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导演黄信尧凭借黑白电影《大佛普拉斯》一鸣惊人。

金马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被他收入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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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主角的世界是黑白的,但他看到老板的行车记录仪画面却是彩色的。

一句“有钱人的人生,果然是彩色的”道尽了现实的辛酸,也埋着人性的讽刺。

三年后,导演啊尧的新片还是一如既往的蔫坏。

只是,没人能料到他在电影里直接出镜。

一记横空飞踢,抡拳乱打。

好家伙,全世界第一部导演跑到画面里打人的电影出现了!

啊尧哇,还有什么花样是你玩不出来的——

《同学麦娜丝》

2021.2.21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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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娜丝=Minus

《同学麦娜丝》开篇照旧是啊尧的一段碎碎念。

他说,《大佛普拉斯》的成功,让他的人生捎带着Plus(升级,minus对应plus,有“减”的意思)了。

《大佛普拉斯》之后,人们追着问啊尧,什么时候拍下一部电影啊?

啊尧想到头痛,每次头痛,总会想起他四六不着的同学们,和那间人少的可怜的红茶店。

想来想去,便有了第二部电影《同学麦娜丝》。

《同学麦娜丝》画幅比宽了,黑白变彩了,连声音也变得迷人了。

“恶趣味”跟着双倍奉上。

请来了宅男男神加藤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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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我从电视里面也常常看到你在外面”,让许多曾在屏幕前“学习”的同学不寒而栗。

电影的第四面墙,被跑进来的导演直接一脚踹倒。

导演还有够自恋,没事就埋个“大佛”梗在电影里cue一下。

《同学麦娜丝》的“恶趣味”就像彩蛋。

一个个密密实实地埋在了电影里。

时不时蹿出来,贱贱地逗你下,然后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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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演员扮三个角色,美名其曰:演员三合一

《同学麦娜丝》没有一条主要的轴线。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一句话就能讲明白:

四个经常聚在红茶店打牌瞎侃的兄弟,庸碌的日常而已。

这四个人有一个共同点,没什么本事。

添仔是个360线的导演,整天做着电影梦,连睡觉都喊“action”。

电风是个保险员,拿着低薪,整日靠啃上司画的大饼充饥。

罐头是个无业游民,肥宅半生,归来仍是屌丝

闭结是个光棍,老天爷赏给他两个绝活,一个是阴阳眼,一个是结巴。

兄弟四人全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主儿。

忽然之间,四人的命运几乎在同一时间颠了个坎儿。

这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只是呢,最后有人没能扛下去。

为什么呢?

也许因为人生就是一派胡言。

没得解释。

就是荒谬。

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一如既往真诚而丧气的啊尧。

可这次,观众好像不吃这一套了。

有人批评它,没有《大佛普拉斯》那般惊细锋利,结构松散。

可大家好想忘了,从一开始,啊尧就是如此啊。

就拿《大佛普拉斯》那个穷人黑白,富人彩色的镜头来说,寓意被吹上了天。

可问到了啊尧。

他只是憨笑着解释,全是因为穷。

大佛是FRP材质的,生怕观众看露馅,索性就黑白了。

至于,后面彩色的行车记录仪画面。

是临时凑出来的,也没想太多。

所以,放轻松啊,朋友们。

看啊尧的电影,就是接受它的无常。

带着刻意去看,有时你会失望的。

>>>下文涉及剧透,介意者慎看<<<

>>>>唬烂三小

关于“同学”的故事,啊尧之前也讲过。

是部纪录片。

名字有点儿上不来台面,叫,《唬烂三小》(啊尧口头禅,“吹牛X”的意思)。

这是啊尧拍的第一部电影,也是《同学麦娜丝》的原型。

《唬烂三小》是啊尧的毕业作品。

一出来就拿了奖。

可这奖,啊尧拿得并不舒服。

甚至,不常把这部电影拿出来公开播放。

“很多观众常说《唬烂三小》很精彩,但这片子的精彩,是来自我同学的不堪。”

纪录片记录了啊尧朋友们一些琐碎的日子——当兵回来的玉龙、买房娶妻的家铭、欠债自杀的天尊还有迟迟结不了婚的冠龙……

其实,啊尧最想拍的还是杰仔。

可惜,他走了。

这部花7年记录下的好友日常,就是送给杰仔的。

告诉他:

大家都过得很好,只有一点不好,就是少了你啊。

纪录片真实的锋利,刺伤了啊尧。

他之后的纪录片不再讲人。

虽然,啊尧说《同学麦娜丝》是重新打磨后的故事,跟《唬烂三小》没多大关系。

但你还是捕捉到了一些影子。

比如,用硬币在地砖上敲打。

上:《唬烂三小》下:《同学麦娜丝》(下同)

睡觉前把夜里的烟一块儿抽了。

吃减肥药自杀。

但也不可否认,“不堪”是无法避免的。

于是,啊尧放弃了纪录片,选择用虚构的故事来化解,用真实来调节。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执着地用正反派来为角色分类,用好与坏来揣度用意。

但,人啊,哪有那么简单。

《同学麦娜丝》里,添仔放弃了做电影的梦想,成了政坛老油条,他就是反派吗?

电风终于抬头挺胸,怼了上司,他就是个正派吗?

他们不过是为了生活努力生存的人啊。

添仔一辈子都在做电影梦。

为了梦,寒酸的“大仙虎龙丸”广告要拍,溜须拍马的市政宣传片也要拍。

不管是啥,来者不拒。

没办法,电影梦在心里落了根,能接近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为了竞选,他搞砸了兄弟的婚礼,连兄弟的丧礼也不放过。

人们都说添仔变了。

真的,变了吗?

