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编辑:尼古拉 策划:素卡

10个月前,美国明尼苏达州明尼阿波利斯市,一个死在白人警察德雷克· 肖万 (Derek Chauvin )膝盖之下的黑人男子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引发了美国自1968年以来规模最大的骚乱。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但当骚乱渐渐平息后,就在前几天,这个事件却像美国历史上其他有色族裔被误杀的案子一样,弗洛伊德的家人与明尼阿波利斯市政府达成民事和解,拿到了破纪录的2700万美元巨额赔偿。

当初调侃骚乱中频频出现的“零元购”现象的网友们,这次又将这笔赔款视为三角贸易以来的一笔“大宗交易”。

在舆论的喧哗背后,弗洛伊德已经死亡,肖万也在等待审判,但很少人知道他们曾经互为同事。

这起世纪骚乱背后,其实是属于两个社会底层人的荒诞悲剧。

乔治·弗洛伊德生于1973年,这一年堪称美国历史的转折之年。

越战在这一年画上句号,尼克松的政治生涯也因水门事件而终结,中美之间开启建交谈判,美元的霸权地位伴随着布雷顿森林体系一同土崩瓦解。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 这一年,一个也叫弗洛伊德的乐队推出了一张专辑:《月之暗面》(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

乔治·弗洛伊德早年的生活,也是美国的暗面。

与很多底层黑人家庭类似,弗洛伊德2岁时父母就离婚了,兄妹五人都是由母亲一人带大的。

·睡在母亲怀里的小弗洛伊德。

生活拮据的一家人只能挤在休斯顿市区一个名为Cuney Homes社区的廉租房里。

作为美国种族隔离制度下的产物,直到今天这个坐落在休斯顿第三区,兴建于1938年的黑人社区仍然是整个城市最贫穷、犯罪率最高的社区之一。

· 休斯顿住宅数据图,蓝色区域为黑人社区,图中的黑点则是领取低收入房屋补贴的家庭。来源:Washington Post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弗洛伊德曾在一篇作文中写出了他的“美国梦”:

做联邦法院的首席大法官。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 弗洛伊德作文中的场景后来确实“成真了”,只不过他是站在台下面那个人。

虽然在母亲的支持下,弗洛伊德避免了失学的命运,但是社区高中也就是他能负担得起的上限了。

· 弗洛伊德曾经就读的耶茨高中,在德克萨斯州是个排名倒数的存在。

高中时期的弗洛伊德,虽然腼腆、成绩不行,但他的个子已经窜到了一米九,并且展现出了运动员的天赋。

弗洛伊德决心以体育特长来找一条出路,这也是今天能供底层黑人青年实现阶层上升为数不多的阶梯,在NBA有无数个底层黑人翻身的故事,比如说詹姆斯、艾弗森。

高中时的弗洛伊德既是校篮球队的副队长,也是橄榄球队的边锋。

· 橄榄球队员弗洛伊德与高中舞会上的弗洛伊德。

读中学的几年里,弗洛伊德取得了一些小成绩,也登上了当地报纸,而在1993年,高中毕业的他又拿到了南佛罗里达州立学院的体育奖学金,那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NBA球员。

然而,来自南方贫民区的这个黑人大个子却很难融入当地生活,两年后,弗洛伊德只能转回老家的得克萨斯农工大学金斯维尔分校,他的体育生涯显然也告吹了。

· 篮球队时期的弗洛伊德

大四,心灰意冷的Big Floyd选择了退学。

除了体育之外没有什么一技之长的他进入了一家改车行,当起了修车工。

如果弗洛伊德选择就此认命,那他大概率会像千百万底层出身的黑人一样,就此度过一个典型蓝领工人的一生:在经济繁荣的成平时代,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在经济不景气的时代被失业“抓住”,重新抛回街头。

但他却选择去玩说唱。

九十年代是嘻哈的黄金年代。它是年轻人的流行娱乐,也是黑人贫民生活的写照。

“把着homie,数着money,X着pussy,吸着white lady”。

对于不少走投无路的黑人青年来说,这种生活也许真的很funky,至少比修汽车来得easy。

同样的,玩嘻哈,是黑人翻身的另一条路,确实有一部分嘻哈歌手出了名,赚到了钱。

比如说弗洛伊德所在的休斯顿地区,就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南部说唱流派,而领军人物DJ Screw的作品甚至影响到了两位后来的巨星:碧昂丝 (Beyoncé)和特拉维斯·斯科特 (Travis Scott)。

·DJ Screw,2000年死于可卡因吸食过量

退学后的弗洛伊德在朋友的引荐下来到了DJ Screw的工作室试唱,曾经的运动好手这一次展现出了他的说唱天分。

DJ Screw 一眼看中了这个大个子,于是让他以Big Floyd之名加入了自己的说唱团队Screwed Up Click,并且录制了不少说唱作品。

·DJ Screw工作室当时录制的磁带之一

九十年代后期恰逢DJ Screw个人职业生涯的巅峰,作为小弟的弗洛伊德也跟着过了一阵子吃香喝辣的日子。

除了Screwed Up Click,弗洛伊德还加入了一个名为总统沙滩(Presidential Playas)的说唱团体,并且发行过一张专辑。

其中有一首歌,弗洛伊德唱道:

B-I-G,我是F-L-O-Y-D

B-I-G, I am F-L-O-Y-D

把绿色美金卷起来

Let 'em all fold, yeah, I'm talkin' green

兜帽戴起来,可待因(一种毒品)抽起来

Talkin' 'bout, in the hood sippin' codeine

· 专辑名:Block Party

· 斯蒂芬·杰克逊(右二)与说唱乐团成员合影,左二为弗洛伊德。(这张照片中除了NBA球员“船长”外,其他人均已离世)

