都是50岁以上的老头老太太,他们基本上都是二代遗孤,大概有三四十个。

这些遗孤完全还是中国人的气质

我跟他们聊天,感觉完全还是中国人的气质,一说话全都是北方口音。我不会日语,但我也能感觉到他们学的内容很初级。他们说我们学了十几年了,还是出门就忘,一踏进家门就不记得今天学了什么。

他们每周要交一个日语作文,都是小学生水平,同事把作文给我翻译成中文,我发现基本上写的都是他们以前在中国的生活和回忆,比如“我小时候怎么把柴火垛点着了”“我小时候犯了什么什么错,爸妈教育我,后来长大了,觉得他们教育得对”等等。

我跟他们说,我想找一代遗孤,想写他们的故事。他们说,一代遗孤现在年纪大了,有一个老先生叫刘明财,日文名叫畠山周作,他住在黑泷镇吉野村。

那是一个非常偏远的地方。我们翻山越岭开了半天的车,穿过很多山洞隧道,都是单行道,对面来车要避让的那种,终于到了当地的乡政府,问工作人员,说你们这里有没有战后遗孤?

对方也是一个老先生,他想了想,说有,你等一下。然后拿来一本厚厚的档案,上面全是土,一吹都是灰,打开,找了半天,指着说在这儿有一个遗孤,是我们给他建的房子,半山腰的几间小平房,有两间是他的,还告诉我们怎么走。

到了之后,我左手拿着油,右手拿着米,按传统拜年的样子,来到他们家门前。里边就有老太太往外看,白发苍苍的,没牙了,腰也弯了。她过来开门,我就先用中文说,奶奶您好,我从北京来看您来啦。她啪地握着我的手,眼泪就下来了,说,终于有人想起我们来了。

于是拽着我往田里边跑,一边跑一边喊“哦多桑,哦多桑,家里来亲戚了,家里来亲戚了!”老头正在锄地,说“干哈呀”。

听完我们来历,他“嘭”把锄头一杵,“那唠吧。”然后从1945年就开始说。聊他怎么回国的,这些年在日本的经历,一直聊到太阳下山。

刘明财夫妇站在自家门前

刘先生是1945年满蒙开拓团留在牡丹江的遗孤,当时辗转几处,最后一户姓刘的家庭收留了他。他在中国成长得还挺开心的,没有受到太多歧视。等长大了之后,村里边隐隐约约知道他是日本人,但是大家对他也都挺好,自己还当上了村里的干部。

中日建交之后,到了八几年了,那时候开始有人问他,你是不是遗孤?他说,“我不是遗孤,你说什么日本人,你才日本人,我还打小日本。”后来查档案,才得知自己果然是遗孤,开始回国寻亲。

2011年刘明财夫妇二人去参加了孙子的毕业典礼

他是1993年3月11日回的日本。这个日期我也用在电影里了。他在机场落地的时候,还挺轰动的。当时不仅有他,有一批遗孤都一起回来了,日本的报道也挺多。

他爸爸70多岁,去机场接他,记者采访他爸,他爸挺激动地说,我今天特别高兴,因为我回来日本之后,又生了一个儿子,但这儿子没有办法生育,我以为这辈子我就断子绝孙了。没想到,中国人民今天把我的孩子送回来了。我更没有想到我的孙子也回来了,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重孙子都回来了,我一下四世同堂了。他说中国人民太善良了,我太感谢你们了。

刘老先生给我看他父亲的照片。有一张是1944年这个开拓团出发去中国之前,在他们村口拍的合影。我也把那张照片用在了电影里。

刘明财先生家的老照片用在了电影里

一辈子的隐痛

养女这个角色在影片中始终没有出现,这个角色是有一点原型的,现实中其实很多回到日本的遗孤,寻亲的路都很不顺,有些人甚至没有找到亲人。

他们是在官方的主持下回到日本的,确定身份的方式包括查档案,看有没有打过疫苗。因为日本会给新生儿打疫苗,所以会有一个疫苗留下的痕迹。

还有就是提供小时候的照片,给到日本那边登报,亲生父母这边看到了,觉得这可能像是我的孩子,就想办法联系,开始通信,让ta来日本呆14天,或者一个月,来跟父母见面、验血等等。

