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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上海这样的高密度城市来说，建筑楼顶空间的利用确实有着巨大的想象空间。从接受度较高的屋顶绿化，到近几年逐渐出现的屋顶球场、屋顶农庄，甚至于餐厅、酒吧、泳池等等各色场所，建筑楼顶宝贵空间的综合开发利用正成为城市建设的新潮流。
但是，一些建筑楼顶的利用也带来了不少社会矛盾，必备照明设施产生的光污染、人员活动带来的噪声，往往会引发投诉，屋顶球场便是典型案例之一。建筑楼顶如何精细化开发利用？如何做到丰富城市功能却又不带来矛盾？日前，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走访了一些屋顶球场寻找答案。
球场刚竖起围栏，投诉就来了
春节刚过，晋城路阳城世家苑小区的部分居民发起了一轮新的投诉，投诉目标是与晋城路一路之隔的静安大融城。原来，春节前，居民们就发现大融城2号楼的楼顶竖起了一根根钢柱，一问原来是要建一个屋顶足球场。“可以预见，将来的灯光射过来，还有踢球时人员的大呼小叫，都是对我们的骚扰”，小区居民陈女士说出了投诉居民们的心声。
2月20日，记者来到静安大融城。大融城共有5幢楼，2号楼是沿晋城路侧东端的一幢楼，共3层。商场内宣传图显示，2号楼主题为“乐运动”，功能设置为运动综合馆，但楼内目前以各类教育培训为主。站在晋城路上抬头看，能看到顶楼竖起的钢结构架子露出了上端一小部分。乘坐电梯到3楼后，得再沿着消防楼梯上一级方能登上屋顶。记者抵达时，屋顶门禁锁着，从门禁一侧的窗户看出去是屋顶的一角：只见屋顶绝大部分区域已用水泥重新铺平，明显高于原有部分。铺平区域的四周，方形水泥块的底座上，插上了一根根方形的钢柱，加上横向焊接上的钢条，组成了一个长方体的框架结构，似乎是一个笼式球场。
△与阳城世家苑小区一路之隔的大融城2号楼顶楼，能看到竖起的钢结构架子露出了上端一小部分。
一名恰好上来检查设备的商场工作人员刷开了门禁，记者随之来到屋顶，得以看见屋顶全貌：除了两侧一些空调设备外，几乎整个屋顶1000余平方米都铺平改造过了；方形的钢结构框架有东西两个，看来未来将有两个球场。框架内堆放着成卷的施工材料，不过现场并无人施工。记者留意到，大融城2号楼没有重餐饮，因而楼顶没有密集的排风管道，也是几幢楼屋顶中唯一能开发利用的。
站在屋顶近晋城路侧，尽管隔着一条较为宽阔的晋城路，但由于高处毫无阻隔，对面的阳城世家苑小区仍仿佛近在咫尺。也正因为此，居民们担心，一旦足球场造好投入运营，阳城世家苑东南角沿晋城路侧的1号楼至4号楼将首当其冲。“屋顶是开放空间，不比商场内有房子阻隔，一旦晚上有人踢球，那得多吵？”商场在屋顶的举动令居民许女士很是忧虑。今年春节前，她拨打了12345市民服务热线，希望能够阻止屋顶球场变成现实。
△一旦足球场造好投入运营造成影响，阳城世家苑东南角沿晋城路侧的1号楼至4号楼将“首当其冲”。
阻止得了吗？2月22日，记者再次来到大融城，希望了解屋顶足球场建造的前因后果。商场物业一名负责人解释：2号楼顶楼屋顶足球场为物业出钱建造，是希望用球场来提升2号楼的体育气氛。球场建成后，将主要用于商场举办一些体育类主题活动、员工团建培训等用途。该负责人称，未来也将结合会员活动面向周边居民开放，同时也考虑在白天时段与第三方合作开设一些青少年足球培训班等。该负责人承诺，试运营阶段暂时不会作为社会化体育场所来运营，后期如果要作社会化运营也会与居民协商，不会影响居民的正常休息和生活。据称，球场预计会在6月前完工。
一旦引发邻避矛盾不容易解决
阳城世家苑小区居民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在申城，不少屋顶球场运营后均因较大噪声和夜晚灯光太亮引发矛盾。
位于杨浦区逸仙路519号的三湘屋顶足球场自2015年起运营，吸引了不少足球爱好者。一批固定客户几乎每晚都有球队租借场地训练或比赛，因此没少被周边小区居民投诉。徐先生就住在三湘世纪花城西区，距离足球场直线距离约50米，他说几乎每晚都饱受球队踢球、呐喊声音的困扰，还要忍受夜晚足球场灯光的直射。
2月20日，记者前往三湘屋顶足球场。该球场位于逸仙高架路西侧，沿街新南华饭店的楼顶，球场西侧紧挨着三湘世纪花城西区。晚上6时40分左右，楼顶灯光亮起，记者一进小区门，楼上便传来“哟呵”的人声。徐先生家位于靠球场最近的一幢楼，站在顶楼露台上，足球场北端的1盏大灯便直晃晃地照射过来，“已经好多了，之前有5个灯正对着我们。”但最令徐先生头疼的，还是踢球人的呐喊和叫好声。“一有人进球就有欢呼声，有时候旁边还坐一排观众，声音更大。”在记者跟徐先生交谈的十几分钟里，球场时不时传来欢呼声。据徐先生称，自2019年起，足球场几乎每天晚上都有人踢球，这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困扰。“一直持续到晚上10点多，想早点睡根本不可能。”
