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磕得头破血流。

2011年12月10日,对我来说是特殊且难忘的一天,在这天我嫁给了他。

一晃九年过去了,尽管我们的生活并不富裕,但是为了让孩子在陪伴和关爱中度过美好的童年,我遵循内心的初衷在婚后成为了一名全职妈妈。

我憧憬着一家人能永远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于是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晴天”,但世事无常福祸相依,“它”的到来犹如晴天霹雳,将我原本平静温馨的生活彻底摧毁。

我看到自己在跟自己对骂

“它”指的是精神分裂症,至今已伴随我大概1528天。

最开始出现疾病相关症状是在2015年,直到今天我都还能回忆起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无助和恐惧。

我在不足50平方米的出租屋里一个人来回穿梭,手里不时地比划着什么,同时嘴里嘟囔着骂人的话语,没错我是在自己跟自己对骂。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各种词语不受控制毫无知觉地从我脑海中蹦出来,整个人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过了好一会后,我才从这种失控的情绪中找回一丝理智,我毫不犹豫拿起了床边的电话向老公求助。

也许老公听出了电话那头我的惊慌与害怕,放下工作很快就回到家陪我。

将事情经过和感受告诉老公之后,我们决定第二天去医院做个脑部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后一切正常,医生给我开了些安神药,并告诉我没什么大问题。

我照着医生的嘱咐吃了几天药,自我感觉一切恢复以往正常的时候,悬着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直到后来确诊精神分裂症,在回忆既往病史和发病经过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是“它”最早出现的时间点,看似来去匆匆不留痕迹,实则影响深远“后患无穷”。

一个让我追悔莫及的决定

生活的一丝波澜无法干扰时间的流逝,一切都在继续有条不紊地往前走。

2016年,我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把孩子交给从老家过来的婆婆照顾后,我也重启了自己阔别已久的职场生活。

在权衡自己能力和兴趣之后,退出职场做了四年全职妈妈的我,选择了教培行业的珠心算老师这一岗位。

当时的我没有想到,这一深思熟虑的选择会成为日后追悔莫及的过往,因为我认为这段教职经历对于“它”的出现起着莫大推波助澜的作用。

可能是与职场脱离太久,也可能是珠心算老师这个岗位本身对思维有一定挑战,初入职场的我艰难适应着这略显生疏的工作内容。

那段时间,除上班外我还一边兼顾着新房子装修的各项事宜,两边的事情都繁琐且麻烦,恰巧学校在这时要求我去北京参加培训进修,碍于对孩子的不放心我拒绝了,可想而知在领导那里无法交差,工作的不顺加上琐事的繁杂让我一度心力交瘁。

对于工作和生活的接连受挫,我内心既郁闷又无奈,深知自己尽管已过而立之年,但面对事情的时候还是稍显稚嫩,经常一个人钻牛角尖直到累趴自己无力思索。

对于生活抱有太多美好幻想,以至于当现实与幻想产生巨大鸿沟的时候,我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去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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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pixabay

“无论你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手”

从教培学校辞职后,我开起了服装店。

开店之初仍是困难重重,由于进货的钱都是来自信用卡,所以每到月底还款日我都备受煎熬,可能就是这个精神压力导致了“它”第二次的到来。

那是2017年夏季的某一天,“它”突然造访,平静的生活仿佛一下激起了惊涛骇浪。

老公坐在沙发上哭泣着,婆婆和母亲心疼地看着旁边的我,而我则一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一边歇斯底里对她们吼着:“我是谁?你们都别过来,别再跟着我,求求你们了!别再跟着我,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我不停重复着这段话,老公泣不成声地对我说:“老婆,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你老公啊,你怎么能连我都不认识了?”