有一个女孩,以为找到了自己的母亲,结果验血证明不是。人家也不收留她,她就只好自己再去四处找。

还有一个遗孤,他身上有一个疤,这边父母以为是自己的小孩,见面一看发现不是,是小时候虫子咬的,就又回去了。

遗孤们回到日本之后,实际上大家过得不好,语言不通,融不进去,都做着比较底层的工作。比如给便利店的沙拉洗菜,在酒店洗床单,他们连711服务员也干不了,因为需要说话沟通。

片中开叉车的老先生,现实中是搞装修的。跟他聊天,提到他的遗孤身份,他会有点紧张。但我还是让他在电影里出现,想增加电影的真实感,让大家看到这些遗孤真实的样子。

开叉车的老先生

我问刘明财先生,您在这个村怎么样?周围邻居对你都好吗?他说都挺好的,平时说话也不多,交流全凭用手比划。“过年过节我给他们送点酸菜,他们给我拿点其他蔬菜。但是刚回来的时候还是差点意思,就是村里一丢东西就找我。”

我们剧组中有几个过来帮忙翻译的女士,都是三代遗孤,她们跟我说自己是十几岁来的日本,都觉得日本社会很难融入,何况是一代遗孤这样的背景。

片中出现了一个小女孩,是三代遗孤,已经不会讲中文了。这个灵感是来自我认识的一个三代遗孤男生。

片中的小女孩是三代遗孤,已经不会讲中文

他大概是小学初的年纪来到了日本,等他上了高中之后就不再说中文了。他从来没有叫妈妈给他开家长会,他妈妈就很奇怪,说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给你开这个会?

他说,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中国人。在日本的学校,霸凌是很严重的,一个其他国家的人或混血很难融入进去。

我一共找到六个一代遗孤,我都会问他们,你们认为自己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他们说,“我是中国人,跟日本这旮沓扯不到一块去。”实际上他们流的是日本的血。

坐在和室里,看扭秧歌

奈良、大阪这些地方都有归国者协会,其实他们平时上日语课也是一种中国人的聚会,逢年过节就不上课了,组织这些遗孤扭秧歌、包饺子,然后卖给日本人,宣扬中国文化。

我看过一个纪录片,讲一个遗孤回到东京之后,念念不忘他的家乡,在自己的家里做东北文化展,挂了玉米、辣椒、扭秧歌的扇子,做东北菜等等。

他还做了一个小册子,给大家讲述,我是一个遗孤,战争让我留在了中国,中国的父母把我养大,我回日本后想念他们,又回到中国,结果发现他们已经去世了,我在这里遥拜他们,给他们祭祀。

片中唱京剧的这一段灵感,来自我们在寻找刘明财先生的过程中,在深山里遇到的一对遗孤。男的是开废铁车的,女的在中国是唱老生的,到日本之后就退休了,吃退休金。

和他们聊着聊着,他们就拿出一把二胡来,一边拉一边唱,我都不知道唱的哪出戏,但他拉得满头大汗,眼睛下面流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这场戏拍的时候,我们基本上就是把刘明财家的那些摆设都搬过来了。他们家有很多中国结。这位女士是二代遗孤,我对她说,不用去塑造,在片中就是演她自己。

她唱的是《智取威虎山》,按传统其实应该是男的来唱这段,一个女性反串,那个气势好像有一种现实的隐喻,她背着遗孤的身份一个人在日本闯荡。

这些遗孤当时回日本寻亲,我觉得落叶归根的心情是有的。但他们可能也会认为那个时候的日本更发达一些,赚钱更快一些。当然自己是日本人,也想回去看看,也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

到了今天,中国很多方面都已经赶超日本。透过这部影片,我们感受整个历史,还是觉得我们要自强,才可以。

天下婴儿的哭声都是一样的

电影2019年11月初开拍,基本上我们开拍之前把分镜都想好,每天晚上拍完了之后不管多累,都要去找摄影指导,把第二天要拍的东西再过一遍。

其实我去日本拍戏之前,有朋友跟我说,你要小心点,人家会问得非常细,你别到时候答不出来,你答不出来,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干活。

我去了之后发现,日本的同事的确非常细致,每一点都问得清清楚楚。比如这个咖啡壶我要红色,是深红浅红,还是鲜红暗红?

