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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母亲的丧事后,庆生整个人都虚脱了一大圈,只感觉累,身心俱疲。从今往后,他就是没娘的孩子了,人生只剩归途,没有了来处。

临终前,母亲把她一辈子的积蓄——一张存折交到他手上,很费力地喘息着,“儿啊,娘要走了,你以后对媳妇孩子都要好好的,不要学那个人,知道吗?”母亲把父亲称为“那个人”,连名字都不愿意叫了。

庆生满眼含泪,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存折,递给了身后的媳妇丽敏。丽敏打开存折,仔细地看了看,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一抹喜色顿时涌上眉梢,但想想现在的场合,她又迅速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低下头一言不发。

母亲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庆生都一一点头应下,生命的最后一刻,母亲的语气突然急促起来,“儿……你记住……不要把我……不要……”声音到后来越来越小,庆生把耳朵贴到母亲嘴边,才勉强听清楚最后的话。

母亲还是走了,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憎恶和半生的辛酸走了。

庆生伏在母亲身上放声大哭,涕泪横流。

办丧事的时候,庆生和丽敏发生了分歧。

庆生的意思是母亲一辈子不容易,生前最喜欢听戏了,请个戏班子好好地给母亲唱上三天三夜,好让她走得安详一些。

丽敏当即反对,“老土,现在谁家办白事还请戏班子?人家都是请歌舞团,弄个液晶屏幕,把咱妈的照片往上一放,下面再写上妈一生的故事,滚动播出,那才叫排场。”

庆生气得一拍桌子,“胡闹!家里办白事你请个歌舞团又唱又跳的,知道的说是咱妈不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娶媳妇呢。”

丽敏白了庆生一眼,“哟哟哟,还想再娶一个媳妇啊?别做梦了,这个家只要有我陶丽敏在一天,你就别想着换人!”

庆生被气得无言以对,干脆拉着她到了同村的舅舅家里,让舅舅给评个理。

舅舅知道了两个人的来意后,抽着烟沉默了老半天,才开口道:“庆生,你是不是手里不宽裕?要真是钱紧的话,你跟舅舅说,这个钱舅舅给你出了。”

“你娘嫁给你爹,那舒心的日子过得是有数的,碰上你爹那个不成器的,我打死他的心都有,你爹死了能全须全尾地进棺材,全是沾了你娘的光,要不是因为你娘生下了你,我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爹给弄死了,欺负了我妹妹一辈子,哼!”

舅舅扔掉手里的烟屁股,接着又点燃了一支烟,“你娘一辈子不容易啊,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这些你都知道吗?临了死了,你倒好,想弄个破戏班子糊弄她,你还有良心吗?丧事办得这么寒酸,以后我们走到街面是要被人家戳脊梁骨的。”

“你年轻无所谓,我可丢不起这个人,这样吧,请歌舞团的钱你别管了,我让你两个表姐帮着凑凑。”

丽敏连忙接上话茬:“舅舅您说的这是啥话?这事儿哪儿能让您出钱,这件事就按您说的办,回去我就找人请歌舞团,热热闹闹地排场,不能让人家说咱办事寒酸不体面。”

舅舅满意地点了点头。

歌舞团当天下午就到了,舞台也搭起来了。宽大的LED屏幕上是母亲放大的黑白遗照。

晚上八点,歌舞团演起节目来。庆生呆呆地望着母亲那张遗照,想起她临终前曾说过她的丧事一切从简,现在弄成这种不伦不类的样子,母亲一定不满意吧?

