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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妈妈,那边有人放风筝,我要去看看……”

房婷婷做梦也没想过,这竟然是四岁的儿子跟她讲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房婷婷今年二十八岁,在全市最好的公立中学当初中物理老师,身材苗条,面容精致,属于那种气质型的第二眼美女。因为房婷婷知性的气质和让人舒服的颜值,还有一口标准而又不失女人味的普通话,在学校里她属于受学生欢迎又受领导欢迎的那种。

这个周末因为老公要加班,房婷婷一个人开车带着四岁的儿子潘宇奔(小名奔奔)到六境村房婷婷的姑姑家玩耍,来到姑姑家房子前面的水泥坪时,儿子奔奔突然用小手拽了一下房婷婷的连衣裙角,小声说了句“妈妈,那边有人放风筝,我要去看……”。

房婷婷一个较为纤弱的女人自己开了一两个小时车,已是很疲惫,手里又提着一大堆事先买好的水果和礼品,没有太注意身后孩子的嘀咕,一心想快点进屋放了东西。

“婷宝来了嚯?”,房婷婷的姑姑叫房秀琴,在屋子里可能是听到停车的声音,伴着急促的脚步声迎出门来,“婷宝一个人来的呀?”。

她说的这句话让房婷婷觉得实在奇怪,因为身后不是还跟着四岁的儿子奔奔吗。房婷婷面带笑容,准备让儿子叫姑奶奶,但她回头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也凝固在那里。那一瞬间的场景,估计房婷婷一辈子也忘不了,身后的四方坪里空无一人,刚还跟在身后活蹦乱跳的儿子,居然凭空不见了……

房婷婷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赶紧回头去车上找,去来程的水泥路上找,去路边的田里找,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她这才意识到出事了。

房婷婷脑袋一片空白,焦急到浑身发酸,仿佛整个世界突然阴暗了。模糊听到姑姑房秀琴正急切地和数量不多邻居讲述着奔奔的个头、容貌,请求一同去寻找。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房秀琴动员了六境村里的邻居们把村里找了个遍,房婷婷也报了警,警方对六境村附近开展了全面搜索,但是没有找到任何潘宇奔的踪迹。整整六天过去了,房婷婷一家没有接到任何勒索电话,没有听到任何线索,四岁的儿子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2

瘫坐在家里沙发上的房婷婷什么也没做,脑袋里反复在思索,四岁的儿子到底为什么会消失,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如果是绑架,应该早已接到索要赎金的电话了;如果是报复,自己平时做人一直谦逊谨慎、知书达理,实在想不出得罪过什么人,一直思索不出答案。

家里的门打开了,进来的是房婷婷的老公潘磊。今天潘磊自己去了儿子消失的六境村,按他的计划去寻找村里一些水沟、洞壑,早上出去的,现在回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房婷婷本来还对老公能找到线索抱有一丝希望,但看到潘磊一言不发眉头紧锁,也知道今天的搜寻肯定没有结果。

“我始终觉得不是意外……”,房婷婷先开口了。

“如果是有意绑架,为什么选在六境村那里下手,在城市里不是更方便吗?”,潘磊之前一直坚持认为儿子是不小心掉进了水塘或者山沟里,所以尽管警方已经对六境村进行过搜索,自己还是抱着执念去搜寻了一天,但结果显然是什么线索也没找到。

“现在城市里到处都有监控,在那里才好下手,但是太奇怪了,一转眼……一转眼就不见了……”,房婷婷说着眼眶又红了,这几天她都是这种状态,一想到儿子就在自己身后突然消失,内心的自责和恐惧就涌上心头。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房婷婷问潘磊。

潘磊今年三十三岁,比房婷婷大五岁,属于事业心很强的男人,目前是一家工程机械制造企业的营销部副部长,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工作和应酬上。而房婷婷每天的日常就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工作单纯,人际圈清简,比起老公潘磊那种既有同行外部竞争又有同事内部竞争的复杂关系,不容易滋生仇家。

