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晚临睡前，程志给了我一个缠绵的吻后，突然说：“亲爱的，我喜欢上一款摩托车跑车，两万块钱。”
我心中顿时阴云密布。
我一个小单位的小会计，他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少爷，哪里来的钱？我警觉地推开他：“你不会要买吧？”
程志见我反对，突然就阴沉着脸说：“放心，我不用你给我买！我明天就去卖血！卖肾！我自己买！”说完，恶狠狠地甩开我，向床上一倒。
这是我的软肋。每当看到程志失望和怨愤的眼神，我便心慌至极。冷战一小时后，我投降了。
我惯性地向妈妈要钱。可这次，妈妈说：“雨洛，你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仓皇地挂了电话，无地自容。
我只能想别的办法。一周后，我帮程志买回了那辆摩托跑车。
当然也欠下了一笔债。可看着程志那欣喜若狂的样子，我觉得一切都值。
见我一天到晚为了钱长吁短叹，同事阿雅好心给我介绍一个兼职：虚拟恋人。
阿雅告诉我，她已经偷偷做了半年了，本来不想公开这事，见我被钱逼得茶不思饭不想，她实在不忍心。
阿雅介绍说，虚拟恋人的服务内容很简单。
“其实说白了就是微信聊天，海阔天空，想聊什么聊什么。不过要用女朋友的口吻，多关心他，呵护他。话题必须健康，不能涉及刺探对方个人隐私，同时拒绝提供视频和相片。”
价格也比较可观：一天40元，如果有回头客找你，还有额外的奖励。
我心里顾虑重重，如果程志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阿雅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眼：“他有屁资格不高兴，你还不是为了他？再说，也就是聊个天，你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时间到了，一拍两散，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认真思量后，我听取了阿雅的建议。主要是这个兼职很轻松。
在阿雅的帮助下，我很快就接到了第一单生意。
我的客服名字叫小柔。第一个顾客是一个大三的学生，叫石头。
一天的虚拟女友生活非常简单。
早上温柔地发个信息：“亲爱的，起床吃早饭啦。”
中午时，石头发来信息，抱怨食堂千篇一律发饭菜、抱怨每个月都是月光族……
我立刻用甜蜜幽默的语言哄他开心。
傍晚的时候，又相互八卦了越来越奇葩的娱乐圈。
深夜，我发去最后一个信息：“亲，给个好评好么？”然后删除了好友。
第一单生意如此轻松，让我非常意外。阿雅说，待我技巧熟练了，可以同时服务三个顾客。
我欣喜万分，这样说来，兼职赚来的钱支付我和程志的日常开销不成问题。
2
随着网店里小柔的好评越来越多，我接的单也越来越多。
那天的顾客叫“心冷”。
他是一个程序员，每天和冰冷的电脑打交道，除了上班，他鲜少和别人交流，是个宅男。
有了之前的经验，我很快引导他进入角色。
我用女朋友的口吻开导他：“亲爱的，别伤心，你不是还有我吗？我会守在你身边的，永远也不离开你。”
这句话发送之后很久，他回复：“谢谢你，我叫罗明。”
他竟然坦白自己的真实姓名，我的心咯噔一下。这个顾客，入戏还真快。
晚上，道完晚安后，我照例发去最后一个信息：“亲，给个好评好吗？”
随即，我删除了他。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店主给我发信息，说“心冷”这次拍了热恋模式，七天。而且点名让我做他的恋人。
我笑了。管他续拍多久，给钱就行。
热恋模式，自然语言要热烈一些。那些肉麻的情话，自然是不能少的。
渐渐的，罗明开始主动给我发信息。本着特定的职业道德，每次我都会及时回复。
那天早上，当我收到罗明的信息：“亲爱的小柔，起床了吗？我好想你。”
我目瞪口呆。直觉告诉我，罗明已经对我产生了异样的情感。
我有点心慌。可随即我便坦然，这说明我的服务很到位，顾客很满意。管他呢，这只是我的工作而已。
我兼职虚拟女友的事一直瞒着程志，担心他疑神疑鬼。可不久，还是被他发现了。
那晚，他忽然把我的手机抢了去。
“雨洛，你天天抱着手机，不会在网恋吧？”然后，他就看到了我和罗明那些甜蜜的对话。
程志的脸渐渐阴沉下来。
我忐忑解释，“程志，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我的工作。”
“闭嘴！”他像狮子一样吼叫，两眼冒火，把手机狠狠地摔给了我。