果然,只见遗照里的母亲厌恶地皱了皱眉。

皱眉?庆生吓了一跳,再看看舞台前的村民观众,他们正目光热烈地望着台上几个穿着暴露扭腰摆臀的姑娘,似乎没人发现他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庆生又重新看向娘的照片,照片里的娘又恢复了原样,好像刚才看见的皱眉只是他的错觉一样。娘的嘴角微微弯起,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但她眼里却平静得没有一丝笑意。

在庆生的记忆中,娘这辈子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开怀大笑过。庆生心里清楚,这一定和他那个没有多少亲情的爹有关系。关于父母之间的事情,他不知道该怎么插手,也无从解决,因为他那个爹年轻的时候一直在外面漂泊,老了了才拖着一个病歪歪的身体回了家。

村里人都说娘宽宏大量,顾全大局,接受了迷途知返的爹。只有他心里清楚,娘之所以会接纳爹重回这个家,完全是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舅舅又给娘施加了重重压力,才换来了爹的回归。

当时的他,只想有个完整的家,长期缺失父爱的他见到了多年未见的爹,就把娘这些年受的委屈通通抛到了脑后。他只是看到了娘一脸的心如死灰样,却完全忽略了爹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神情——

这个男人在情人那边任劳任怨地干了一辈子,现在老了,浑身是病需要人赡养的时候,情人和她的孩子却一起把他赶出了家门。他无奈,只好回了家,本以为会没人理他,不料这个傻儿子却接纳了他,这让他既庆幸又得意。

爹死于三年前一个冬天的夜里。可能是提前感受到自己时日不多了,他一反常态,收回了平日里的温良恭顺,露出了他的真实一面。

庆生觉得很奇怪,爹明明已经被病痛折磨得连口水都咽不下去了,却仍然嘶哑着嗓子辱骂娘,“你这个死女人,都是你害了我一辈子,就是因为娶了你,我这一生才过得事事不顺心,你耽误了我一辈子。”

娘坐在爹对面,听着他骂。一开始面无表情,后来就无声地笑,笑着笑着就有泪水溢出来,她一伸手就狠狠地抽了床上将死的男人一巴掌,紧接着就双手开弓一直打,边打边控诉:

“我误了你一辈子?那我的一辈子呢?你喜欢那个女人,要跟她走,我不拦着,可你不该用这段婚姻绑了我一辈子,你要追求自己所谓的幸福,却把我困在这段婚姻里不能解脱。事到如今,你还要来埋怨我?你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庆生连忙上前把娘拦开,床上的爹剧烈地咳嗽着,眼里流露出不甘的神情,他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娘,最终全身一软,瞪着眼离开了这个他依依不舍的世界。

庆生回到屋里,跪在了母亲的棺材一侧。棺材前面放一张供桌,桌子上面除了摆放一些时鲜水果以外,还有一根昼夜不熄的长明香。

其实以前都是在棺材头前放一盏加了煤油的长明灯,但是因为棺材头脚两边都铺有秸秆,一不小心容易引发火灾,所以后来有人把长明灯换成了长明香,然后这种做法就延续下来了。

夜深了,庆生跪在母亲的棺材脚下默默地掉眼泪。堂兄庆海拍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了,婶子这是解脱了,以后再也不用受罪了,她这是去天上享福去了,你让婶子走得安心一点,别让她记挂你。”

庆生点点头,蜷缩着身子躺在秫秸秆上。堂兄叹口气,也在他身边躺下。

庆生并没有睡着,他望着棺材的后头,那上边写了一个大大的“月”字。这是农村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死的是个男性,后面则会写上一个“日”字,用来区分死者的性别,好让不明情况的人知道死者是男是女。

他想起他那早已过世的奶奶跟他讲过父母的一些事情。

父亲由于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毕业以后就去了城里打工。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饭店里给人帮工,一个月有三百块。虽然工资不高,但对于当时才十六岁的父亲来说,已经不少了。

老板娘是个漂亮女人,刚刚嫁给老板不到一年,对父亲很好,一直拿他当自己的亲弟弟看待。父亲因此在这个饭店里兢兢业业地干了四年。

四年以后,父亲决定跟老板娘辞行。

因为老板两口子一直吵架,导致饭店也经营不好,经营不好,直接影响了父亲的按月开支。最后两个人更是离了婚,饭店留给了老板娘。这四年来,虽然父亲的工资已经由当初的三百块涨到现在的八百块,但是这些钱根本娶不起媳妇,差得太远了,所以,他决定换份工作。

