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里
拜登总统自今年1月20日入主白宫以来，通过签署总统行政命令等手段，一方面力图在内政外交方面“去特朗普化”，另一方面则在内政外交的多方面施行新政，力图加强美国基础设施建设，创新经济社会发展形态，增强美国的国际竞争实力。拜登新政府有意紧跟国际货币新潮流，加快数字货币的研究和发行，便是其中之一。
资料图片：位于美国华盛顿的美联储总部。(新华社发 沈霆摄)
数字货币，世界竞争博弈的新领域
数字货币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围绕数字货币的竞争博弈却不断透露出重要的新信息，预示着世界竞争博弈的新方向和新领域。
作为世界最大经济体并在全球掌握美元货币“重武器”的美国，在过去几年里对于数字货币的创新发展的心态是复杂的甚至是担忧的。美国脸书等互联网巨头早就觊觎数字货币，专门成立了数字货币研发部门，并在2019年6月就宣称推出了“天秤座”加密货币，力图抢占全球数字货币的制高点。
从数字货币的技术、全球用户量和用户覆盖面等角度讲，脸书等美国互联网巨头是具有很强实力的。脸书加密货币研发项目负责人大卫·马库斯在2019年6月表示，脸书的影响力已覆盖全球四分之一的人口，脸书已经联络了美国一大批重要的跨国商户和企业，完全有能力拓展脸书的加密货币，这样做既可巩固并进一步扩大美国对全球互联网的影响力和掌控力，又可协助配合美国政府部门和其他机构对全球金融流通进行严密监管，并可防止其他国家在数字货币的发行流通方面领先于美国。
美国心态复杂，既担心失控又害怕落后
但美国国会、美国政府经济金融部门以及美国主要银行等金融机构，特别是美国央行和美联储，对于美国是否应该积极发展数字货币，允许脸书等互联网巨头发行加密货币，却一直犹豫不决，甚至持有异议和表示反对。
2019年7月，美国国会专门就脸书决意推出加密货币举行了听证会，脸书公司马库斯等人“慷慨陈词，据理力争”，要求当局允许脸书公司在美国和世界上发行“天秤座”加密货币，并称如果美国未能领先于金融服务业的数字货币创新，继续允许货币分散化和比特币等加密货币大行其道，美国的国家安全特别是对外经济金融制裁就可能面临风险。
依据自己项目组的研发和实践经历，马库斯表示，“如果我们坚持下去，我们将处于10年、15年情况下的全球金融和货币创新领先”，如若固守传统货币，则美国“真的会面临一半的世界在运作数字货币”的被动局面。虽然脸书思维理念领先，其在美国和世界的网络号召力和影响力都很大，但由于国会和政府顾虑重重、阻力较大，不仅脸书的加密货币未能如期推进，美国其它数字货币的发展也步履蹒跚，有点儿不死不活。美国当局最大的担心是脸书等加密货币会威胁到美元作为基础货币的权威地位和管控地位。
形势所迫，华盛顿态度生变
但去年下半年以来特别是拜登执政以来，数字货币再次引起美国当局和美联储的高度重视，不仅美国金融货币主管和监管部门，甚至美国国会对数字货币的态度也悄然发生了重大变化。美联储主席鲍威尔2月23日在出席美国参议院听证会时明确表示，“数字美元是优先级很高的政策项目”，“我们正通过广泛的协商合作，致力于解决技术问题”。鲍威尔称，“美国作为主要货币国，有责任发行一种完整的数字货币”，“但美国没有必要成为第一个发行数字货币的国家”。
此前一天，美国新任财政部长耶伦女士在《纽约时报》主办的网络会议上表示，“美国央行应该考虑发行数字货币的问题”，“很多美国人目前无法使用快捷支付系统，也没有银行账户，数字美元可以成为(比传统货币)更快捷、安全，成本更低的支付手段”。耶伦认为，加快发行数字美元可以方便广大没有银行账户和信用卡、只能依靠现金支付的低收入群体的金融支付和日常使用。
资料图片：耶伦。（新华社记者 殷博古 摄）
