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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之国的形成<三国历史篇> [第114回]

作者:温骏轩

第114回 姜维北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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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泰的援军刚刚抵达陈仓,就收到王经离开狄道城的消息。陈泰判定王经这次出击凶多吉少,当即派出五营兵马轻装前行赶去增援。大军抵达上邽后,再分兵据守各要道警戒,主力继续昼夜兼程的往狄道赶。除了陈泰的关中军以外。洛阳方向还从东线调来了邓艾,胡遵的长子胡奋,及武威人张秘三员将领前来增援。

待与陈泰合军进驻襄城之后,此前跟陈泰有过合作的邓艾代表诸将,建议陈泰放弃王经和狄道城。邓艾的原话是“腹蛇螫手,壮士解其腕”。壮士断腕这句成语最早就是从这来的。理由是雍州精锐尽在陇右,一战被王经给败光。关中军都是仓促集结的二线兵团(被邓艾称之为“乌合之众”),前线兵败本身就士气不足,应该避敌锋芒,据城以自守。

邓艾是个很务实的人,他也没有务虚的资本。陈泰对这个建议却是不认同,他认为制造攻城器械、堆筑土山都需要时间,姜维不会那么快拿下狄道城,时间一长必定粮草不济,应该火速救援。而且陈泰还有一个担心,襄城与狄道之间还有一座位于渭河源头处的首阳城(今甘肃省渭源县,史书中误记为“栎阳”),是陇西重要的储粮之处。如果让蜀军抢占,再据此招降纳叛的话,这种情况是陈泰最不愿意看到的。

力排众议后,陈泰还是领军西进。渭水和洮水的分水岭叫作“高城岭”。越过高城岭后有两条线路可供选择。一是径直向西,进驻狄道城之南的安故县;二是西北方向直接进抵狄道城南。陈泰担心姜维会设伏,就故意放风走南道,然后偷偷率军走北道。走南道的好处一是有城池做依托安排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二是故安城在狄道之南,可以截断蜀军沿洮水南归的道路。因此姜维并没有怀疑,还在南道上设了伏兵。

然而三天之后,魏军却突然出现在狄道城的东南。狄道城在洮水之东,姜维的主力驻于洮水之西的河谷平原上。陈泰这边将从山道下来之时,故意让军士多举烽火,擂响战鼓,吹响进攻的号角。姜维这边本来判断魏军精锐已失,会采取稳扎稳打的战术,没想到敢直接到狄道城来对战。一时之间军心很有些震动。反观狄道城中的魏军见援军已至,则是军心大振。

既然如此,城内的王经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在于打掉陈泰。比较不利的是,陈泰这边占据着制高点,姜维只能由山麓仰攻,一时间并不能取胜。此时凉州军接到命令,已经从金城出发,即将翻越名为“沃干阪”的分水岭进入洮水河谷。陈泰又和城内的王经互通消息,想截断蜀军的归路。见再拖下去形势对自己非常不利,姜维遂于九月二十五日下令,抢在敌人合围之前退兵。此时狄道城中已经只剩下十几天的存粮,形势可谓万分紧急。

不管怎么说,姜维的这次出击还是保住了胜利果实。此外虽没有拿下狄道,但这次姜维没有完全退回去,而是在洮水出青藏高原的谷口“上峡门”之南驻军,这个节点被称之为“钟题”,对应现在的甘肃省康乐县莲麓镇,是山脉中一处相对较开阔的谷地。这样做意味着包括临洮在内的洮水上游谷地,都成为了蜀汉的属地,更是在告诉对手,自己下一次还要来取陇西。

一战虏得三县百姓,再战杀伤数万魏国精锐,凭借这两战的功绩,姜维终于在延熙十九年(256年)春,正式晋升为大将军。应该说,这些年姜维的征伐的确有些太过频繁。好在每次都有收获,上上下下总体都还是表示支持的。像这次洮西之战,由于前一年收了三县百姓,姜维这次北伐一边倒的都是赞成票。只有张翼敢站出来反对出兵,认为国小疲,如此穷兵黩武并不可取。洮西之战取得大胜后,张翼又建议适可而止,否则就是画蛇添足,有可能毁掉这份大功劳,姜维还是继续去攻了狄道城。虽然内心对张翼跟自己唱反调有些不舒服,姜维出征却还是经常会带着张翼,张翼在保留意见后亦会配合。倒也没因内耗闹出什么事来。

对于姜维和蜀汉来说,洮西之战的战果堪比诸葛恪的东兴之战,而且是主动北伐获得的。不过这样类比似乎不是好兆头,东兴之战后处在兴奋状态的诸葛恪,旋即开启了新城之战,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姜维要是也这样来一下,刚坐上的大将军位置可就有点悬了。