潘磊眉头紧锁,沉默了一阵……“你不要什么事都从我身上找原因,想想自己为什么没看好孩子……”,孩子失踪后,潘磊第一次用了这种责怪的口气。

房婷婷心里早知道丈夫肯定有责怪之心,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潘磊的这句话像是彻底把那层伪装的谅解撕破了。房婷婷还是忍不住委屈的哭出声来,潘磊也没有再像前几天那样抱着她安慰,独自走到阳台点起一支烟……

房婷婷和潘磊都是研究生学历,都在自己的事业上有所成就,潘磊一米八的大个子,戴副眼镜,举止斯文又不失风趣,房婷婷身材苗条、端庄优雅又时常笑靥如花,在外人眼中他俩就是那种令人羡慕的模范夫妻。但两人实际上的感情似乎没有外人看得那么恩爱和坚固。

潘磊的心思好像基本上都在事业上,平常因为要应酬基本很晚回家,周末经常加班出差,这也是房婷婷经常要一个人带着四岁儿子外出玩耍的原因。

3

“这位兄弟贵姓?”,问话的是潘磊,潘磊坐在一台破旧小面包车上,坐在驾驶室的人他也不认识。

“别问……”,驾驶室的男子头发稀疏,戴着墨镜,身形魁梧,面无表情慢吞吞地说:“先拿三千,给现金……”。

潘磊从包里数了三千块去递过去。

“麒麟哥介绍的人还是爽快,坐稳了……”,墨镜男轰了一脚油门,破面包车开动了……

这个男人讲的麒麟哥,叫耿麒麟,是潘磊的同事,认识一些社会上混的朋友,知道潘磊丢了儿子,从朋友那打听到有个线索可能可以找回他的儿子,于是帮他牵了回线,但这条线估计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耿麒麟只介绍了一个接头人,也就是现在驾驶室这个带墨镜的男子,并嘱咐潘磊一定要一个人去。

潘磊坐着面包车行驶了大概一个小时,经过各种大路小路和未成形的泥巴路,总之是到了城市边缘潘磊从未去过的地方。已经到了晚傍晚时分,车子来到一个荒地,远处有个废旧的类似仓库的房子,墨镜男急促地鸣了四声车笛,接着又长鸣了一声,像是打着什么暗号。

“你去吧,自己谈……”,墨镜男指着仓库门,点了根烟抽,意思是他就不陪过去了。

潘磊独自下了车,因为一直紧张地坐在车上长时间没动弹,脚已经发麻,潘磊有点吃力地走到仓库前。

“找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从门里探出个头小声地问,身着一深红色的薄布袄子,鼻子往上翻,眉毛很粗,头发像是很久没洗过。

潘磊战战兢兢的回应:“看孩儿……”,这句是刚才墨镜男教的黑话。

女人问:“多大的?”

“四岁左右……”

“进来……”,女人领着潘磊走进了房子,房子里灯光很暗,除了一张破床,一张木头桌子,一个发黑的灶台,墙角地上摆了半袋子大米和几瓶油,半瓶白酒,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跟着女人进了一间小空屋,打开另一张门,应该是后门,从这仓库一样的房子又出来了。

“大姐,这是去哪?”,潘磊忍不住问。

“大男人别整得个小娃娃一样……”,这女人略带嘲笑的调侃着潘磊,比潘磊想象的语气要稍微客气点。潘磊跟着这女的上了一个很窄的土坡,绕了一段小路,前面又有几座连着的矮平房。

“老板,你瞧瞧那几个……”,女人指着靠东侧的一个窗户。

潘磊此时心脏跳得极快,自己四岁的宝贝儿子潘宇奔难道关在这里吗?要是真的在里面,他这些日子一定受尽了出世以来从未吃过的苦。

透过窗户,潘磊看到屋子的角落里蜷缩着三个四岁左右的小孩,全是男孩,个个虎头虎脑,但好像比潘宇奔都要瘦些,或许是被关在这地方营养不良的缘故吧,其中两个男孩依偎着睡着了,另一个矮一点的男孩睁着大眼睛望着窗外,眼球偏灰,目光呆滞,没有同龄孩子的那种灵气,不知道是经历过什么,好像眼神里没有任何生机和希望。