随后我身体不受控制地朝门撞了过去,幸亏婆婆和母亲眼疾手快,一人挡住了门,一人死死拉着我不让我继续去撞。

此时的我就像急红了眼的兔子逮谁咬谁,顺手拿起了身边的凳子冲着她们砸过去,同时大喊:“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我不认识你们,放我出去。”

此时,我的内心出现了一个声音:“跳下去,从楼上跳下去!”于是这句话从我嘴里脱口而出,家人们立马更加使劲地抓住我,母亲泪眼婆娑的看着我说:“我是你妈,你是我女儿,无论你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手。”

也许是经过这一番折腾我已精疲力尽,抑或是受到血脉亲情的感召,我逐渐平静下来,放下手中的凳子并被母亲牵着手回到了屋内。

经此一事,尽管还没有去做详细检查,但那时候的我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心理压力积压太久以至于出现了某种心理疾病。

第二天我的神志仍然没有完全恢复,家人陪着我再一次去了医院,只是这一次是当地的心理康复医院。

还未踏进诊室大门我的心里就慌乱得不行,我害怕自己的心事被窥探无余,我害怕自己不愿面对的过往被重新摊开在众目睽睽之下。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医生没有过多询问我的隐私,只是问了我几个无关痛痒的简单问题,那刻我心里竟然觉得很庆幸。

然而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侥幸心理,心里堆积了太多的事情却无处宣泄,导致我心理压力反而越来越大,直至后来药物都无法控制疾病的发作。

在医院做了心电图、脑电图、心理咨询等一系列检查之后,医生宣告了我的诊断结果——精神分裂症,并开了好几种药嘱咐我按时按量吃,告诉家人让我先吃药观察几天,情况没有好转就回来住院。

那时的我恍恍惚惚,感觉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很明白,但又因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个“宣判”,宁愿自己身处虚幻梦境。

回家的路上我异常安静,望着窗外漫山遍野的小黄花,而此时我内心的世界却是一片荒凉。

尽管每次吃过药神志还算清醒,但发病时内心不断浮现的自杀念头让我心有余悸,老公请了五天假在家陪我,但我知道我不能一直这样需要人陪着才能正常生活。

经过内心的几番挣扎,我还是向老公和父母说出了自己内心难以自抑的自杀念头,以及想要住院治疗的想法。

坦白的那一刻,我仿佛卸下了压在内心的一个重担,为了让家人安心,我如愿住进了精神专科医院接受治疗。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天使

我被安排住进了一个双人间,同室的病友是一个身形稍胖的女人。

刚安顿下来想整理一下用物的时候,一只黝黑粗壮的大手伸到了我眼前,并一边说着“小妹妹,把你的牙刷给我用一用”,一边粗鲁地拆开了牙膏外包装。

一切发生得太快由不得我反应,以致整个人都是懵的,初来乍到的陌生环境,陌生的人干着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感觉自己无助且孤立无援

直到耳畔清脆且温和的说话声响起:“杨丽,不准欺负新来的小妹妹,你要保护她。”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无助感消失了,原来现实中真的有天使

只听护士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个叫杨丽的病友竟乖顺的“嗯”了一声,紧接着拿了几根火腿肠塞到我的手里,热情得让我一时无法适应。

以前都说医务人员是“白衣天使”,这次住院之后我才对这个形容深有感触。

住在这个每天都有“天使”守护的地方,我积极配合治疗,按时吃饭睡觉、散步放松。

感觉这里隔离了外界纷扰和杂念,我的疾病没有再发作过,成了病区症状最轻的患者,并被调床到轻症病人室,这里的患者病情相对稳定,可以进行正常的日常聊天。

住院期间发生了很多难以忘怀的事情,也让我愈加珍视和感恩眼前拥有的一切,既经历过害怕被家人遗忘和忽视的惶恐不安,也体会到了被家人挂念和关爱的温馨幸福,同时,还结识了一些互相勉励打气加油的病友。

终于到了出院的那一天。我早早地等在门口,尽管隔着厚厚的白色防护门,我还是从脚步声就提前判断出老公的到来,还没等到他唤我,我就大声叫着“老公”,心也感觉穿过隔离门飞向了另一侧。

离开前我回头看了一眼为我送行的病友,她们眼中渴望出去、渴望回归正常生活的“光亮”让我至今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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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发誓一定好好生活下去,永远不再踏进这个病房,同时也寄予美好的愿望在这里,希望病友们都能摆脱病痛的折磨,早日过上梦想中的生活。

尽管出院后我的各项指标基本正常,但还是继续服药,因为我所患的这类精神疾病不靠药物治疗很难康复,陆陆续续吃了两年,直到2019年9月份才停了药。

服药期间各种感觉都变得迟钝,就连身材也走样,但停药之后都慢慢恢复到了正常,我也能重新感受到生活中那些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幸福时刻