那么姜维会不会乘势再战呢?答案是肯定的。晋升大将军后,当年六月姜维就又率军出征了。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的是,姜维这次的目标不再是陇西,而是真正的北出祁山,准备直取陇右的政治中心上邽。有两个因素促使姜维改变方向:一是陇右折腾了几次已经没有百姓和粮食;二是现在魏国方面已经完全摸清了姜维连通羌胡的套路,是时候来个出其不意了。

既然要出祁山,跟姜维配合的就不再是阴平太守廖化,而是汉中都督了。镇北大将军王平已经在八年前去世,接任汉中都督的是镇西将军胡济。胡济是襄州义阳人,跟魏延是老乡,曾任职诸葛亮的主薄。诸葛亮出任丞相后,曾对下属们说过有四个人能够对他直言,指出他的过失,都是忠心为国之人。包括徐庶、董和、崔钧以及胡济。诸葛亮认识胡济的时间甚至还要早于徐庶,可见是在未出茅庐时的旧识。

曹魏那边的人事亦有所调整。王经已因洮西之败调回洛阳另有任用,雍州刺史一职由邓艾的老部下,原泰山太守诸葛绪担任。至于邓艾则正式被任命为安西将军,兼领护羌校尉。假节的是邓艾,所以整个陇右防务是由邓艾在负责。洮西大败后,大多数人都认为姜维也已力竭,短期内不可能再来侵扰,邓艾却不这样认为。

邓艾认为己方新败,又是换将又是补充新兵,姜维肯定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如今算下来,魏军最起码要在四个方向设防,包括祁山、狄道,位于南安境内的石营,以及位于陇西境内的麹山,而蜀军则可选择一个点出击。判断还会不会来攻是不够的,还得预判出姜维这次到底会攻哪个点。

凭借过人的军事才能及地缘思维,邓艾准确的判断出了姜维会攻祁山,理由有二:首先攻祁山的话,蜀军可以乘船溯西汉水而上,魏军支援祁山的话则必须步行,蜀军能够以逸待劳;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如果南安、陇西两县已经被姜维折腾得都快没百姓了,姜维要是还在这两个地方用兵,就只能向还留在当地的羌人征用粮草。打祁山则不一样,祁山一带这几年未经战事,有麦田千倾,这对蜀军是很大的诱惑。

这样一来,邓艾不仅判断出了姜维的进攻方向,连对方会在麦熟时节来攻都判断了出来。等姜维的军队前行至祁山,见魏军已经在此严阵以待,就知道失去了战机。即已出兵,就这样空手回去肯定是不行的。于是姜维由汉源河谷转道石营,再经董亭出顺山丹水而下进入渭谷,然后再顺渭水而下进攻上邽。同时让胡济沿原路线继续进攻,与之在上邽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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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祁山北入渭谷有两条线路可以选。一是“石营道”,二是“洛门道”。这两个路口邓艾都已设防。其中洛门道的河口节点为“洛门”;山丹河口的防御节点被称为“武城山”。东汉末年曾在山丹河口之西设有“新兴县”,后被曹魏一度更名为“武城县”,遂有此名。两个节点相距约25公里。

这两个节点邓艾都设了防,这个卡位非常准,看死了姜维往西边打不能以战养战,找不到粮食,只能向天水方向攻击前进。在武城山和洛门先后遭到魏军阻击的蜀军,进展很不顺利。然而姜维还是没有就这样撤回去,即已和胡济约定好在上邽会师,两路夹击的话,机会还是很大的。

见渭水河谷有魏军层层设防,于洛门再次遭遇阻击后,姜维决定不再顺渭水而下,而是向南由山地中寻路迫近上邽。这样做是因为上邽实际并不是在渭水河谷,而是在渭水右岸支流藉水下游河谷中。藉水跟渭水一样大体也是呈东西向的,上游与洛门所对接的大南河河谷,隔分水岭相望。如果姜维一定要再沿渭水攻击前进,其实是要先取在渭谷的冀城再取上邽。虽然冀城也挺重要的,但自己和胡济约定的会师地点是上邽,而且在渭谷的攻击行动不顺,提早换路会更可取。

邓艾则已经判定姜维会这样做,将主力布于藉水上游支流段溪水河谷(段谷),与姜维展开决战,史称“段谷之战”。此时已是当年七月,姜维为了抢收祁山的麦子,是在四月出的兵。折腾了这么一圈已是强弩之末。最终止步于段谷,只得顺原路返回。前后几战加起来被斩首万余。