就在父亲决定向老板娘辞职的那天晚上,老板娘因为离了婚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最后抱着父亲死活不撒手。

“这个女人真是太不要脸了!她比你爹整整大了12岁,你爹在她跟前还是个半大孩子,她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情来?她怎么能做得出来?”奶奶边说边骂。

老板娘用一个晚上把父亲从半大小子变成了半大小男人,也把他要离开的念头掐断了。父亲从此死心塌地地留下来,甚至连工资都不计较了。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了三年。有一天,老板娘突然拿着厚厚的一沓钱对父亲说:“小楼,我要跟他复婚了,这些钱是我给你的补偿,你回去娶个媳妇,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父亲先是震惊,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老板娘会这样对他。而后就是哀求,求她不要丢下自己,但无奈老板娘心意已决。最后就是生气,一把打掉老板娘手上的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里就让父母找媒人给安排相亲。媒人很快有了消息,把村西头赵家姑娘赵海兰介绍给了他。

“这姑娘人品好,性子温和,干活是把好手,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将来你们成了家,还能帮衬着点儿。”

当时的父亲并没有在意媒人的话,他一心想的是赶快娶个媳妇,好好地气气老板娘,让她知道,他石小楼也不是没人要的,他也不是缺媳妇的人。

婚后的日子过得也算可以,父亲除了不爱说话,其他方面都还行,赵海兰对这一切都很满意。当然,有一件事情她并不知道,那就是丈夫每天晚上都会把她当成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结婚第二年,赵海兰生下一个儿子。父亲望着这个降临的小生命,两年来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就在父亲逐渐从心里开始接受这个家的时候,城里的老板娘又给他打来了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复婚以后,那个王八蛋并没有改掉他的那些臭毛病,我又跟他离婚了,小楼,你回来吧,我不能没有你。”

就是这一通电话,把赵海兰的幸福破坏得一干二净。石小楼跟她离婚,她当然不同意,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离婚?

石小楼见她不同意离婚,什么话也没说,连夜离开家里,去了城里找老板娘。

事情的最后就是,一开始父亲要离婚,母亲不同意,后来是母亲要离婚,父亲又不同意了,更是在年老以后,拖着病弱的身体回了家。

没有人知道,母亲从一开始的不同意离婚到后来的主动提出离婚,这中间她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挣扎。更是在年老以后,还要屈从在各种压力下去照顾那个曾将她抛弃的男人。

大家都说父亲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又说母亲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从来也没有去问问母亲的意思,问问她还愿不愿意再去接受这个无耻的老男人?

没有人问,包括庆生这个做儿子的。

父亲的坟茔已经找人挑开了,就等着母亲安葬了。

夜里三点钟,庆生起来续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虚无的声音:“儿啊,你还记得娘说过的话吗?”

庆生手一抖,差点把刚点燃的香给撅折了。他猛一转身,门口没有人,院里也没人。又回过头来,目光在屋里来回巡视,堂兄弟们在秸秆上睡得东倒西歪,母亲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双眼紧闭,脸色和生前一样苍白,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隐隐泛出一种淡淡的光泽。

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庆生把香插上,重又坐下。心里反复思量,母亲临终对他说的无非就是她走了以后,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对媳妇孩子好点,不要学他爹等等等等,难道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被他遗忘了的?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头绪。

天渐渐地亮了,今天是母亲出殡的日子。

出殡前要做的事情就是“躺丧”,也叫盖棺。一般人死后躺进棺材里,棺材是不封顶的,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亲朋好友在办丧事的这最后几天里,尽可能地多看一眼逝去的亲人。等到出殡的这一天,再把死者生前钟爱的一些东西都放进去让他带走,最后才是盖棺。

干这种活儿的一般都是村里的木匠。一来是因为棺材是他们亲手做的,所以封顶的事儿也交给他们。二来就是他们都随身带着墨斗,据说这个东西可以辟邪。

棺材盖只要一钉死,想要再见到棺材里的人就只能是在梦里了,但梦又是个虚无缥缈不靠谱的,所以有句老话叫“宁隔千里远,不隔一层板”。

庆生用棉花蘸着香油给母亲洗净了面,又用一面小镜子从头到脚照了一遍母亲的尸体,哭道:“娘,前方明光大道,你一路走好!娘,前方明光大道,你一路走好!”