潘磊打了个寒战,从小在温室长大的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么阴暗不堪的画面。确认了自己的儿子并不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中,潘磊失望的心里或许也有一丝庆幸。

4

“你没有报警?那些人就是人贩子呀!”,房婷婷听了潘磊的描述后,激动地说道。

“麒麟哥一番好意,前提就是我要保密,我报警的话不就把他也搭进去了吗?”,潘磊对房婷婷的质问表示不解。

“可他们这是犯罪啊,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孩子的父母和我们一样焦急的在等着自己的孩子回家?”,房婷婷声音有些颤抖。

“为了找儿子,我已经让警察盘问了我好几个同事的不在场证明,现在全公司都对我另眼相看……”,潘磊不耐烦的说:“现在又要我出卖麒麟哥,我还要在这社会上混吗?”

潘磊确实没说假话,因为之前他和房婷婷讨论过可能绑架自己儿子的潜在仇家,经过仔细分析,潘磊向公安一共报备了两个人:一是公司里与他职位相同的另一个营销副部长谭博,两人是下一任部长的竞争对手;二是他部门的属下小文,这是潘磊批评得最多的一个小伙子,偶尔言语上可能有些过激。

但是经过警方的详细排查,这两人都有今年五月五日,也就是潘宇奔失踪那天的不在场证明。一番折腾以后,潘磊不但没找到儿子的线索,却把和同事的关系搞得非常尴尬,弄得全公司的人都不敢接近他。不得已才找了从人贩子这条黑路找突破口,为此还花了不少钱,也冒了不少险。

“找儿子重要还是你在社会上混重要?现在这情况你还讲个什么面子?”,房婷婷激动地逼问。

“问题是没找到儿子呀,我自己儿子都没找到干嘛去掺和别人的事情,早知道老子就不跟你说这些了!”,潘磊郁闷地转身走开,不愿再跟房婷婷吵了。

看着潘磊一米八的背影,房婷婷却觉得那么渺小,她不理解老公居然对罪恶滔天的人贩子无动于衷,她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5

“影子的形成是因为光的直线传播,光在同种物质中是沿直线传播的,遇到不透明的物质就会阻挡光的传播,而光传播不到的区域就会形成影子……”,教室中站着回答问题的男生叫韩涛,是房婷婷教的班上学习成绩最优秀的学生。

今天是房婷婷儿子失踪后第一次回学校恢复上课,校方已经给了房婷婷最大限度假期去配合警方调查和恢复心情。从上课的状态可以看出,房婷婷在竭尽全力集中精神,但显然她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不过今天韩涛的表现让房婷婷很欣慰,减轻了一些因自己近段时间缺席导致学生们掉队的愧疚感。

看着韩涛整齐的平头,俊郎的脸蛋,从容不迫的表达,房婷婷心想,要是儿子能找到的话,再过十年左右,也会成长这么优秀的男孩吧……

最后一节课下课了,其他老师都离开办公室了,房婷婷一人坐在办公室,或许是想着把这些日子堆积的作业批改完,或许是不想回到那个没有希望的家。

自从上次为没举报人贩子的事情和潘磊吵翻后,夫妻二人再也没有过交流,虽然没有正式离婚,但基本也就差那本离婚证了。房婷婷从没想过,她和潘磊的婚姻如此不牢固,少了儿子的牵绊,两人就像断开了的瓜,怎么也连不上了。

“房老师……”,一个女生气喘吁吁的跑进房婷婷办公室,是她班上的学生陈佳。

“快救救韩涛!”,陈佳双手撑在双腿上喘着气说:“在……在操场上,快被胡小龙他们的打死了……”

房婷婷并不是班主任,但现在办公室只有她一个老师了,听到“快被打死”几个字,房婷婷瞳孔一张,想都没多想就踏着高跟鞋向操场跑去。

“今天你不把这根烟吸完了,我就砸断你两根手指!”说话的男生叫胡小龙,个子比同龄学生要高,左手拿着一支点燃的烟,凶神恶煞地指着地上的韩涛吼着。

韩涛被另外两个男生压在地上,脸上有擦伤的血迹和碎草。面对胡小龙的威胁,韩涛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胡小龙,一个字也没说。

胡小龙被韩涛的不屑激怒了,从地上捡起半块砖头,对另外两男生说:“压住他右手!”