生病的这两年,老公一直陪着我,每天下班回来还要精心地照顾我,但是由于药物的控制我的内心并没有波澜壮阔的感觉,自己犹如行尸走肉,对老公的关心熟视无睹。

直到在自己意志的克制下慢慢停药,回想这两年的点点滴滴,想象着那曾经的美好,感受着老公的爱,心底的爱的力量不断地蓄积着,翻滚着,最终我像那冲破牢笼的雄鹰再次展翅翱翔在蓝天白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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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和我有着同样的经历,有着相似的苦难,若你也想冲出这牢笼的枷锁,精神的束缚,那么爱自己,感受生活的美好,感受世间的善与爱,蓄积你内心的力量,一步一步地走出来,享受阳光的温暖。

虽然“它”给我的身心和生活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但是“它”的出现也让我更加真切地感受到家的温暖和亲情的可贵。

在生病的这几年时间,亲人、爱人始终坚定地站在我身旁支持着我、包容着我、爱着我,正是这一份力量支撑着我走出“迷雾”,重新看到生活的美好和前路的可期。

如今已经康复一年多了,我不断调整着自己的状态,看书学习充实自己,生活也再次步入正轨。

生病并不可怕,心理疾病也好,身体上的病痛也罢,不要忘记,你从来不是孤立无援,家人、朋友、身边的病友和医务人员都是你坚实的后援,愿你我都有战胜疾病的信念、勇气和得天独厚的运气!

医生点评

张志春 |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0六医院精神心理科副主任医师

精神分裂症自从20世纪被命名以来,一直被视为病因复杂,高复发率的医学难题,至今为止并没有找到根治方法。我国参照国际标准推算精神分裂症的患病率为1%,约有1300万~1400万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城市地区患病率略高于农村,女性患病率高于男性。

我们目前能够了解到的是,该病多起病于15 岁~45 岁的青壮年,主要表现为:认知、情感、意志行为等多方面严重脱离现实,可有注意、工作记忆、抽象思维和信息整合等方面认知功能损害,部分患者会发生精神活动衰退和不同程度社会功能缺损而导致不良预后。

根据多项临床研究表明,精神分裂症患者停药 2 年内的复发率>90%,更糟糕的是,现有的医疗手段无法预测谁会是那幸运的 10%。

中国的《精神分裂症防治指南(第二版)》再一次地强调了精神分裂症的全程长期治疗的重要。对不同病情的患者,维持治疗的推荐时间不大一样:首次发作的患者,在症状控制完全后,再继续治疗至少 2 年;第一次复发的患者,维持治疗至少 3~5 年;复发两次及以上的患者,维持治疗至少要 5 年以上。

因此,坚持服药是防止复发的最主要因素,甚至可以说是唯一因素,坚持服药时间越长,保护性作用就越强。如果首次治疗好,就不用那么担心“一吃药就得一辈子吃药了”,假如维持治疗阶段患者状况稳定,还是有希望停药的。

文中的主人公早在2015年的时候就出现过精神症状,但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错过了疾病的最佳治疗期,所以在生活压力长期累积之下再次爆发。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有一些心理学知识,遇到问题及时就诊,就像患感冒的时候看医生一样,及时接受专业的心理医生帮助,就可能将疾病扼杀在萌芽状

精神心理类疾病患者在患病前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一些压力环境或成长过程,就像本文作者在为美好生活拼搏的路上,遇到困难没有及时自我调整,这也是导致悲剧发生的重要因素。在家庭生活当中每个人都应量力而行,合理参与家庭分工,建立良好的家庭社会支持系统。

在生活中遇到不良心理刺激时,一方面要积极寻求社会支持,另一方面也可以考虑医疗支援

现代生活的快节奏让心理疾病成为很多人“不能说的秘密”,希望大家都能正确认识心理疾病,重视自己和身边人的心理健康。心理疾病没有肿瘤之类恶疾那么外显的症状,也不是手术、药物治疗就能看到立竿见影药到病除的效果,更多的是需要家人和社会的爱与支持、理解与接纳。

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

作者:雨后晴天

编辑:香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