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颜真卿楷书,人们的第一印象必须是端庄雄伟,用笔浑厚,有劲力,结构端庄,有正气。筋力体现在点画的骨丰肉润,正气体现在结构的方正,不以重心欹侧取势,而像篆隶以对称的正面形象示人。

可是,最近看到有人说,颜真卿在老年的时候,由于年老忽而把《颜家庙碑》写得有点“不规矩”。说有的字歪歪斜斜,仿佛要散了架。还有的上下结构错位,拙如儿童相戏。所有这些,都是什么操作?

颜家庙碑 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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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真卿,出身琅琊颜氏,是古代的名门望族,孔子七十二贤颜回的后人。三岁丧父,由母亲殷氏亲自教导,后随母寄居外祖父家。殷家也是名门望族,家学渊远,名重当世。在这样的背景下,颜真卿恪守儒道,勤精学业,尤工书学。

他通过科举被吏部诠选为校书郎,这是是掌管当时典籍校雠,订正讹误的官职。也因此,他得以遍阅典籍,与文学、字学、书学,都大有裨益。后来在为母亲守孝三年完毕时,考中了博学文词秀逸科。观其书作可以发现,他的撰文多出于实用,言辞率真慷慨,意直气壮,大有返璞归真之趣。

颜家庙碑 局部

南宋学者曾称赞他说:“学问文章往往杂于神仙浮屠之说,不皆合于理。”是啊,颜真卿的书法也是这样,在达到“臻神明变化,与生命烂漫”的程度,还用得着炫技吗?再多的不合规则,也毫无违和感。可以这么说,此时的颜真卿,已经超越了人书俱老的程度,是那种有法似无法的状态。

清朝学者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中说,古今成大事、大学问者,都要经过三重境界。最高境界是在别人看不见、不理解的事物上,有独到的见解。我们这些凡人,只看到了这几个字的散漫、歪斜、笨拙,种种不合规矩。却看不见,颜真卿毕生的人生体会、书学体会。

颜家庙碑 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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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可能又要被一些人嘲笑“皇帝的新装”,“皇帝的新装”和“夏虫语冰”是不同的,皇帝的新装在于看得见的丑陋,即便不承认,丑还是在那里,但美却是虚拟的。夏虫语冰则不同,不是没有水,而是水以另一种状态存在着。冰是丑还是美,夏虫永远都不会知道。

《颜氏家庙碑》是颜真卿七十二岁时的作品,这时的颜真卿还在工作岗位上,不存在其老到精神不足,以至于书写时力不从心的地步。此作反而是最能表达颜真卿的力作,是颜真卿晚年书法的代表,也是颜体书法最高境界,难怪被人称作颜楷第一。

颜真卿多宝塔局部

颜真卿的书学经历,也可以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在得到张旭传授的笔法后,他依照张旭的指引,刻苦磨砺,完成了确立自家面貌的第一阶段。在这个时期得以“立坚实骨体,求雄媚书风”。

处在一个对书法技术探索、研究,吸收、验证的时期。这一时期的作品从《多宝塔》可以看出,笔法和结体都有所追求。用笔上追求沉着、雄逸、骨丰、肉润;结体上追求端庄、沉稳、茂密、锐利。

颜真卿 麻姑先坛记局部

在经历安史之乱的动荡时期,遭受到接二连三地排挤。他的境界反而得到升华,人与书一体,从而使形神兼备,终至成熟。这个时期的书法特色,都体现在《麻姑仙坛记》中,字内力求毫微必精,一点一画处用笔都严谨缜密。

结构上则更加端正、稳健厚重、大气磅礴。这一时期的作品也是笔法最丰满的时期,达到一定水平的学习者,可以在颜真卿这一时期的作品中享用笔法的“盛宴”。

颜家庙碑 碑文原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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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真卿晚年时期的作品,并不再追求笔法的精湛,也不再追求“冲淡恬逸”的情调。《颜家庙碑》在用笔得意之处显现出炉火纯青的功力,老练中又有稚拙的生机,圆润中不乏豪迈的气度。

正是生命哲学与书艺哲学融会贯通的时机,孙过庭称之为“通会”,我们叫它人书俱老。那些不同寻常的字里,反而暴露了这种通会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