“住手!”喊话的是房婷婷,跟在后面的陈佳,还有几个听到消息赶来的学生……“胡小龙你在搞什么?”

胡小龙虽然生性顽劣、脾气暴躁,但毕竟只是初中生,看到老师来了还是不敢胡来,况且房婷婷是老师中少数受学生欢迎的,胡小龙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砖头,懊恼的用脚对着刮踢了一下地面,转身离开……另外两个一伙的男同学也低着头走开了……

房婷婷心里松了一口气,胡小龙是班上出了名的问题少年,个子比自己还高出一公分,万一拿着砖头冲着自己来该怎么办,她还真没想过。

“房老师……他们无缘无故……”,韩涛刚才面对胡小龙还刚得像个大男子汉,看到房婷婷过来安慰,反倒是没有绷住,眼泪顺着眼睛流下了一小颗。

“韩涛,老师相信你,无论你做了什么,老师都支持你”,房婷婷猜到应该是韩涛在班主任或是教导主任那举报了胡小龙抽烟,所以才被他们几个欺负。

房婷婷给医务室打了电话,安排陈佳她们几个学生带韩涛去医务室后,自己又回到办公室,此时天色已经渐暗了。

6

“房老师好!”,走进办公室的竟然是胡小龙,用地痞流氓的腔调喊了一声,房婷婷看着他一米七的个头闯进来,还真有点紧张。

“找麻烦还是认错呢?”,房婷婷看了胡小龙一眼,继续批改这作业。

“要是被别的老师阻碍了,我肯定是找麻烦,但谁叫你是我最爱的房大美女老师,我当然是来认个错啦……”

听着胡小龙这与初中生年龄不符的油腔滑调,房婷婷又厌恶又有点想笑。

“房老师,今天的事儿,您就别跟班主任说了,胡同学我保证今后改邪归正,除暴安良!”胡小龙手舞足蹈的说着。

“其实我也猜到是什么事了,初中生抽烟是不对,伤害身体还耽误学习,韩涛举报你是为了你好,你应该感谢他”,房婷婷看着胡小龙说。

胡小龙的脸背着光,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他迟疑了几秒钟后,冷冷地笑了声:“呵,并没有……”。

“什么并没有?”

“韩涛,并没有举报我……”,胡小龙淡淡地说。

“那你为什么那样对他?”,房婷婷问。

“就因为……他太优秀了”,胡小龙说得很慢。

房婷婷停下了手中批改的作业,睁大眼睛看着胡小龙,想看清这个少年的脸。

“我妈和韩涛的妈妈是同事,我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因为韩涛挨打挨骂了,尤其是我妈在同事聚餐回来后,一会说韩涛物理竞赛得了全市银奖,一会说韩涛自学完了高中的数学内容,一会说韩涛英语水平可以和美国人直接对话,总之我说我成绩不如韩涛,品行不如韩涛,什么都不如韩涛。

本来我和韩涛还算是哥们,现在他的名字对我来说就是个噩梦,我知道他并没做错什么,但我看到他就恶心得难以呼吸,甚至说是害怕,特别是看到他那优秀、自信的姿态……”。

“所以……你就要打他?”

胡小龙沉默了。

胡小龙认真的样子,是房婷婷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一面,房婷婷了解到,正是因为这种长期被拿来对比滋生的自卑和恐惧,让胡小龙只能通过暴力的手段来宣泄,这让房婷婷心中产生了怜悯。

“小龙,我答应你不说今天的事,但你也答应房老师一件事好吗?”