耶伦和鲍威尔的上述讲话，被认为是美国加快发展数字美元的一大风向标。目前看，美国国会内反对数字美元的声音已经大大减弱，甚至对脸书等互联网巨头发行自己的加密货币也不再持明确的抵触反对态度。
除了国家层面外，美国一些地方银行等金融机构也开始发力数字货币并力促联邦金融机构加快推进央行数字货币（CBDC）。克利夫兰联邦储备银行行长洛丽塔·梅斯特表示，“我们从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暴发之前就已经在研究CBDC，疫情让我们进一步增强了加快推进数字货币的紧迫感”。波士顿联邦储备银行等多家美国银行正在与麻省理工学院等合作研究CBDC。
美国加快研发数字货币，迫于三大因素
美国转换态度，加快研发央行数字货币，被认为主要是三大因素的促成。
首先是美国担心中国在央行数字货币方面取得全球领先地位，对美国不利。中国研究央行数字货币已有多年，各种相关信息不断透露，技术监管和金融监管等考虑周全，对发行数字货币及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和风险金进行了统筹研究，提出了可行性很强的解决方案，目前在全球央行数字货币层面处于领先位置。去年8月，中国人民银行就对外公布其数字货币早已准备就绪。之后，中国陆续在深圳、苏州、成都、雄安等地实行数字人民币，并将在2022年北京冬奥会举办的地区的多个城市中率先试行新的数字货币。今年春节，中国苏州等多个城市的数字货币试应用获得用户好评，数字货币出现追捧热潮。
《纽约时报》3月2日的报道注意到，去年9月《中国金融》上的一篇文章写道，“对数字货币的发行权和控制权将成为主权国家间竞争的‘新战场’，中国发行法定数字货币具有诸多优势、面临诸多机遇，应加速抢占第一赛道”。文章称， “中国已经采取大胆行动，重塑政府支持的货币运作方式，推出了自己的数字货币，它不同于现金和数字存款的性质”。由此可见，美国对中国的数字货币很关注，很看重。
拜登自上任以来一直都在强调要增强美国的国际竞争实力，尤其在反复强调增强与美国“最主要、最激烈、最严峻的竞争对手”中国的竞争。一些分析认为，美国与中国的央行数字货币竞争将逐渐拉开序幕并加速推进。美国的考量将是多方面的，与中国的数字货币竞争也将是多方面的，除了政府、金融货币机构层面外，美国还将动员组织美国的互联网高科技公司，并联合美国的跨国金融、商业和旅游业等巨头一起对中国的央行数字货币发起反击。
但不得不说，美国在数字货币方面已经落后了，要追赶上中国没那么容易。在数字交易和支付方面，中国早已具有了广泛的使用基础和监控管理基础，而美国需要从头开始摸索，尽管美国在互联网和网络金融和数字货币等方面也有很多的储备和先进技术。
目前美国对发行央行数字货币实际上还有顾虑，主要是担心发行推广数字美元将会对美国特别是美元产生多方面的综合负面影响，因此鲍威尔认为“美国没有必要成为第一个发行数字货币的国家”。美国究竟会如何推进央行数字货币，目前还只是官方层面的呼声在增高，但具体推广实施路径和方案尚不清晰，但值得密切关注。
其次是欧洲等地一些国家加速推进数字货币，也在很大程度上倒逼了美国。
在中国加快数字货币研发和试推广的大背景下，日本银行、欧洲中央银行（ECB）、英国英格兰银行等6家中央银行和国际清算银行（BIS），于2020年1月成立了央行数字货币共同研究小组，探讨数字货币的优点和问题。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在中途加入了这六家银行的数字货币研发计划。
资料图片：英国中央银行──英格兰银行。（新华社记者 谢秀栋 摄）