姜维的失败,战术上是因为胡济所率的汉中军并没有如约抵达上邽,让邓艾能够集中兵力与姜维决战。然而战后胡济并没有受到军法惩处。究其原因是由于姜维自己也没有攻到上邽。这场失败,姜维无疑是要承担最大责任的,这种时候再把责任扩大化,只会引发内部矛盾。于是姜维效仿一出祁山后的诸葛亮,请求自贬为后将军,代理大将军事务。反过来邓艾那边则因此大功,被晋升为镇西将军。

司马师在东兴之败后也是把责任自己扛了下来,反面教材则是死撑到死的诸葛恪。虽然把责任扛了下来,这次蜀汉却的的确确伤到肉了。上万人的损失对于家大业大的曹魏来说不算什么,东吴也能承受,对于掰着指头过日子的蜀汉来说,却是会举国震动的。百姓对姜维的怨气开始累积,朝中官员避战派的声音开始占据上风。

正常情况下,姜维怎么着也得停个几年,把军心、民心稳定好再北伐。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是,魏国这边内斗不止,总是能撩拨到姜维那颗不安份的心。转过年去魏国又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叛变,丞相的那位族兄弟诸葛诞在淮南起兵。前面我们计算过,整个淮南战场共牵扯魏国兵力达四十万,连关中都调了部分军队投入到淮南前线。

面对如此良机,姜维肯定是左右为难,甚至自问丞相在的话会怎么办。上一次出现关中军东调的情况还是三十年前,当时魏国刚遭遇了石亭之败,命张郃率军东入荆州,配合司马懿打一场反击战。当年春天诸葛亮刚刚一出祁山,因街亭之失退了回来,还是决定在冬天兵出陈仓二次北伐。

既然丞相不愿意错失战机,那么姜维同样不愿意,并且也要抓住机会直接北伐关中。 现在坐镇长安的已经不是陈泰,陈泰在洮西之战后不久也被调入洛阳做京官。诸葛诞这一叛,司马师又临时派他都淮北军事,投入到平息淮南三叛的战场上。替代陈泰的是司马懿的侄子司马望。

司马望本为“司马八达”中老三司马孚的次子,因老大司马朗自己的儿子司马遗生不出孩子,就把司马孚过继给了司马朗做嗣子,以继承家业。本来凭着这层关系,司马望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做个京官的,不过司马望也有个心病,那就是曹髦特别喜欢他,甚至专门给他赐了辆“追锋车”和五名虎贲卫士,以便能随时进宫。曹髦前面我们说了,年纪虽小,却很有学识,也喜欢跟有学识的人亲近,建立自己的威信。包括钟会也是曹髦有意施恩亲近的对象。

被皇帝喜欢本来是件好事,只是司马昭之心是路人皆知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司马望担心将来这会给自己惹祸,于是请求外放出去做官。陈泰跟司马兄弟的关系再好,也比不过自己家的人,司马望就这样到长安顶了陈泰,成了新一任的征西将军。司马望为政还是有才能的,性格也比较宽厚,不然也不会被曹髦看上。所以关中治理得还算不错,就是性格特别吝啬受财,死得时候家里金帛堆积如山,这点跟当日的曹洪有得一拼。

公元257年,蜀汉延熙二十年秋,姜维领军数万兵出骆谷,再次踏上关中的土地。傥骆道的北段依托的是骆谷水走出秦岭。这段河谷又称“骆谷”或者“骆峪”。骆谷口所依的山岭被称之为“沈岭”,位置大体在陕西省周至县西南的骆峪镇一带。负责警戒谷口的军事据点则被称之为“长城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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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戍由于从来没有遭遇过战事,兵力很少,粮草却储存了不少。守军完全没有想到姜维居然有胆直入关中,都非常惶恐。身在长安的司马望收到信报后赶紧领军前来救援。幸好从长安到骆谷口路程不到二百里,救援得还算及时。不过司马望没有军事经验,想击退姜维还得把他的老冤家邓艾调来。邓艾收到军情之后,也已经从陇右率军赶了过来。说起来这也是蜀汉的无奈之处,每次北伐能动用的兵力不过数万,便是日夜操练能做到比魏军战斗力强,也只能捏紧拳头攻击一个点。邓艾只要获知姜维在哪,就可以放心带主力前来救火。

现在魏军的主力都在淮南前线,连关中军都调了不少过去,淮南战事结束前肯定是等不到援军的。邓艾制定的战术是死守,不管姜维怎么挑战都不出战。这些年关中无战事,邓艾又是屯田出身,特别注重农事,已经将当日曹爽伐蜀亏掉的家底给补了回来。打持久战比蜀军要有优势。骆谷水东面有一条芒水(今名黑河),姜维则依托芒水构筑防线与魏军对峙。魏军不出战,姜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撑到第二年春天,传来诸葛诞兵败被杀的消息后,便不得不退了兵。