“哎……你说吧,不过我估计做不到……”,胡小龙估计是类似月考达到全班前二十那种要求。

“班队的比赛是明天吧?”,房婷婷问。

胡小龙眼睛一亮:“您是说篮球赛?是后天,后天和413班比赛……”

“答应我,你至少要得十分”,房婷婷说。

胡小龙是班篮球队的主力队员,篮球应该算是他唯一能拿出手的爱好和特长。听到房婷婷这句话,胡小龙也不知是被戳中了心里哪块肉,莫名的心头一热,眼泪花花的流出来,好像是从来没有过的被信任和被期待,激动的说:“十……一定……一定十分……一定十分……”。

胡小龙从办公室走出来,还未完全落山的太阳余晖照在他俊毅的脸上,他抬头笑了。

房婷婷坐在办公室,反复想着胡小龙刚才的话,突然心中一颤。对于到底什么人要绑架儿子潘宇奔这个问题,之前只想过自己或是潘磊得罪过什么人,但还有一个方向仿佛从没去考虑过……

7

岁儿子消失已有四十天,警方的调查已趋于日常化,老公潘磊与房婷婷之间的感情明显有了巨大的沟壑,又恢复了之前忙于工作的状态。房婷婷感觉找到儿子希望越来越渺茫,于是再一次来到六境村的姑姑家,儿子消失的地方。

“婷宝你也莫太急了,警察来过好多次,一直在找,相信一定会找到奔奔的”,说话的是房婷婷的姑姑房秀琴,端了一杯茶从厨房走出来。

房秀琴今年五十九岁,老公在年轻的时候已经过世了,女儿在外地工作,平常都是一个人在家里,房秀琴身体健康,性格泼辣,之前在棉织厂工作,退休后在六境村的家里种种菜、养养鸟,能把生活打点得有声有色。

“嗯,别让姑姑担心了……”,房婷婷喝了一口茶。房婷婷这次来六境村有两个想法,一是想着不能因为儿子消失一事就疏远了和姑姑的关系,毕竟姑姑从小到大对她都非常好;二是想要鼓起勇气再次面对这个地方,这个让自己做了几十天噩梦的地方,她觉得越是不敢面对的黑暗中才越有可能找到答案。

房秀琴说:“我们这村啊,从没丢过小孩,从没来过人贩子,这次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婷宝都是因为来看姑姑才把奔奔弄丢了,哎呀……真是姑姑害了你。”

“姑姑你千万别这么想……”,房婷婷怕房秀琴有愧疚感,安慰着姑姑:“我应该是被人盯着了,那天估计我不管到哪里都会发生这件事。我知道姑姑叫村里的人帮忙找人还费了不少心……”

房秀琴连忙说:“哎,哪能不费心,奔奔是我的侄孙儿呀,只是这么久了一直没有找到个动静。”

和房秀琴聊了一阵,房婷婷准备离开了,出门时目光被门口桌子上一个做工精致竹制的小烟斗吸引了,房婷婷问:“这是姑父留下的吧,真精巧。”

房秀琴说:“这是瑶瑶小时候做的,那时候你姑父还在世,把这玩意当宝贝一样到处炫耀。”

“葛瑶的手真巧,肯定是像姑姑”,房婷婷说。

葛瑶是房秀琴的女儿,房婷婷的表妹,在邻市的幼儿园当老师。

房秀琴说:“瑶瑶那丫头从小喜欢捣鼓那些竹子木头,不干点正事,不像婷宝你喜欢读书,知书达理有出息。”

房婷婷被说得不好意思了,连忙说:“哪有,瑶瑶小时候做的手工还在学校得过奖吧,而且她当幼师挺好的,适合她。”

“可别说了,那丫头到现在还没嫁出去,每次我都让她多学学你这个表姐,学业有成,工作也找得好,嫁人也嫁得好……”,房秀琴本想接着描述房婷婷目前幸福的状态,但一想到奔奔的失踪,也就没有再讲下去。

房婷婷听着房秀琴的话,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时全身发麻,她不敢再往下想,呆在了原地。

临走的时候,房婷婷转身问:“姑姑,葛瑶最近没回来吗?上次也没见着她呢。”

房秀琴说:“她一般只周末能回来,你上次来的那回是周末,她本来是准备回来的,正好幼儿园有个运动会没走得开。后来回来过两次的,还帮着到村里找奔奔了……”

“嗯,我先走了,姑姑……”

房婷婷开着车离开了姑姑家,经过六境村口溪流边的石头桥时,想起年少时候的某个模糊的画面。

太阳快要落山时,两个小姑娘坐在石头桥下看着小溪,顺着溪流游动的小鱼渐渐看不清了……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想没有你这个表姐……”

“为什么呢?姐对你不好吗?”

