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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人都说高老汉命好。要不,他膝下的两儿一女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出息呢?三个孩子不仅都是大学毕业,还个个有着不一般的成就。大儿子在华中一所师范大学毕业后留校,如今是正教授;女儿省城医科大学毕业后分配在省城医院,已成了治疗心脑血管病的主任医师;小儿子叫高尚,农科大学毕业后尽管没分配在大城市工作,但也凭着苦拼实干的劲头从基层一步步走上了本市的市直单位领导岗位。

也许是儿女孝顺,也许是心态好身体素质棒,已是七十多岁的高老汉至今腰不驼耳不背,走起路来似乎脚下生风,说起话来更是声如洪钟。几个儿女都想让他和老伴进城享福,可他却坚决回绝,并和老伴坚守着那个瓦屋小院,侍弄着自己名下的二亩责任田。

吃着儿女们孝敬的营养佳品,喝着老伴做的农家稀饭与面条,听着电视或收音机里播放的小品戏剧,高老汉心里真有了“再想活他五百年”的心愿。如果不是在洗脸时总会触碰到右颧骨上的那块旧伤疤外,老汉这辈子可算是没有一点遗憾了。不过,遗憾归遗憾,却也不影响生活中的穿衣吃饭。所以他总是满足地对老伴说:“不要进城给孩子们添麻烦,咱就在家守着这二亩地落个悠闲。”

不进城生活,不给儿女们添麻烦,这已经是高老汉和老伴坚持了多年的习惯。可令老伴想不到的是去年腊月的一天上午,高老汉却对老伴说春节要进城转转,而且还专门点名要去小儿子高尚家里过年。老伴一听老头子要去城里过年,心里猛地一颤,赶紧伸手摸了摸高老汉的额头,担心是不是感冒发烧,把老头子烧迷糊了。可一摸,高老汉体温不高,一切正常,就戳着老头的额头埋怨说:“你一直说不给儿女们添麻烦,如今你咋想去城里过年呢!再说了,电视里常讲,今年的疫情还不算完,要求咱们做群众的不能乱串。你要去小儿子家过年,这可是不听政府的话,也会给儿子添麻烦的呀!”

听了老伴的话后,高老头连忙解释道:“没事,咱去小儿子家过年属于没有出事,趁本市还没有什么病毒出现,咱就赶紧去市里。去了后,咱住在儿子家里不出门不乱串,这就不会给政府找麻烦的。”

“你要是真去,咱就给小儿子打个电话吧,好让他开车回来接咱一趟。”

“不了,年底哩,孩子单位肯定忙。咱就自己坐公交车去,路上戴好口罩,多穿些衣服防着感冒就是了。”

“唉,你年轻时可不这样呀,那时候你做事老是稳稳当当。想不到老了老了,你咋变成小孩子脾气,想起一出是一出。真拿你这个死老头子没办法!”老伴一边嗔怪着,一边顺从地收拾行装来。

吃罢中午饭休息了一会儿,高老汉老两口掂着行李步行到村南边的公路边,没停多长时间就坐上了一辆进市区的公交车。赶到市区小儿子家时,小儿子高尚已经下班回到了家里。当老两口敲开门后,儿子一看到爸妈出现在面前,很是惊讶,连忙说道:“哎呀,怎么是您二老啊?我正盘算着,等忙过这一阵子,就回老家陪您俩过年呢!”高尚一边说着歉意话,一边赶紧接过二老的行李。

高老汉扯着老伴的手进屋,边走边对儿子说:“我从电视上看到了,今年疫情还有点紧张,我觉得今年过年你会很忙,就和你妈商量着来你家过年,免得你忙疫情工作时还要挂念俺俩的。”

“啥?你给我商量?你这老头咋说瞎话呢!明明是你自己非要来城里过年,我是怕你一个人孤单才跟着来的呀!”

“哈哈,你这个老婆子咋越来越不知道体谅人了呢?以前都是孩子们回家陪咱过年,可电视上说今年疫情还不能小看,孩子是个领导,过年时一定很忙,咱总不能让孩子不顾工作去老家陪咱过年吧。咱来城里陪儿子过个年,让他好认真工作,这有啥不中呢?”

“中,中。你这个死老头子觉悟还怪高呢!你要早这样说,我就不会埋怨你了!”