回到成都后,姜维顺势被恢复了大将军的官职。然而这次北伐军力上虽然没有损失,但还是虚耗了不少钱粮。蜀地官民的反战情绪变得越来越浓厚。当时的中散大夫,巴西人谯周还写了篇《仇国论》,力陈北伐的弊端。这篇文章主旨是说,现在魏、蜀两国立国已久,已经不是东汉末年动荡不安的时候。如果秦末天下大乱的情况那样,效仿刘邦图谋中原是可取的,现在这局势明显已经是六国并立的格局,应该用无为而治的方法治国。智者不能每次看到对方有点内乱就出征。这样就让百姓疲劳,国家瓦解。应该等到时机合适,各方面条件都具备了才出击,像商汤、周武王那样一战而克。

这篇文章的立意用两个词来形容,就是“认命”和“偏安”,道理不是没有,只是要用结果来反证。如果蜀汉后面等到机会,一战翻盘,或者撑上个两三百年,身为蜀中大儒的谯周评价还会不错。可惜这篇文章写完十五年后,蜀汉就亡了,而且正是谯周在最后时刻说服的刘禅。基于这种情况,投降派的帽子是摘不掉的了。

两次全力北伐都以失败而告终,短期内肯定是不能再北伐了,否则姜维难免会步诸葛恪的后尘。就连两年后魏主曹髦为司马昭所杀,姜维都没有再动刀兵。丞相在五出祁山之后,休养了三年方六出祁山,姜维这次则休养了四年再次出击。这也是姜维主掌兵事之后,蜀汉停战时间最长的一次。

然而蜀汉上下现在的厌战情绪已经非常浓厚,就连一直支持姜维北伐的廖化都站到了姜维的对立面,甚至说姜维是“智不出敌,而力少於寇,用之无厌,何以能立”。意思是说姜维计谋没超过对手(邓艾),军力也没对手强,但对用兵无度,这样怎么能够立于世。甚至认定姜维再不息兵,一定会惹火上身。

作为蜀汉的活化石,廖化已经年过七十。此前一年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开始和父亲的旧下属,义阳人董厥一起主理蜀国内政。廖化在诸葛瞻上位后前去拜访,而诸葛瞻和董厥的态度同样是认为姜维好战而无功。所有人实际都等着看姜维这次北伐的结果,如果失败的话,姜维将不可避免的被削去兵权。

公元262年,蜀汉景元三年十月,六十一岁的姜维兵出汉中,策动了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北伐。这次姜维的目标再次指向河首,准备向西溯洮水河谷而上切入大夏河谷。这次姜维是从汉中的汉城,也就是原来的沔阳出征。以河首为目标的话,路途显得有点过于遥远。好处是能迷惑邓艾,让对手不知道攻击点到底在哪里。

无奈的是邓艾完全清楚蜀军可能会走哪几条线路,在每个线路都布设有防御节点。这条线路姜维上次已经在洮西之战走过一次,邓艾随之在洮水之阳布设了名为“侯和”(甘肃省临潭县东南)的防御节点。蜀军一动,邓艾也随之出动,预判出哪个节点将受到攻击,就机动至哪里救援。反正蜀汉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几路北伐。最终邓艾与姜维接战于侯和,这一次,姜维仍然没有能够战胜这个克星,兵败之后不得不退往沓中,等待下一次机会。

再次兵败,蜀汉的反战情绪终于爆发。需要说明的是,反战不代表投降,大多数人只是认为以蜀汉的国力,不应该如此高密度的北伐,而应该立足于防御,以此来说更应该被称之为“避战派”。收到姜维兵败的消息后,诸葛瞻和董厥上书刘禅,要求把姜维诏回成都,夺去兵权改任益州刺史。姜维知道,如果这次回去将再无机会北伐,遂上书要求留在沓中屯田。

一定要夺姜维兵权的话,也可以在直接派人去沓中替代姜维。问题是通常情况下这样做,是会逼反大将的。虽然我们相信以姜维的忠心来说,并不会反叛,但是谁也不能去冒这个险。要知道蜀汉半数军队都被姜维带去北伐,他要是一反蜀汉也就亡了。姜维虽不会叛,却也担心万一刘禅真的下一道圣旨换将,自己将进退两难。总归要找个由头表明自己的态度,罢免黄皓便成了这个由头。