美国的嘻哈文化与黑人帮派就像是一对连体婴儿,纸醉金迷之中想当一个“干净”的说唱歌手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弗洛伊德的麻烦也从这里开始了。

黑人帮派分子的生活中,金钱、枪支和毒品可以说是三位一体,缺一不可。

·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化装成黑人帮派分子的卧底警察

1997年,23岁的弗洛伊德迎来了第一次牢狱之灾。因为帮人运输可卡因,他被判监禁6个月。第一次坐牢的弗洛伊德怕得要命,从拘留所转去监狱的路上还是一个黑人“老炮儿”安抚了这个年轻人的情绪。

有了第一次,之后出入监狱和拘留所对弗洛伊德来说成了家常便饭。之后的十年间,说唱歌手兼帮派分子弗洛伊德因为非法持有毒品、盗窃等各种轻罪进了七次班房,累计在监狱里待了30个月。

直到2007年,之前一直“小打小闹”的弗洛伊德被指控犯下一起持枪入室抢劫案。2009年与检方达成控辩交易的弗洛伊德开始了近5年的深牢大狱生活。

2013年被提前假释的他回到了休斯敦,回到了那个他曾经混迹街头的社区,弗洛伊德掏了掏裤兜,连个硬币都摸不出来。

出狱后的弗洛伊德决定痛改前非,不仅发视频呼吁社区其他人不要再重蹈他的覆辙,甚至还跑去教会组织参与公益和慈善活动。

他通过教会的一项帮助计划,在出狱后的第二年离开休斯敦前往明尼阿波里斯市,开始了他的重生与救赎之旅。

然而在陌生的城市里开启新的生活总是困难重重,特别是对他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黑人来说。弗洛伊德一边给慈善组织“救世军”做义工换取食宿,一边开始找工作。

高大的身材、黑色的皮肤,这些条件只能让他在酒吧保安这个工作上稍有竞争力,但是弗洛伊德对这种工作并不满意。

在美国,卡车司机这种工作对于没有特殊技能的底层人来说,通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异常辛苦,但是可以拿到远超一般蓝领工人的薪水。

戒断了毒品的弗洛伊德本来已经通过了商用卡车司机的培训测试,但却因为繁忙的保安工作无法参加培训。

最终他还是只能在几个不同酒吧的保安岗位上换来换去。

而这种日子持续了整整五年。

· 酒吧保安弗洛伊德。

巧合的是,在2019年,弗洛伊德工作的El Nuevo Rodeo酒吧, 后来将弗洛伊德压脖致死的警察德雷克·肖万已经在这里做了17年的周末兼职保安。

两个人在同一个店共事,但因为排班日程不同,他们自始至终未曾见过面。

如果说弗洛伊德是典型的底层黑人,那么只比他小三岁的警察肖万,大概算得上是同一时代中底层白人的标准样板。

与弗洛伊德一样出身单亲家庭的肖万,少年时代却更多了几分荒诞色彩,母亲是全职主妇,父亲是个小会计,每月1000美元的薪水勉强能维持一家人的开支。

父母离婚后,肖万兄妹二人跟随母亲生活,父亲虽然自己过得很紧巴,但依然支付着抚养费。

直到有一天,这位父亲发现肖万的妹妹居然是“隔壁老王”的孩子,从此断绝了和他们的来往。

肖万自此变成了一个沉默、刻板又极度崇拜秩序的人。

中学肄业后,肖万做过快餐店的厨师,但他更希望做个穿制服的人,于是他加入了美国陆军当上了宪兵。

· 美国宪兵

同时他又考取了社区大学的法律学位,在退役后之后成了一名警察。这身蓝制服,肖万一穿就是20年,据他的同事说,他连下班后都穿着警服。

20年间,肖万因为执勤中经常冲锋在前,敢于同劫匪枪战,获得了多次嘉奖,但同时也有18次与暴力执法有关的投诉,为此还背了两次处分。

但是不同于中国有公务员身份的警察,美国警察大多只是地方政府的雇员,门槛低,收入也不高。尽管工作卖力,肖万在周末还是会去酒吧当一名兼职保安,赚取一小时55美金的外快来补贴家用。

肖万也许本该就这样继续他的警察生涯,直到领退休金那一天,然而2020年5月25日的一通报警电话彻底改变他的命运,也改变了弗洛伊德的命运。

因疫情失业多时,重新染上毒瘾的弗洛伊德在便利店掏出那张疑似二十美元假钞,看到警察要将他带走,他是真的慌了。

身为执法者的肖万在控制弗洛伊德——这个素未谋面的前同事时,做出了一个让他登上所有媒体头条的动作。

弗洛伊德在肖万膝盖之下,度过了人生最后也最为痛苦的8分钟。

两个出身底层的小人物,没有谁是真正十恶不赦的坏人,只不过一个想重拾生活的希望,一个想维持心中的正义,但世界却给他们开了个荒唐的玩笑,而这一切看似黑白对立,实则与肤色无关。

后来“BLM”运动与antifa大军横扫美国,人人都高举着弗洛伊德画像,口中喊着“I can't breathe”的口号,这一定是死去的弗洛伊德与如今身陷囹圄的肖万所不曾料到的。

一句“I can't breathe”,说得不只是弗洛伊德自己,也不只是有色族裔,更是“山巅之城”美利坚中每一个在时代里苦苦挣扎的普通人。

设计/视觉 小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