竞选准备时,添仔为了把宣传词改成“明天会更好”,不惜忤逆靠山高委员。

这样执拗地坚持,只是因为,“明天”和自己名字里的“铭添”对应。

那是他最后残存的理想主义。

可好像有人忘记告诉他,他叫“吴铭添”(无明天)。

添仔搞砸的是电风的婚礼。

啊尧问电风,会不会伤心?(啊尧没事儿就跟演员对话,刷存在感)

电风摇摇头:“大家都是好朋友。”

电风也同样理解他的另一个老同学——自己的上司。

电风整日低头听上司说那些他自己都不信的狗屁话,从来不说一个“不”字。

如此卑微,全是为了保住工作,供那栋新房。

“我们这种人,一辈子能买一间房子就了不起了。”

说这话时,电风是开心的。

但提到房价,他掩不住的苦涩。

首付200万,是自己存了的30万,还有老爹的手尾钱(死后留下的钱)凑出来的。

两代人用命换来了一个房子。

工作、房子、婚姻的事一件件向电风砸来,没有喘息的机会。

直到那次走到公园,电风毫无预兆地跳了湖。

可惜,跳下去,勉强能游个泳,根本淹不死人。

添仔电风他们都在用力地活着,一如《大佛普拉斯》里肚财和菜埔一样。

时间久了,他们好像都忘了真实的活着是什么样子。

这样浮躁的日子,需要一个锚。

《大佛普拉斯》里的锚是释迦,《同学麦娜丝》的锚,就是闭结。

啊尧在一席讲述《大佛普拉斯》

闭结,打小就在纸扎屋长大,又天生一双阴阳眼。

这让他见了太多生死与无奈。

很多人工作一辈子也买不起一间房、一辆车。

而一个纸扎(民间用纸人纸马,金山银山等焚烧祭祀的丧俗)却帮他们完成了生前没法完成的事。

所以,鬼魂提出的要求,闭结从不拒绝。

闭结也给自己扎了个纸房子。

纸扎屋里,他还扎了添仔的剧本,罐头日思夜想的校花。

无论是人还是鬼的要求,闭结都会尽力满足。

他就是如此善良又温暖的人啊。

也正因如此,即使日子难过,闭结还支撑着几人。

直到,善良死了。

啊尧的电影都会提到死亡。

然后,突然的爆发。

《同学麦娜丝》里,闭结的葬礼上,更是可悲,一帮人打成一团。

他们不是因为怨恨彼此。

只是因为心中都有无处发泄的愤怒。

这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可为什么成了这幅模样?

为什么最有梦想的成了最鸡贼的人?

为什么最认真工作的反而无法升职?

为什么最真情的告白没有得到爱情?

为什么,最善良的人要死于非命?

为什么?

“大佛普拉斯”被理解为,了却尘缘的大佛无故被世人披上了诸多欲望。

那“同学麦娜丝”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减少。

再纯真的你我都注定了会离开、分散。

>>>>哎呀,我说命运啊

《大佛普拉斯》里,印象最深的,不是肚财的那个堆满娃娃的飞碟床。

而是他拾垃圾的一次经历。

有天,肚财碰见了一个沉默的男人。

肚财胆怯地在一旁拾垃圾,不敢过问。

临走了,还是不忍,问了句:

“哎,兄弟,有困难吗?”

这是句废话。

怎么可能没有难处,肚财看得清楚。

他也知道自己是块儿烂泥,帮不了人家什么。

但,还是想问问。

多问一句,说不定能救回一条命吧。

同样的,《同学麦娜丝》里也有个沉默的男人。

罐头去查户口,进门吓了一跳。

幽暗的蓝光阴森地亮着,映着满墙的毛笔字。

男人只是楞楞地站着,好像没瞧见罐头一般,不发一言。

这两个对世界无话可说的男人是电影中匆匆而过的一团悲剧。

也是最深的一抹颜色。

很多时候,啊尧也是个无话可说的男人。

两部电影看下来,你都能察觉到啊尧的悲观。

不是撕心裂肺的悲戚,是看透沧桑的平淡。

他对命运充满了无奈、无力、无望。

就如他接受采访时说的——命运太强大了。

强大到不可揣度,每一次揣度都是个笑话。

正因如此,所以荒谬,所以搞笑。

《唬烂三小》

但即便悲凉,啊尧总会挣扎地挤出一点温暖。

老朋友“肚财”的扮演者陈竹昇还是了解啊尧的:

“黄信尧对这个世界有很多关怀,就算忿忿不平,他都会用一种温暖且幽默的方式分享给大家。很多事情不用大声疾呼,也不用讲道理,大家都会懂。”

啊尧也不是没有表达。

否则,他不会请来林生祥(前交工乐队灵魂人物)为《大佛普拉斯》作曲。

《同学麦娜丝》的片尾曲直接交给浊水溪公社(台湾最硬乐团)。

但这样的表达,注定了啊尧不可能成为主流导演。

啊尧的纪录片制片曾不无担忧地说过:

“不担心啊尧活不下去,担心的是他因活不下去而对创作失望。”

啊尧是个对生活要求很低的人。

不然,也不会为买个摩托车高兴好久。

但创作呢?

如果这个问题给到了啊尧。

估计也能猜到他的答案:

“这就是命运吧。”

文/阿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