村里的老木匠杨平大喊一声:“孝子们都让开,盖棺了!”

话音刚落,屋子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哭声,都争着去看老太太最后一眼,在棺材盖上之前,只能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杨平嘴里叼着自己卷的旱烟,吆喝几个年轻人帮着抬起棺材盖,严丝合缝地扣在了棺材上以后,自己左手拿着一根四面棱形的子孙钉,右手举起锤子,“乒乒乓乓”地钉起来。

孝子们又七嘴八舌地哭喊起来。

“娘,不要害怕,记得躲钉!”

“婶子,躲钉。”

“姑姑,躲钉。”

……

下葬的时候出现了一点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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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茔被挑开以后,就露出了里边的墓室。墓室上圆下方,一色用青砖造就。墓室前有一条一米多长的墓道,宽窄刚好能容下一副棺材。下葬的时候,墓道上摆上圆木,棺材用绳子从上面卸下来,下边有个人提前在等着,等到棺材下来就推进墓室,再来几个人把棺材摆周正就行了。

下葬之前先扫墓。

老杨平先跳下来,然后对着上面喊:“儿子媳妇下来扫墓了。”

庆生急忙和丽敏下到墓室里,俩人各拿一把秫毛笤帚。老杨平站在墓室外面指挥:“儿媳往外扫,把不如意不顺心都扫出去。儿子往里扫,把荣华富贵扫进门。”两个人照做了。

等俩人上去以后,众人开始往下卸棺材。但这棺材摇摇晃晃的就是不往下落,众人都出了一身汗,纷纷问杨平怎么办?

老杨平手搭凉棚抬头看看天,日头正毒辣。自古以来,下葬都是选在午时,也就是现在的十一点到一点之间。这个时间段阳气正盛,鬼魂都不敢出来作祟,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不该啊。”老杨平嘀咕一声,对着棺材道:“老妹子,就算你有啥未了的心愿,咱也先安定下来,回头你再托梦给庆生,叫他给你完成。”

说完,又敏捷地跳下了墓道,对着上面喊:“往下放!”棺材竟然顺顺利利地落到了墓道的圆木上。

庆生惊呆了,难道娘真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棺材推进了墓室,跟另一具已经有些腐烂的棺材平行放好,一左一右,一日一月,中间隔着能容下一个人走路的距离。

墓门被用青砖一块一块地砌死了,然后是填墓道,一锨一锨的土扔进墓道,发出沉闷的声响。

母亲终于还是和父亲合葬了,尽管她并不愿意。

当天晚上,庆生把自己捂在被窝里,一遍一遍地回想母亲临终前说的每一句话,终于想起了那句被他刻意忽略的话,“不要把我跟他葬到一起,生前他辜负了我一辈子,我不想死后还要守着他。”

庆生把母亲的遗言告诉了丽敏,丽敏嗤笑,“你神经病啊?人都已经进土了,你现在才来说这些,是不是晚了?”

是有点晚了,总不能把人再从土里刨出来吧?

但母亲似乎不觉得晚,她总是无声地站在家里的各个角落,用温和而又责备的眼神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庆生终于受不了这种无声的谴责,拉着丽敏火速地到了舅舅家求助。

“舅舅,你帮帮我吧,我受不了了!我娘她总是回来,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我,我吃饭她看着,我睡觉她也看……”

“我怎么没有见到过?一回也没有。”丽敏奇怪道。

舅舅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抽烟。就在庆生失去耐心准备又说话的时候,舅舅忽然问道:“你娘她一直回来找你,到底有啥事?”

