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的讲座中,我们讲了“花间词”鼻祖温庭筠,也讲了“花间词”的另外一位大宗师韦庄,这两位大师在“花间词人”中辈分较高,他们都是晚唐时代的人,尽管韦庄生命的后十几年在西蜀度过。温庭筠在写词的时候,还没有什么“花间派”,“花间派”那是后来五代十国的事情了。但“花间派”的词人还是将他作为本派的鼻祖来供奉,因为温庭筠奠定了花间词“香而软”的风格,奠定了花间词派的内容,要么是醇酒,要么是妇人;要么是伤春,要么是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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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与一本正经的宏大叙事的诗比起来,词很妩媚,很适合表达我们在诗中不想说不好说但又不得不说的隐秘的情感,你要是用诗歌写艳情,别人会说你是个老流氓;你要是用词写艳情,人家会夸你是多情的词客。因此,花间词的主要内容就是醇酒妇人伤春悲秋。这个方面,温庭筠确实得时代之先机。

那么问题来了,本来中唐文人词格调蛮高雅的,比如李白的两首绝唱,唱出了深沉的历史沧桑感;张志和的《渔歌子》系列,唱出了中国文人烟波钓叟的隐士理想;刘禹锡白居易的词,咏唱了民歌中纯真的爱情。那么,晚唐与五代时期的文人词,怎么就出现了“香而软”的词风了呢?为何又在西蜀集中出现了一大批花间词派的词人呢?

这一切要从晚唐时代说起。唐朝是中国封建王朝最强大最自由的时代,盛唐的精神气象万千,盛唐的诗人们大多都做着侠客之梦,他们最爱的就是驰马边关建功立业;他们的价值观是“功名只应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他们梦想“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把自己的名字挂上凌烟阁。他们豪情万丈,他们踌躇满志,他们是上马出征下马写诗的一群侠客。因此,盛唐的诗总是弥漫着侠客之气。不过,“安史之乱”后,盛唐上升的势头戛然而止,进入了中晚唐时期,大唐帝国的气运开始衰落,逐渐走向末世。

纵观中晚唐时期的政治,有三个鲜明的特点。

第一是残酷的党争,士大夫们拉帮结派互相倾轧,你对我落井下石,我就对你背后一刀,反正是你好,我就不好;我不好,你也别想好,搞得很多文人陷在党争之中晕头转向无所适从,比如李商隐杜牧和温庭筠等。

第二是宦官专权,皇权被严重蚕食,到了晚唐时代,宦官们甚至可以决定皇帝的废立。

第三是藩镇割据,实力强大的地方节度使根本就不把中央放在眼里,连皇帝对官员的任命权也给夺走,几乎每个节度使都是独立王国。这三条绳索把唐帝国勒得奄奄一息,帝国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末世,恰如李商隐所说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青春勃发的大唐帝国已经走向了血色黄昏了。值此末世,没有谁还在做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梦,文人们普遍陷入了一种末世的绝望之中,他们报国无门,他们忧愁苦闷;他们怀才不遇,他们迷惘绝望,总之,他们是末世的残阳下,一群绝望痛苦神经衰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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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出英雄,末世重享乐。末世就是享乐主义盛行的时期。魏晋风度、六朝的奢靡;五代十国的享乐、晚明的极奢主义,大抵皆是如此。末世的文人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遁入“白云乡”,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在大自然的山水林泉中独善其身自得其乐的隐士;二是陷入“温柔乡”,做个偎红倚翠红楼楚馆千金买醉的富贵闲人。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晚唐时期的诗歌更加香艳了,仿佛又回到了六朝糜烂的时代;描写美女闺情、酒宴歌舞和美丽的爱情的诗歌多了起来,晚唐的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荷尔蒙和多巴胺的气味。那个时代,男人们好像个个很情痴,女人们个个很大胆。描写美丽爱情的诗歌占了主流,李商隐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是一种“死了都要爱”情深决绝;女道士鱼玄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理是这个理,但一个女道士说出来,总有些石破天惊惊世骇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