“不是……哎,算了不讲了……”

“傻丫头想什么呢……”

那年房婷婷十六,葛瑶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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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是葛瑶老师的表姐,我进去找葛瑶有点事情”,天鹅幼儿园的门是关着的,房婷婷向门口胖胖的保安表明来意。

“噢,我见过你,半年前你来找过葛老师吧,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胖保安笑着说道。

天鹅幼儿园虽然在房婷婷所居住城市的邻市,但是距离并不远,开车也就四五十分钟左右,房婷婷之前来过天鹅幼儿园两三次,守门的胖保安是个单身男,对面容姣好的房婷婷很有印象,于是给他开了门。胖保安补了句:“葛老师可能在上课呢,您可以先电话联系她,到二楼的休息室或是她办公室等她一会儿”

“好的,谢谢了……”

葛瑶的办公室门是半掩着的,房婷婷忐忑的推开门,葛瑶并不在里面。葛瑶的桌子很干净,桌上除了订书机、蜡笔、笔记本,还有一些纸做的红花,几个手工制作的竹质笔筒、木质小雕刻,这些应该都是出自葛瑶之手,用来奖励幼儿园小朋友的吧。墙角的地上,堆放着一些彩色的布料,房婷婷蹲下仔细一看,是几个手工制作的风筝,是用竹子和布料穿成的……

房婷婷心头一颤,想起儿子失踪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妈妈,那边有人放风筝,我要去看看……”

房婷婷心脏跳得剧烈,离答案越来越近,但是她最不想要的那个答……

“姐姐……”

这一声姐姐吓得房婷婷整个人一哆嗦,她强装镇定的回过头,看到的是她的表妹葛瑶。

葛瑶的五官没有房婷婷那么精致,但是皮肤白皙,脸型偏瘦,也算是个美女。葛瑶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也许是脸背着光的缘故,房婷婷第一次感到表妹的脸如此看不清楚。

“瑶……瑶瑶”

“姐姐,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房婷婷不太擅长伪装,尽管极力掩饰住心里的乱,但仍没想出要接一句什么话来回答葛瑶的问题。

见房婷婷没说话,葛瑶却先开口了:“奔奔找到了吗?”

面对葛瑶突如其来的两个提问,房婷婷感到心理已经被凌虐了,嘴里蹦出两个字:“快了……”

葛瑶睁大眼睛问:“找到线索了?”

房婷婷站直了瘦弱的身躯,努力镇定地组织着语言,慢慢地说道:“五月五日那天,也就是奔奔消失那天,你说幼儿园有运动会,电话里告诉姑姑不能回六境村,对不对。”

葛瑶听得很认真,但没有回答。

房婷婷接着说:“刚才我路过走廊,那里贴了那天运动会的师生合照,里面没有你……”

葛瑶笑了笑:“可能是……合影时,没把我照进去吧。”

房婷婷听到葛瑶这样的解释,眼眶逐渐泛红,说:“我刚才又到幼儿园的值班室看了这几个月的在岗记录,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五月五日,葛瑶,请假……”

葛瑶听到这里,或许知道自己的谎已经圆不回,迟疑了十几秒没有回应,突然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让房婷婷看得毛骨悚然。

“不愧是我最聪慧的表姐,先说合照的事,再说在岗记录的事,让我都没有退路了呀”,葛瑶向房婷婷走近了一步,放慢了语调,用极小的声音说:“那你……知道我的杀人动机吗?”