黄皓几乎是三国历史中,唯一被认定能影响政局的宦官。其实一个宦官哪有那么大的能量。蜀汉没有宗亲、外戚之祸,总是要为最后的灭亡找个小人来背锅的。刘禅做了40年的皇帝,皇帝身边有个知冷知热,视作亲信的宦官实属正常。问题在于黄皓的确干政了,这件事从头说起的话还跟姜维有关。

姜维虽然接任蒋琬做了大将军,但却并没有被蜀人认定为属于“四相”之列。这是因为姜维一心北伐侧重于军事,于内政上并无表现。现实情况是不管谁在外领军,后方都得有人坐镇主理内政,并与之配合无间才行。蒋琬之于诸葛亮,费祎之于蒋琬,董允之于费祎都是如此。董允是跟蒋琬一年去世的(公元246年),去世之后接任他位置的是汝南人陈祇。

陈祇的外祖父就是与许邵一起主持月旦评的许靖,原来刘璋的蜀郡太守。陈祇这人比较严厉,相貌威武,还懂些数术,是费祎一手提拔上来的。不过陈祇却是个坚定的主战派,费祎死后,姜维每每北伐,都是陈祇在背后大力支持。只是当时朝堂上反战的声音越来越大,刘禅又是个耳根软的人,听谁说都觉得有道理。为了让刘禅支持北伐,陈祇就和黄门令黄皓结盟,互为表里压制避战派的声音。

“黄门令”通俗点讲就是大太监总管,与陈祇结交后,黄皓先是担任了在东汉时期通常由宦官担任的“中常侍”,后又升任霍光曾经做过的奉车都尉,完成了从内臣到外臣的转变。无论后宫还是太监,每日与天子相守,总会有人忍不住干政。至于出发点为公为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行为不为士人所见容,尤其东汉有那么多宦官干政的恶例在。包括诸葛瞻在内的蜀汉很多官员都天然排斥黄皓。当然,选择依附的同样不少。

可以说,姜维能够一心北伐,黄皓也是出了力的。陈祇是姜维从骆谷回来后不久去世的,这几年没再北伐,也与陈祇这个后盾离世有关。憋了几年,又憋出一场败仗,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眼看姜维要倒,诸葛瞻他们要出头削夺黄皓的兵权,黄皓顺势推出了自己中意的人选,南郡人阎宇。阎宇为人勤勉,做事他细,做过庲降都督,永安都督。虽然能力比不上前者那些名将以及“平安三侯”,但也不算差。

黄皓这类人所能做的就是看风向,进而顺势取利。姜维北伐顺利的时候,他站在背后给姜维说好话,看北伐搞得天怒人怨,又马上转向及时推出自己的人选。把蜀汉灭亡的帽子扣在黄皓头上,跟让杨贵妃承担安史之乱的责任一样,纯粹是因为他们的身份。

姜维怎么会不知道是诸葛瞻等人想为北伐按下暂停键,只是你肯定不能跟这些名士去对立,这样做于国于己都不力。于是两边都看不惯的黄皓成为了最好的靶子,身在沓中的姜维,抢在刘禅下诏免去自己大将军之职前,上书要求诛杀敢于干政的黄皓。刘禅要杀黄皓或者除他的权早就做了,自然是不会这样做的。倒是反过来劝姜维说,黄皓就是个唯唯诺诺听从命令的奴才,当初董允就很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你又何必去介意。

黄皓这类自身没有家族背景的宦官,能不能干政,能做到什么程度只在天子一句话。就像后世权势熏天的九千岁魏忠贤,倒台亦只在旦夕之间。东汉的宦官干政,说到底还是皇帝长大了,想从外戚手中把权力夺回来。也就是说,黄皓只是刘禅的传声筒。其在朝堂上表达的那些意见,包括做出的人事安排,与其说是他影响了刘禅,不如说是刘禅假借他的名义传达出来,试探朝臣的反应。刘禅回复姜维的这几句话,几乎算是把窗户纸给捅破了。

不管准备削夺自己兵权的是诸葛瞻、黄皓还是刘禅本人,姜维想延续北伐梦的最好办法,都是在外领兵不回成都。通过黄皓事件,姜维已经向朝堂上下表明了自己不愿意被夺权的态度。避战派再苦苦相逼反生变数,更换大将军一事暂时也就搁置了。如果下一场战事,姜维胜了的话,那么他还可以继续去完成丞相的遗志;如果再败,罢免程序必定会再度重启。

只是蜀汉再也等不到北伐的那一天了,因为魏国终于决定全面伐蜀,延绵400余年的汉室江山,正式进入倒计时阶段。