听着二老的对话,高尚心里真是热乎透了,尤其是看到爸爸那副认真的样子,他是既感动又心疼。随后就对二老说道:“爸妈,你们辛苦了!等吃过饭,让儿子为您二老洗洗脚,一是解除一路的辛苦,另外也算是对二老抚养教育我们这些儿女的回报吧!”

“不,不,不要的。有你这份心,我和你爸都很满足了!”当妈的一听儿子要给自己洗脚,一下子就心疼起孩子,而且还不好意思起来。高老汉也随即对儿子说道:“是的,不需要洗脚的。我和你妈毕竟不是七老八十了,身体还可以。等俺俩的手脚实在不能动了再洗也不迟。只是,只是……”

看到老爸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高尚觉得他一定会有什么紧要话对自己说,就一边催促妻子做晚饭,一边拉着老爸的手去到了书房,然后很认真很虔诚地对爸爸说:“爸,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你就说吧!”

“嗯,爸还真有话要对你说的!”

“好,您老说吧,我一定认真听!”

“儿子,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我脸上这块伤疤的事吗?”

“爸,我记着呢。你脸上的伤疤是俺爷爷给你打的。”

“是呀,这是你爷爷给我打的。不过,我不恨你爷爷,是他教会了我如何做人做事。”

“嗯,你说过,你年轻当生产队仓库保管员时,由于那一年粮食绝收,很多人家因为没粮食吃而饿得浑身浮肿无力气。我奶奶本来身体就差,加上多天没吃到肚里一粒粮食,饿得直躺床上不能动弹。您当时害怕我奶奶被饿死,就偷偷地从仓库里弄回两捧豆子煮熟给她吃。没想到被我爷爷发现,他说你监守自盗,他骂你为人不正,他怨你给咱高家丢了脸,一气之下狠狠地打了你一耳光,你站立不稳倒在地上,脸正好磕在碗渣上,颧骨磕破了一个大口子,由于没钱治疗,就形成了你脸上这块疤痕。”

“是呀,就是你爷这一巴掌,虽说让我吃了苦头,可也打醒了我。要不我以后就可能会犯大错误,那样一来,就不会有以后我能当生产队长、大队副书记的事了。也不会有我对你们几个孩子的严格要求,更不会有咱家的今天和你们几个的好成绩了呀!”

“嗯,爸,你严格要求我们是对的。你常说,人要争气,不能自私不能贪财,只有清清白白,才能让人瞧得起的。”

“嗯,记得我说的这些就好!”

“爸,你放心,你教育我们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的,要不也不会有我今天这样成就的。”

“是吗?可我咋听说你最近收咱村你亮华哥的礼物了呢?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你说说。”

“是的,爸,有这回事。我前几天的确收到亮华哥送来的礼物了!”

“哎呀,儿子呀,你糊涂了啊,你忘本了呀!你怎么能收人家的礼物呢?你要气死爸爸吗?”

“哦、哦,爸您消消气,不是您想的那样。亮华哥的孩子考我单位的公务员,成绩很好,录取应该没问题的。可亮华哥唯恐他孩子录取不上,当他知道我在这个单位是一把手后,就非要给我送礼,而且我不收下礼,他就哭着不走。为了让他放心,我只好先假装收下。后来我就让你儿媳妇把礼物折合成现金汇给亮华哥了。这不,汇款回执单就在书桌上呢!”说着,高尚就把回执单拿给老爸看。

高老汉拿过汇款回执单仔细看了看,还真是那么回事,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并嗔怪地对儿子说道:“你亮华哥一回去就跟人说,你收了他的礼。弄得我几夜没睡着。当时我就想你要是敢收人家的礼,我就掰断你的手指头哩。”

“放心吧,老爸,我不会那样,更不会犯糊涂的。”

“这就对了,看来你爸这趟没有白来。按说我就可以回家了,可电视上说那个病毒什么的还可能乱来,我和你妈就必须听从政府不乱跑的号令,只好在你家过个年了,你不反对吧?”

“哈哈,老爸,您二老能来我家过年,我是求之不得啊!咱先去吃饭,然后我一定要给你洗洗脚、解解乏、顺顺气,好不?”

“好,好,真是个孝顺懂事的儿子!”高老汉一边说着赞美儿子的话,一边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直笑得脸上的那块伤疤像一枚勋章似地熠熠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