庆生低声道:“我娘她不愿意跟我爹葬到一起,说要分开葬,各有各的坟茔。”

“胡闹!自古以来,谁家两口子不是葬到一起的?怎么她就要搞这个特殊?你娘这个人啊,活着的时候听话了一辈子,死了死了又不安生了。”舅舅生气道。

“舅舅,你说这事该咋办?”庆生对自己死去的母亲丝毫没有一点办法。

“明天就是烧圆墓纸的日子,我跟你们一起去,好好跟她说说,人死了就如灯灭了,不要再来打扰小辈了。”

第二天上午,在那座埋葬了两个彼此厌恶的灵魂的坟墓前,舅舅点燃了一炷香,对着墓碑道:

“妹妹,哥知道你这一辈子活得委屈,活得不痛快,可那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你也走了,就不要再折腾庆生了,孩子也不容易,他要真听了你的,把你俩分开葬了,村里人的唾沫星子会把他淹死的,不光他,还有他一家子。听哥一句劝,安心地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有风轻轻吹来,带动坟茔边的花圈“哗啦啦”作响,似乎是母亲无声又无奈的抗拒。

当天晚上,赵海山就梦到了死去的妹妹,她穿着下葬时的寿衣,站在他的床前,一脸的怨恨之色。

“哥,我活着的时候你就什么事都管着我,为了你当村长的名声好听,你不让我离婚,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生从二十几岁熬到了五十多岁。现在我都死了,你还要管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妹妹?”

“自从石小楼扔下我跟孩子一走了之,我就没有一天真正地高兴过,现在我都成鬼了,你就不能按照我的意愿让我开心点吗?”

被妹妹这样当面指责,赵海山很是窝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不让你离婚了?我当时就说过,是离是过全在你一句话,是你哭哭啼啼的没有主意,说一切都听我的。事到如今又来埋怨我。”

“我……我……”赵海兰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虽然恨他,嘴上说着要离婚,心里却盼望着他知错能改,回来继续跟你过日子。你说你整个一副拿不起放不下的样子,怪得了谁?”

赵海兰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从小到死,她从来就说不过哥哥,哥哥总是振振有词,哪怕他说的话没有一点道理。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我不会再听你的了,如果不按照我的要求做,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赵海兰态度很强硬。

“妹妹,哥劝你算了吧,你活着的时候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现在你死了,能有多大本事?别再折腾了,好好地去投胎吧。”

但赵海兰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海山望着妹妹消失的背影,心里烦躁地想抽支烟,一伸手却摸了个空,睁开眼才发现,原来刚才的事情只是一场梦。

不能让她这么胡闹了,得想办法制止她。

第二天,他领着庆生背着一捆桃树苗到了墓地,指挥着庆生挖坑栽树。

庆生隐约知道桃树枝避鬼的作用,不确定道:“舅舅,真的要这么做吗?会不会对我娘不好?”

舅舅道:“挖,挖深点,这样栽的树才好活。”

庆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卖力地挖起了树坑。昨天晚上,丽敏也看见了母亲,吓得她哇哇大叫,当即领着孩子就要回娘家,还是他好说歹说的才把丽敏留下来。

有路过的村民看见舅甥俩,不由问道:“海山,人家都是往墓前栽些个松树柏树啥的,你咋栽的是桃树?”

舅舅笑道:“我妹妹喜欢看桃花,我就给她栽些桃树。”

村民笑了笑,待走远了些,才呸了一声,“拿谁当傻子哄呢?不定做了什么亏心事惹得鬼神不安,居然在妹妹的坟前栽桃树,真亏你想得出来。”

桃树苗很快栽好,庆生结结实实地给每棵树苗都浇了两大桶水,桃树苗得了水的滋润,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仿如母亲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挣扎。(作品名:《讲个故事给你看:母亲的丧事》,作者: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