我打开网店，给程志看上架的商品，他脸上的愤怒逐渐被惊愕取代，“竟然真有这样的商品，真他妈的有意思。”
“这么说，刚才那个叫‘心冷’的人，是你的顾客了？”程志斜眼看着我说。
我使劲点头。
从那天开始，程志会好奇地腻在我身边看我和罗明聊天。
虽然事先知道只是虚拟而已，可他也会吃醋：“雨洛，我怎么觉得你对他比对我都好呢。”
我回应程志一个热切的吻：“傻瓜，放心吧，我的心里只有你。”
罗明的语言越来越柔软，越来越亲昵。罗明在续拍了一周热恋模式后，让我和他语音。
为了顾及程志的感受，我提出只能在上班时间语音。罗明答应了。
罗明很喜欢我甜美的声音。我们就像两个异地恋的情侣，每天用轻声慢语细说着相思和爱恋。
4
那晚缠绵之后，程志嬉皮笑脸地告诉我，朋友给他借两万块钱。
“借钱也要量力而行，我们哪里有钱？”我忽然烦躁不已。
程志不高兴了：“不借，你让我男人的脸面往哪搁，怎么混？”
我忍了又忍，没有辩驳。
深夜，我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神望向无尽的黑暗。
爱到卑微时，我很贱。
程志就像一个被我宠坏的孩子，不停索要我的爱，而我又像一个爱到变态的妈妈，只要索要，便不计任何代价给予。
我的朋友圈都是普通人，谁都不宽裕，我都不知道该向谁伸手求救了。
可能是我语音时心不在焉，罗明敏感地捕捉到了我的异样。
在他再三追问下，我顺口说出了自己的困难。
我以为，他会礼貌性地安慰一下我，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当即表示要借钱给我。
我愣住了，百般推辞。
可罗明再三坚持，说可以写借条，将来连本带息一起还。
我只好妥协。我第一次违规了店主的规定，与客户发生了私人的联系。
钱几分钟内就到账了。
那是来自于陌生人的关爱啊，我心里确实充满了感激，可自从罗明借钱给我之后，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再那么单纯简单。
那种欠人情的感觉真是难过。
程志自然什么都不知道，拿着钱屁颠屁颠离去，徒留伤悲给我。
罗明再一次续拍，这次他直接拍了热恋模式一个月。
他的再次续拍让我彻底恐慌，我觉得他应该对我假戏真做了。
说实话，我真有些怕。我习惯了波澜不惊的生活，我不希望一点点风雨侵蚀生活的平静。
我没有想到，罗明竟然给我买了礼物，给我索要地址。
虽然最终我没有告诉他地址，但我的心还是感动了。
从与程志谈恋爱开始，就是我不停地给他买礼物，他从没有给我买过。
小女人的虚荣心让我的心顿起波澜。
和罗明聊天时，那种甜蜜的幸福，总让我恍惚，我分不清这是网络还是现实。
这让我特别心慌。我向朋友借钱，把欠他的两万块钱还给了他。
续约到期后，我果断告诉罗明，我已经辞职，请他让店主给他介绍别的客服。
罗明的语音特别颓废，他沙哑着声音提出视频。我慌了，坚决不同意。他可怜地恳求：“只一分钟好吗？”
我心软了。
视频里，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逸脸庞，目光深邃纯净，却透着淡淡的忧伤。
他笑着说：“小柔，你真美。”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几拍，慌乱地关了视频。
我照例发了一句：“亲，给个好评好吗？”然后狠心地删除了他。
我再也不敢做虚拟恋人的客服了。
4
生活终于风平浪静。
就在我辞职做虚拟恋人客服的半个月后，我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惊喜万分。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程志，可没想到，他竟然心不在焉地说：“咱俩的日子都过得捉襟见肘，你还想生个拖油瓶？打掉！”
我被程志的想法气疯了，那是一个小生命啊，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我赶紧把怀孕的事打电话告诉了婆婆。婆婆连夜坐飞机赶了过来。
两边父母很快达成了共识，先订婚，然后领结婚证，等孕期三个月后，宝宝稳定了再举行婚礼。
程志叽叽歪歪，表示他自己还是个孩子，不想早早结婚。
毫无意外的，他的想法遭到双方父母一致的讨伐。
那些天，我一直为怀孕的事而欣喜雀跃，根本就没有发现程志的异常，只当是他玩心未泯，不甘心早早做爸爸。
本来说好，订婚一周后去领结婚证的。