房婷婷本以为葛瑶还会找别的借口,没想到她这么赤裸裸的回应,直接反问杀人动机。等一下,她说的是“杀人”动机……

房婷婷的心像是被巨石击中,本以为儿子还有一线生机,葛瑶口中的“杀人动机”意味着儿子已经不在了。房婷婷的双腿一软,双手扶着身后的桌子才使得自己站稳,眼前的葛瑶已不再是什么表妹,而是杀害自己儿子的魔鬼。

房婷婷来天鹅幼儿园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葛瑶的动机。

葛瑶的母亲房秀琴是个性格强势的女人,从小就以优秀的表姐房婷婷为榜样来督促葛瑶,或者说是逼迫葛瑶更贴切,尤其是在葛瑶的父亲去世后,自己擅长的手工制作也不被母亲认可,这种被对比和强制要求模仿的感觉更加强烈,瑶从小在这种被对比的教育下成长,内心长期堆积的自卑感和压抑感,逐渐扭曲成对标本的恶意。

“六境村口石头桥下,那年你十三,你说不想有我这个姐姐的存在,当时我没有在意,现在我都明白了,这就是原因……”,房婷婷流着眼泪说。

“你知道吗,你每走一步我就被迫要跟着你的脚步,小时候读书如此,大学报考专业是如此,结婚找对象也是如此,是你挡住了我所有的阳光,我只能做你的影子……”,葛瑶的眼眶湿润了,但表情却是笑着的。

“你可以说服姑姑的,你可以不做任何人的影子,你可以走自己的路……”,房婷婷想起了胡小龙,可惜的是葛瑶没有遇见房婷婷这样的老师。

葛瑶一笑:“已经不是说服谁的问题了,从小到大那样的思想已经扎在我心底,就像生了根,发了芽,到后来已经不是别人逼迫我,而是我自己。

看到你当老师,我就报了教育专业;看到你结婚,我就照着姐夫的模板去找男人,但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还耽误了很多感情;看到你的孩子越长越大,我却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结婚,我的人生都错乱了……”

房婷婷想到最终受害的是自己的儿子,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冲到葛瑶面前扯着她的衣服激动地嘶吼:“所以你就要毁了我的人生,可是奔奔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害奔奔……”。

葛瑶却依然淡淡地说:“房婷婷,这么优秀的你,我就知道你都会猜到的,但是有一件事你猜错了……我杀的人,并不是你的奔奔……”

房婷婷听到这句话,不知是庆幸还是惊讶,脑袋里飞速地想着:奔奔没有死,那奔奔在哪里,葛瑶没有杀奔奔,那她到底杀了谁?难道是姑姑,难道是潘磊,不对,她最想杀的应该是……

房婷婷突然觉得胸口一凉,紧接着是急剧的撕裂般的疼痛,她看到葛瑶的脸上溅满了血。

血,是房婷婷自己的,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插了一把剪刀,慢慢失去意识,倒在地上……模糊听见有人在耳边低语。

“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绑架你儿子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在死之前切身去体会影子的痛苦。只有除掉挡在影子前的本尊,影子才能见到光…………”

“儿子找到了!一个交警送回来的,打你电话一直不接,收到信息请回复,收到信息请回复!潘磊……”。

9

四周的樟树上的覆着白雪,女孩穿着黑色的小皮鞋,踩在半寸厚的雪地里。

“瑶瑶,快来把头发扎起,舅舅他们一家等下来咱家吃饭,你这披头散发不像个样子。”

“我不要扎头发……”

“来来来,扎个马尾辫多好看,女孩子家就应该清清爽爽的,像你婷婷姐姐一样。先别走,穿这个鞋,外面下雪呢。”

“这鞋子太重了,我不喜欢……”

“少啰嗦,下雪就要穿雪地鞋,你舅舅买的,粉红小熊你最喜欢了……”

女孩嘟着嘴巴不情愿的走出了门,独自走到家门前的小树林里,看到远处一辆黑色的车开来,下车的是另一个比自己大一点的女孩,头扎马尾辫儿,穿着粉色的小熊的雪地鞋,和自己的打扮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阳光洒在那个女孩脸上,她笑得很灿烂。

女孩莫名的心里一酸,忍不住哭了起来,捂着脸跑了……雪地里只留下一串散乱不堪脚印……(作品名:《看不见的影子》,作者:刘大宝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