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因为在难民议题上,土耳其没能从欧盟手中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埃尔多安总统大怒,曾放下狠话,公开号召德裔土耳其人在即将举行的德国大选中反对默克尔。

狠话一出,搞得默大妈和其所在党派——基督教民主联盟马上陷入了紧张,连忙去土耳其街区搞了好几场亲民互动活动,还跟烤肉摊的小师傅共同制作土耳其料理,俨然一副民族和谐,其乐融融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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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统计,不算叙利亚内战后涌入的大量叙利亚难民,整个欧洲范围内,正式入籍或者拿到工作签证的穆斯林人口最多的,是法国,共计470万之众,占人口总数的7.5%;紧随其后的,当属它的邻居——德国,坐拥480万穆斯林,约占该国总人口的5.8%。而且,在出生率方面,这些外来族群往往是本土居民的三至四倍,人口结构相对年轻化。

所以啊,长期以来,又有句戏言说,看这趋势,以上两国有朝一日,恐将成为“法兰西斯坦”、“德意志斯坦”

那么,稳坐全欧猪肉消耗量榜首的德国,近几十年来,为什么出现了大量穆斯林群体,而这些穆斯林中,为什么又以土耳其人居多呢?

这方面,论源头,还得从七十多年前的二战后讲起。

当年的西德,最缺的就是“壮劳力”。

德日意三大“轴心国”中,日本和意大利的死亡人口加在一起,也就勉强够得上德国死亡人数的一半

一方面,大量男性阵亡或者因战争丧失了劳动力;另外的一大批被则押解到苏联的西伯利亚劳改营,在饥寒交迫中挖矿服苦役。直到1953年斯大林去世后,赫鲁晓夫为了缓和同西方的关系,才彻底把扣押的德军战俘全部还给德国。

因此,在那段岁月中,凡是能投入劳动的人口都极为珍贵,你是拜基督还是真主,吃不吃猪腿,都不重要,愿意来,能干活,德国就欢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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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的时候,西德在马歇尔计划的刺激性下,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工作机会诱人,一批又一批的土耳其青壮年男性们被吸引至此,在德国干的有声有色,还为土耳其赚得大量外汇。

到了1961年,西德政府干脆直接同土耳其签订了《招工协议》。以政府介绍工作的形式,来促成大批量土耳其劳工进入德国。被选中的劳工们几乎全为掌握一定职业技能,至少接受过完整基础教育的土耳其青壮年男性。

1961年11月27日,55名土耳其劳工着陆杜塞尔多夫机场

大家都知道,穆斯林文化圈中,素来特别重视血缘家族和裙带关系。

就这样,先是土耳其男人出来闯,有点根基后,又把家眷和亲朋,七舅三姑八大姨的一起带到德国,形成了德国城市中特有的土耳其人社区,并随着人口的迁入和繁衍,规模不断扩大。土耳其社区保守、喧闹、花花绿绿的格调,就这样硬生生地嵌在了安静、自律的德国城市中。

有部2011年的电影,叫做《阿曼尼亚:欢迎来到德国》( Almanya - Willkommen in Deutschland),讲的就是土耳其姥爷侯赛因一家人三代在德国打拼和定居、入籍的故事。

电影截图:家族的姥爷侯赛因只身一人从土耳其前往德国打工,第一次踏上德国领土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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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开头,女主的小表弟金特在幼儿园学地理课,拿着小旗的老师问小朋友们,“你的老家是哪里的”?镜头转到小朋友身上,可以明显看出,有一半的孩子,都不是日耳曼面孔,属于外来移民的后代。

电影截图

这些移民后代小朋友的老家,全为土耳其。只是,就算大家都属于土耳其裔,竟然还存在着一个“鄙视链”——祖籍大城市伊斯坦布尔的,瞧不起金特这种小亚细亚半岛南端某村里的出来的。

同样都属于土耳其城市,金特的老家跟伊斯坦布尔比,尴尬的无处安放

跟电影里演绎的一样,土耳其男人远赴德国当劳工,每天累的天昏地暗,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全家能整整齐齐的享受到“西洋生活”。

所以,跟其他国家的劳工来德国就是为了赚钱,合同履行完后大多数会直接走人不同,土耳其劳工总是要努力抓住一切机会,把整个家族的“熟人”都介绍来上班、定居。尤其是那些在德国企业做到了管理层的少量土耳其精英人士,恨不得手下只招老家的人。

1960年代,土耳其驻西德大使馆内,土劳工部长接见土耳其劳工代表

早前,在德国开放工作岗位之时,并没有考虑到外来务工的土耳其人及其家庭会长期在德生活、繁衍,文化氛围也比较排外,因而对外国劳工的入籍和定居做出了比较苛刻的限制。比如,规定工作年限,未满一定条件的已婚男性不得申请家属团聚签证等等。

而且,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之前,一般的外国人要申请德国国籍,还必须提供证据证明其祖先中至少有一人是德意志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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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98年,德国社会民主党在选举中获胜后,和左翼的“绿党”组成了联合政府。这个联合政府上台后,立刻开始改革德国国籍法中的血统原则。

新的法律规定,凡是在德国出生的外国小孩,只要其父母中有一方在德拥有合法居住权并工作满8年,或拥有长期居住权并满3年,那么这个孩子在18到23周岁时只要宣布放弃原国籍就可以获得德国国籍。