可订婚第三天一早，刚回家的婆婆突然打来电话，声音尖刻而愤怒：“雨洛，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孩子！你腹中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儿子的？”
我被婆婆的呵斥搞懵了：“妈，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别假惺惺了，你情人正满世界找你呢！”婆婆说完，气哼哼挂了电话，随后给我发过来一个网页链接。
打开链接，我被看到的内容震呆了。
罗明竟然在网上贴出了我的相片，让网友帮忙寻找我。照片是我们视频时截的图。
罗明洋洋洒洒写了一个长贴，诉说着我们曾经多么恩爱甜蜜，可我却骗了他的感情，伤了他的心，夺了他的钱！说他在我身上花费了二十万！
这不扯淡吗？
我还没回过神来，阿雅也给我发来一个链接。同城论坛里有人转载了罗明的帖子。
我真的气疯了。
我真的没想到，看起来绅士儒雅的罗明，竟然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恋而不得的他，竟然恶意发帖诋毁我！
网络的传播速度令人咋舌，很快，就有人在帖子底下贴上了我的手机号码。
我的手机铃声催命一样不停地响着，让我崩溃的是，这些陌生人根本就不容我解释，劈头盖脸把我一顿狠骂。
公司里的人也迅速将此事传开，无数白眼和嘲讽向我飞来。
我正身心憔悴时，婆婆又杀上门来，坚决要退婚。
订婚时，婆婆给了我十万块钱的彩礼钱，婆婆让我一分不少还给她。
我让程志帮我向婆婆解释，做虚拟恋人这事程志是知道。
见我和婆婆情绪都很激动，程志哄劝我：“雨洛，我妈有心脏病，你别刺激她，先把钱给我妈，等我慢慢给她解释。你怀着孩子呢，也不能太激动。”
想着老人思想一时转过不弯来，傻乎乎的我，把彩礼钱暂时还给了婆婆。
5
在阿雅的建议下，忍无可忍的我，把罗明在网上诽谤我的事报了警。
警察很快联系到了罗明。
真是荒诞至极，没想到我和罗明真实的见面竟然是在公安局。
面对我的质问，罗明特别气愤，说明明给我借了二十万块钱，你怎么能抵赖呢？
我真是百口莫辩，恨自己把他的微信删除了，没留下什么证据。
罗明言之凿凿：“我有证据！”
罗明打开微信，把我向他借钱的聊天记录给我看。
我如雷轰顶。确实是我向他借的钱！以买房子的名义。
可怎么可能呢？除了那两万块钱，我再也没有向他借一分钱！
我突然脑子一激灵，我发现聊天的时间是半夜。要么是有人盗了我的微信，要么就是身边人偷偷用我的微信。
难道是程志？他偷偷以我的名义给罗明借钱，然后再删除所有的痕迹？
我赶紧看那转账的银行号码，真是程志的！我记得他这张银行卡号的后四位。
我气得当场给程志打电话，他却一直不接。
我向罗明不断道歉，向他讲明了情况，并告诉他，这钱我一定会还的，并当场给罗明写了欠条。
罗明当着警察的面，也向我道歉，说会想办法删除帖子，也在网上帮我澄清，挽回我的名誉。
事情也只能如此了。
回家后，我再一次给程志打电话，可让我崩溃的是，他的手机已经是关机的状态。
我只好等。
可天亮了，他也没有回家。
我不断打他的电话，一直是关机！
两天后，万般无奈的我，跑到他最要好的哥们那里。
哥们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忍不住深叹一口气：“唉，雨洛，别找了，程志已经走了。”
我懵了：“走了，去哪里了？”
“去云南了。最近，他找到一份工作，网店里做什么虚拟恋人，他爱上了一个女顾客……”
我如雷轰顶，程志竟然带着钱，背叛了我！气极的我，突然肚子剧痛，身体瘫软了下去。
孩子没了。
我万分懊悔痛苦。我拉着妈妈的手，不停地哭。
如果我没有做虚拟恋人的客服，如果罗明没有依赖虚拟爱情而爱上我，是不是我就不会被置于不堪的境地？
如果程志没有偷偷做虚拟恋人的客服，他是不是就不会和女客户有私情？就不会骗罗明的钱？
我妈流着泪对我说：“雨洛，你醒醒吧！那个程志根本就不心疼你，他不管你的死活，不管你被推向如何可怕的深渊，他都只顾自己逍遥自在。这种渣男，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是啊，我不该一直卑贱地讨好程志，更不该为了满足他的私欲，让自己承担所有的经济负担。
在这段感情里，我一直是那个卑微的给予者，完全迷失了自我！
我生怕程志不高兴，我所思所想都是为了他，掏心窝子对他好。我真是傻透了。
我要让他还钱，让他赔偿我所有的损失！
可我却死活联系不到程志。去程志家，他妈也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的身心已接近崩溃的边缘。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