去年10月9日，由欧美七家央行组成的集团开始陈述可能推出的数字货币形态，“以期追赶中国在这方面发挥的先驱作用”，并超越由脸书公司推出的加密货币“天秤座”等非官方数字货币。这七家央行与国际清算银行宣布，CBDC的关键特征应包括弹性、低成本或零成本、可用性、适当的标准和明确的法律框架，以及私营部门在其中应当和可以扮演的合适角色。由此可见，西方主要国家正在探索“公私合营”的数字货币。
英格兰银行副行长、国际清算银行支付委员会主席约翰·康利夫表示，自从实施抗疫封锁措施以来，非现金支付增长暴增，这迫使苏格兰银行不得不加速技术研发，创新和改变货币的使用和流通等形式。从一些报道看，世界主要经济体国家的央行都已开始深入研究数字货币，并考虑将主要货币和政府债务作为数字货币的支撑。
欧洲央行、瑞士央行和日本央行等自去年以来都明显加快了央行数字货币的研究项目。日本对发行数字货币的兴趣和决心都很大，日本财务省财务官冈村健司去年10月表示，“中国正寻求在发展数字货币方面赢得先发优势，这正是我们应该为之感到担心之事”。日本对于世界新技术及其衍生物从来都非常敏感，对于与中国的竞争博弈更是心态复杂。日本可以容忍美欧在经济技术方面的领先，但对于中国的不断创新发展和居于领先地位却往往不甘心。
日本中央银行日本银行在2020年10月9日宣布，将于2021年启动数字货币具体实验。实验包括检验货币必须具备的基本功能如发行和流通等，检验是否能让数字货币产生利息，规定所持数字货币金额上限，以及探讨如何让民间企业和消费者参与等。但日本对新技术新应用往往表现出谨慎和保守，目前日本虽在加速推进数字货币的研发和实证，但对于究竟如何及何时推出央行数字货币却迟迟未作决定。
但其他一些国家，包括经济发达国家和新兴经济体，对于数字货币已经在跃跃欲试。据国际清算银行最近公布的数据，在过去的12个月中，全球已有60多个国家实验了国家数字货币，高于一年前的40多个国家。这些试验国家包括正在进行数字克朗实际测试的北欧国家瑞典，以及已向所有公民提供数字货币“沙钱”(Sand Dollar)的巴哈马等。
再次是比特币等加密货币的不断走红飙升让美国当局不得不面对全球数字货币、加密货币加速演进的新现实。虽然比特币等加密货币被不断唱衰甚至打压，但从趋势看比特币仍然在疯狂式发展，去年底比特币价格一度突破18000美元，一些专家认为这是因为一些全球事件以及加密货币整体看涨的基本面所造成的。尽管今后比特币的价格趋势不好预测，未知因素很多，但目前看来要想打压比特币也不是那么容易。
脸书不甘心，变相推进加密货币
美国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国家，本质上追逐的是利益，而其实行的往往是双重标准。美国当局对比特币等加密货币的态度一直都在变化。美国企业特别是互联网高科技企业更是千方百计追逐利益和利润的爆发式增长，因此脸书在“天秤座”加密货币遭到冷落和抵制后，始终没有放弃数字货币的研发推进。过去一段时间里，“天秤座”数字货币背后的实体设法修改了原有的数字货币研发推广和应用计划，表示将尽快推出几种由相应货币支持的“稳定币”，以挤占全球加密货币市场，进一步激活并拓展脸书的技术先进功能。
美国当局也看清了脸书等互联网巨头不可改变的数字货币信心和雄心，与其抵制反对，不如加速推进可控可管的央行数字货币。可以预料，今后美国的数字货币将呈现央行数字货币与民间、企业与市场的加密货币等数字货币并行发展的趋势。
国际竞争从来都是复杂的。随着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与全球疫情带来的诸多变革变化的叠加发酵，全球的竞争将更加复杂激烈。数字货币之争决不仅仅是经济和货币之争，而蕴含着其它更为错综复杂的因素，它将成为当今与未来世界大国之间重大竞争较量之一。
（本文作者为东方智库、东南大学国际战略智库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