《又见奈良》剧组成员合影

日本人比较喜欢小剧组,30多人,不到40人,机动性高,自己开车,说转场就转。

他们的拍摄习惯分关东、关西两种。关东是那种电影工业的感觉,去拍戏就是去上班。但是到了奈良就不是这样。

河濑直美导演给大家租了一个老房子,旁边就是花园,靠近大自然,大家都住在里面,一起做饭,一起吃早餐,像家人一样,晚上拍完戏回来还能一起聊天讨论,有问题就迅速去解决。

永濑正敏 饰 佛寺管理员

永濑正敏在片中演一个聋哑人,这个人物的设定也是跟中国有渊源的。在战争时期,很多孩子生下来不是死了就是病了,还有些受到惊吓、留下后遗症。他虽然不是遗孤,但也是有这样一种联系在,所以他为什么后来会对丽华这么好,因为他有一个姐姐还留在中国。

永濑正敏先生非常的敬业。他其实是友情出演,只演两天的戏,但是他入组前三天,就戴了一个降噪的大耳机,听不到别人说话,给自己营造聋哑人的环境。朋友找他都是发文字信息。拍摄前一天晚上,我找他一起吃晚饭,想聊聊角色,结果整个交流过程都是用写字的。

饰演警察的国村隼曾经出现在北野武导演的电影中。我很喜欢他这张脸,看似很邪恶,摆在镜头前却非常有魅力。他去帮陈奶奶她们一块去找遗孤,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见证奶奶和小泽的变化。

饰演小泽的英泽,这一次演的是一个日本遗孤二代。实际上她不会说日文,片中的日文台词都是她短时间突击学习背下来的。她的语言能力很强,语感很好,片子在东京电影节上放的时候,东京观众都夸她一口日语说得很流利。

从左至右:国村隼、英泽、吴彦姝

一开始看景的时候,市役所的人带我到处转,大部分的地方都是去神社。中国人对神社不是很熟悉,神像在哪儿?找不到,就有距离感。

一天,我被带到一个佛寺,门口就是鉴真大师的徒弟的铜像,旁边是地藏王菩萨,我的安全感和归属感一下子就回来了:这里漂亮,那里也好,剧情可以发生什么什么事。所以片中我也是安排管理员在佛寺任职。

在奈良体验生活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下雨,我突然感觉特别孤独。这时候有一个日本朋友带我去了一个特别小的居酒屋,大概只能坐6个人。

推门一进去,就听到邓丽君的《再见,我的爱人》,一下熟悉温暖的感觉就来了。当时我就想我的电影里一定要有邓丽君的歌曲,她在中日两国都很知名,是一座沟通的桥梁。

因为这部片子其实是源于河濑直美导演,所以她的帮助是很大的。故事的走向方面,她觉得可以多往亲情的方面走一走。

有一些年轻的日方工作人员,他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历史。我们的副导演拍完之后跟我说,其实是你原剧本中的一句话让我来的。

就是有人问这个老奶奶,为什么你知道她是日本人,还要把她养大?奶奶说,天下婴儿的哭声都是一样的,我不能听着一个孩子在我门口哭,而不把她抱进来。

对于遗孤回日本认亲这件事情,很多的养母,有时候私心一点来讲,“我给你养这么大,你就不管我了吗?你就把我忘了吗?”她们其实很怕有一天孩子真的知道他是外国人,就要离开。虽然尊重孩子的选择,但孩子走了,心里边还是不舍。

但这只是一时的情绪。我觉得这些母亲伟大的地方在于,她们可以放手。就像电影里有场戏,陈奶奶把一只螃蟹放回了湖里。

其实片中的奶奶,千里迢迢地去日本找,可能她一开始就没有说目标是一定要找到,她就只是想看看女儿的生活环境,日本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过的好不好。

刘明财老先生告诉我,这些遗孤回日本的时候,最开始日本政府的政策是,只能遗孤本人回来,他们就不同意,一起上诉。

说你们当初发起一场战争让我们骨肉分离,现在我们回来,你又让我们骨肉分离一次,我们不答应,要回来就全都回来,要不然就不回来。后来经过一系列的交涉程序,终于让遗孤和家属一起都回来了。

我问刘明财老先生,您对这场战争有什么想法?他说,战争千万不能再有,因为受伤的全是百姓。

我希望这部电影是后劲大的那种。这个劲不是在你看的过程中,这一脚踹心窝了,那又捅了一刀,不是这种。而是当电影结束,字幕升起,那个后劲在你心里开始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