所以我们看到,在德国,二三代土耳其裔几乎都有德国国籍,能享受到完整的德国公民福利。反倒是他们的父辈们,辛辛苦苦“建设德国”一辈子,到了晚年,费上一番大功夫,才能成为一个德国人。

电影中,姥爷姥姥都是一大把年纪后才最终拿到了德国护照

这些土耳其一代移民中,除了少量精英人士,干的多是工作环境差的脏活、累活,他们通过诚实劳动、合法纳税换来的公民权利,无可非议。

1960年代的德国鲁尔区煤矿,井下作业的土耳其矿工

然而,人多了以后,随着后代的不断繁衍,时间长了,也出现了不少棘手的问题。

跟其他文化圈的移民们比,作为穆斯林群体的土耳其人更难融入德国社会,尤其是进入本世纪后,跟那些通过勤勤恳恳劳动换得公民身份的父辈们不同,二代、三代移民们往往显得更为激进——他们一面要以德国公民身份享受福利,另一面又打心底里排斥德意志主流文化。

同时,随着德国的产业升级,大量劳动密集型的初级工作岗位逐渐减少,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工作作风略显散漫的土耳其后裔们又很难接受和胜任各类管控严谨的新兴产业。此情此景下,他们多选择了餐饮业和服务业,开餐馆、小店铺、搞美容美发,或者直接申请失业福利,抓住德国鼓励生育的契机,在家安心从事“人口生产”,饶有兴致的进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工作了。

有时候是,各种生育相关的补贴和失业保险,比辛苦工作到手的税后工资还要理想。

电影中的姥爷姥姥生了四个孩子,只能勉强赶上个德国土裔家庭生育率的平均水平

跟为生计奔波奋斗的父辈们不同,一小撮二代、三代们闲下来后,开始寻求“精神寄托”。最典型的就是随着“阿拉伯之春”和叙利亚内战后的难民潮,大量混杂着激进分子的中东难民涌入德国后,土耳其族裔里出现的一些异动。

在工作的意义和世俗化的情怀方面,他们虽然在德国土生土长,却又远逊于自己父辈们。

他们虽然拿着德国护照,享受着德国公民福利和权益,但又不愿认同德国的主流价值观。这导致,很即便其中的很多人根本都没有去过土耳其老家,但说德语的他们却又喜欢把土耳其当成了自己的“精神家园”。

拿到过世界杯的德国球星厄齐尔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合影后,还公开宣称埃尔多安是“我们的总统!”

于是,我们就看到了一种奇葩现象——遥远的土耳其政府和“埃苏丹”竟然能间接左右德国的政坛和选情。甚至当代土耳其政治中伊斯兰化对世俗化的挑战,也反映在了一小撮儿德国土耳其人身上——他们跟相对开放和世俗的父辈们不同,对宗教往往更为看重,甚至主动戴上头巾或者留起大胡子。

这种情形下,面对冲着自己乃至整个欧盟内政外交指手画脚的土耳其,德国政府能做的,只能是拼命的拉拢土裔选民,搞好统战工作。

讲真,这也属于没有办法的事儿。

老龄化和低迷的生育率还得靠这些壮劳力。

一份官方的调查表明,假设土耳其人全部撤离,短期内德国各城市的城市清洁、交通运输、建筑等行业都将会陷入瘫痪。另外,土耳其人在德国开设了5万家中小企业,每年向德国财政上交的税款高达40亿欧元,对德国社会生产总值的贡献达400多亿欧元;

更重要的是,那个“政治正确”和民选制度,也像“紧箍咒”一般,束缚着政府、企业和媒体等各行各业。

在法德这样的国家,随着人口结构的变化,政客们的关键选票,愈发依仗着这些“少数族裔”选民。因而,德国土耳其人也愈发成了一个不能惹,更不敢惹的存在。

加之,这些二代、三代移民们发现,德国完善的社会福利制度使得他们不去工作也可以生活下去,只要本民族的人口在持续增长,德国政府就不敢把他们怎么着,甚至,政党和政客们为了选票和“政治正确”,还得去刻意讨好他们。

于是他们就主动进入了以下循环:人口增长——政府不敢惹——人口进一步增长——政府更加不敢惹。

这就是德国版的“请神容易送神难”。

客观看,所谓的“融入”某国家,并非就是要求保持一致的信仰或者生活习惯、文化传统,而更多体现在对主流价值观的认同方面。像咱们中国,作为一个多民族多宗教的国家,不管你信不信神,信哪个神,都得认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不?

最后再说说电影《阿曼尼亚:欢迎来到德国》里面的姥爷侯赛因。这位老人家即使是已经拿到了德国护照,但一直在不停的跟家人强调,自己是个地道的土耳其人。

电影中,姥爷魂牵梦绕半个世纪的家乡

尴尬的是,侯赛因回土耳其探亲的时候,突然“安详”的猝死在了车上。结果,如何安葬老父亲竟然成了侯赛因儿女们面临的一个棘手的大问题——因为侯赛因拿的是德国护照,作为外国人,土耳其这边拒绝接受他的棺椁进入土耳其传统的穆斯林陵园。

医生说,我理解,但对不起,你们是外国人。姥姥生气的说,这护照就是一张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