徐先生不止一次拨打过“12345”，希望能够解决球场的噪声。不过，环保部门曾回复，类似的人声噪声暂无定性标准，建议徐先生报警处理。“我总不可能每天晚上报警吧？”后来，经过有关部门协调，球场营业时间作了调整，不过徐先生并不满意：“他们还是会踢到9点多，有没有可能在周边围上一圈隔音屏？”
22日，记者联系到三湘屋顶足球场的管理方上海歆慧体育发展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据称，2013年，公司经过市场调研和场地勘测，最终选择在逸仙路519号的楼顶开设“空中足球场”。之所以选择该处，一方面是因为它原本就是一处闲置网球场，改造难度不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其身处居民集聚区，体育氛围浓，有较大的市场空间。“白天基本没什么人，主要服务的就是下班后的人群。”
面对周边居民的反复投诉，球场负责人表示已尽可能做了调整，减少对居民的影响：先是更改了灯光的朝向和高度，随后又缩短了营业时间，“原本是晚上6时到10时分两场出租，现在变成7时到9时一场了。”不过，记者在现场看到，7时20分球队的成员才陆陆续续到齐，如果要踢满两小时，意味着9时20分才能结束。
如何实现处理好楼顶空间利用和周边居民的关系？该负责人表示为难。他认为，2015年球场开设时，他们直接跟所在商业楼宇的物业签署了合同，之后申请了营业执照，一直是合法合规经营。后来遇到反映强烈的居民，他们出于企业的社会责任，做出了很大“让步”。在靠居民一侧加装隔音屏的建议是否可行？负责人表示有难度。首先是成本不菲，该足球场为5人场，长34米，宽20米，加装隔音屏意味着要增加50多米的隔音屏费用；其次，还存在安全隐患，“万一遇到台风天，楼顶隔音屏又是悬在居民头上的隐患。”该负责人表示，企业仍在试图寻找同周边居民意见的平衡点，希望以针对周边居民开放公益时段的方式获取居民的理解支持。
一些屋顶球场也因投诉多而不得不处于半闲置的状态。2019年7月起，柳营路588弄居民多次投诉小区西侧上海现代交通商务园区顶楼的屋顶足球场扰民。2月22日傍晚，记者在园区商务楼顶楼看到，通往屋顶的楼梯被锁上了。保安拿来钥匙开了门，并打开了球场的灯，记者看到球场设施齐备。但保安称，如今来踢球的人很少，仅有几支固定的队伍偶尔来踢，且必须在晚上8时前结束，以前的足球培训班也停了，“没办法，旁边小区居民要投诉的。”
△柳营路588弄居民多次投诉后，小区西侧上海现代交通商务园区顶楼的屋顶足球场已少有人来踢球。
△柳营路588弄居民多次投诉后，小区西侧上海现代交通商务园区顶楼的屋顶足球场已少有人来踢球。
屋顶利用要和地面一样进行评估
事实上，在建筑楼顶空间的利用中，除了简单的屋顶绿化、屋顶花园，其他形式的利用中，都会带来可能的邻避矛盾，但是，对楼顶空间的利用并不能因噎废食。随着申城城市发展水平的提升，开发楼顶空间是弥补城市地上空间不足、提升城市功能的有效措施。就以楼顶球场为例，申城也不乏运作良好、受到居民广泛欢迎的球场，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申城群众文化体育场所不足的问题。因而，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应该鼓励开发楼顶空间，满足市民生活休闲需求，同时提升城市形象。
对此，申城如何做好制度设计，精细化管理建筑楼顶空间的利用呢？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景观学系副教授董楠楠指出，一些屋顶球场存在选址不当的问题。他认为，利用楼顶空间可以丰富所在建筑的功能体验，但利用时还是要遵循一定的“公开性原则”，即在项目的选址上要充分论证，对灯光、噪声等可能带来的影响予以评估，避免干扰到周边居民。董楠楠建议，楼顶空间的综合利用逻辑其实和地面一样，是需要对屋顶的条件和项目的优势、劣势、影响予以评估，且在安全性上比地面上的建设要求更高。
董楠楠介绍，申城近年来一直鼓励推广屋顶绿化，目前对于建筑屋顶绿化的工程审批、管理流程、资金补贴等已有一整套健全的政策，普遍接受度也较广。但对于其他形式的利用，还处于发展阶段，利用方式、商业逻辑均尚在探索。他建议，申城若要精细化管理楼顶空间的利用，应该要先对城市屋顶空间的资源进行精细化的识别和评价，并结合建筑的特点条件，针对楼顶具体的空间功能开发给出建议和规范。
此外，在众多投诉中，一些楼顶空间利用方案被居民指责为“违法搭建”，但在实际操作中较难认定。对此，上海市城管执法局也建议，楼顶空间的开发利用从性质上属于“非改非”，即改变了楼顶原有的使用功能结构，对此，应有必要的规划审批或备案程序，对楼顶空间的利用方案予以必要的审核。同时，改造后的设施也应该根据其所属性质纳入日常管理，避免产生邻避矛盾时找不到具体协调处置的部门。
题图：大融城屋顶已用水泥重新铺平，并插上了一根根方形钢柱，加上横向焊接上的钢条，组成了一个长方体框架结构，看起来似乎是笼式球场。
栏目主编：毛锦伟 本文作者：毛锦伟 栗思 文字编辑：毛锦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